鹤惊昆仑-王度庐-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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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鹤坐在上面,向下看望了半天,才见那后院西配殿中,走出来一人,这人长袍大袖,正是一个道士,细细看那走路的敏捷,昂头挺胸的样子,还正是那吕崇岩。江小鹤就心说:果然他到这里来了,我倒要看看这假道士是往哪里去?看他年轻英俊,说话和气,其实他一定比那些人都坏。
当下,吕崇岩在前面走,江小鹤就在上面跟随。吕崇岩走得并不太快,走了不远,他又往岭上去了,渐渐与江小鹤走的是一样高低的山路了。
江小鹤只得在后慢慢地走,恐怕被他发现,可是前边的吕崇岩却连头也不回。越走山路越高,越崎岖,也不晓得走了有多远,见上面又是云雾茫茫,这里连树木都没有,乌声也听不见。
江小鹤心中疑惑起来,暗道:“莫不是道澄没在这里?即或她在这里,阿鸾那负伤的身体也不能来到这样高的地方,莫不是凌云剑客吕崇岩故意诱我前来,他安排著甚么诡计?”
心中才一疑虑,但又一想:我手中有剑,怕甚么?于是奋勇向前。就见这座道观却比那几处都大,一共是三层殿。
江小鹤来到近前,就见山门紧闭,上面结著蜘蛛网,网上黏著蜻蜒和各样带翅的昆虫,有个栗子大的蜘蛛在那里来回地爬。看这样子,这座山门似是多日未开,里边还不知到底有人没有。
江小鹤用剑柄将山门捶了几下,里面也无人应声。江小鹤就心说:好个所在,道澄串通了吕祟岩,若背阿鸾到这里来藏匿,那真是无人能够找到。
心里一生气,便越墙而过,只见院中一点声音也没有,正殿和东西配殿的窗门全都破烂,有香烟自其中袅袅地散出。江小鹤就一直往里走去,第二重院落也没有人,直逼到第三重院落里,迎面才有一个道士拿著一柄砍柴的斧头往外走。一看见了江小鹤,他的脸上就现出来惊异之状,站住身说:“你是甚么人?”
江小鹤拱拱手,说:“我姓江,来到这山上有事,我要找吕祟岩跟他商量。刚才看见他上了山峰来到这里,我才来找他。”
这道士说:“这是紫霄峰太玄观,只有我服侍玄清老方丈在此修行,没有第三个人能上来。吕崇岩是在五龙峰住,你到那里找他去吧。再说,你怎么敢带剑上山呢?”
江小鹤发怒说:“我明明看见他往这里来了,你却敢狡赖?我要见郁玄清,他虽是七大剑仙的第一位,我可不怕他,别叫他勾串贼道姑藏匿我的妻子。”
说著,一手将这道士推在一旁。他向里走了几步,就见西配殿中挂著杏黄色的布门帘,里面有人向外问道:“甚么事?”这声音很是苍老。
江小鹤急忙走过去,手举宝剑,一挑门帘,就见里面有一位老道士,身材不大高,白胡子却有三尺多长,一头的白发,穿著一件蓝布袖袍,相貌非常古怪。
江小鹤就提著宝剑进屋,一拱手说:“郁道爷,我久仰你的大名,你是七大剑仙的头一位,你比那些人的道行都高。兄弟名叫江小鹤,是九华山老先生的徒弟,只因我妻子阿鸾被道澄道姑抢走,我已查出,她是跟你们山上的吕崇岩串通,藏在这里……”
那郁玄清不待江小鹤说完,就面上现出怒色,说:“江小鹤,你今天在展旗峰闹出的事情,我已知道了。这武当山是真武爷得道之地,通微显化真人三丰祖师至今还活在这里。”
江小鹤赶紧辩白说:“不是我故意来此搅闹,实在是你们这座山上藏著坏人。我很明白规矩,我今天上山时连宝剑都没带,现在这口剑还是由你们那些徒弟手中得来的!”
他把手中的剑给郁玄清看。郁玄清见那剑柄上缠著杏黄色的带子,他就点头说:“不错,这是我山上的宝剑,但你须先把剑放下,然后我才能跟你说话!”
江小鹤点头说:“好!”随就把宝剑当啷向地下一抛。却不料郁玄清乘其不备,蓦然蹿向前,用指向江小鹤的肋骨点去;江小鹤真万也没料到老道士会行这手段,他就觉得全身发僵,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他的头正撞在窗上,把朽烂的窗门都给撞断了。
江小鹤却哈哈大笑:“好!现在我才认得你们武当山的七大剑仙,原是这些卑鄙的鼠辈!”他内心里急忙运气,想要自己将点穴法解开。
郁玄清却到里间拿出两条很长的草绳,就把他双臂倒翦,捆了个五花大绑,两只腿也绑上。
这时忽然外面进来一个人,正是刚才被江小鹤推倒的那道士。他说:“祖师爷!这个人力大,草绳怕绑他不住。”
郁玄清就说:“你再去找绳子,顺便叫人来,有我在此看守,他决不能脱绳逃跑。”
那道士答应了一声,赶紧走了。
这里江小鹤咬著才说:“郁玄清,你可要仔细些!我是九华山老先生的弟子,你要是敢惹他,就请你来杀我!”
郁玄清的脸色变了变,又把脸一绷,脸上的皱纹立时全都没有了,他怒忿忿地说:“你休抬出你的师父来吓我!他来了我也要把他捆绑起来;但我在此修行了六十多年,决不伤人。等我的徒弟们来,就把你抬下山去,送交官衙,办你个搅乱山林,杀死出家人的罪名!”
江小鹤冷笑说:“好!由你们去办吧,只要别叫我再得手,我再得手时,非要踏平了你们这座武当山不可!”他口中一面大骂,身子一面运气,刚要将自己的血脉弄得灵活了,挣断了草绳好打郁玄清,却不料又进来了三名道士,一个是刚才去找绳子的那个,他找来几根很粗的麻绳,又将江小鹤的手脚上紧紧勒上了一道。另外两个正是张玄海和吕崇岩,江小鹤就向吕崇岩大骂。
另崇岩却装作不闻,只向郁玄清请求说:“老师祖!把这人交我去发落吧?免得他在此搅乱老师祖的修行!”
郁玄清却正色说:“他可以在山上杀人,我们出家人却不可开杀戒。他这人凶悍无理,我们把他制服了便是,你要把他领去作甚?你是想背著我将他杀害了吗?”
吕崇岩赶紧弯下腰,打稽首说:“不敢!”
旁边躺著的江小鹤就说:“郁玄清,我看你还很讲理,你是个好道士,只要你把我放开了,我就不再同你争斗。我只找吕崇岩,跟他去要道澄,要我的妻子。”
吕祟岩吓得面色改变,连说:“可放他不得!这人我知道,他在江湖上无恶不作!”
江小鹤呸了他一口,却说:“无恶不作?我也不能像你,勾串道澄,将受伤的民妇背上山来!”
郁玄清就问:“你说这话有凭据吗?”
江小鹤说:“有凭据,在云栖岭我曾与道澄结仇,她约定我到武当山来决斗,我的妻子就是在那座道观里丢失。那道观中的老道姑都承认,说我的妻子是被道澄抢到这里来了。刚才我问你们山上砍樵的道士,他们曾有人看见道澄昨天在县城里,吕崇岩却要骗我到贵州去,可见他是与道澄串道。我的妻子藏在哪里,他必定知情。”
郁玄清把眼睛瞪住了吕祟岩,说:“从今以后,不许你下山,你在这里,等候我把事情查清。如果江小鹤说的话属实,你可要知道我这山上的规矩!”
吕崇岩再深深躬身打稽首说:“这全是江小鹤混赖,我并不认识甚么道澄,刚才我亦未与江小鹤交谈。请师祖详查此事,如若弟子有甚么违反清规之事,愿听师祖爷严戒!”
郁玄清点点头,就向小鹤说:“因你性情剽悍,我才把你捆绑起来,但决不能伤他。你在此等候三天,我便可以把事情查出。如果你说的是真事,我就将你释放,并当著你的面,我要惩罚吕崇山石。可是如果你是一派谎言,故意来搅乱呢?”
江小鹤冷笑说:“我因一时不慎,已被你用点穴法擒住,杀割都凭你们。”
郁玄清点头说:“好!三天之内,我必能查明了此事。”随就叫那服侍他的道士和吕崇岩把江小鹤抬走。
江小鹤被抬到第二层院落内的东配殿里,这殿是三间道联的屋子,当中有神像和香炉烛台等等,吕崇岩和那道士把江小鹤咕咚一声就抛在地下。
这一抛,江小鹤反倒腿灵活了,只是手脚被绑得很紧,自己无法解开。另崇岩头亦不回,同著那个道士出殿去了。这里江小鹤忿忿地又骂了两声,外面的吕崇岩亦不言语,就喀的一声将殿门锁上了。
江小鹤一挺身子竟站起来,但是两只脚却被捆著迈不开,两臂也倒剪著不能伸手去解。江小鹤便咕咚一声坐在地上,看见背后的石头墙壁,他便利用那石头棱儿去磨绑绳,直磨到晚间,也没将绳子磨断。
此时屋中已然昏黑,江小鹤坐在地下歇息了一会,心中急躁气愤,暗想:只要我能脱开了绑绳,我必都将他们杀尽。忽然听得门上的锁又响,门开了,进来了一人,江小鹤便吃了一惊,就见这个人进殿来并不理江小鹤,只过去到香案前,打起火来,将神前的那盏灯点上,然后插了九炷香在炉里,跪落就叩首。
江小鹤借著神前灯的光明看见,这正是找绳子绑捆自己的那个道士。
江小鹤就说:“喂!朋友,快些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我去找道澄和吕崇岩,便没有你们的事,不然,你们可留神点性命!”
那道士只专心地向坤像叩首,一连叩了九个头,便吹灭了神前灯,转身出殿,喀的一声又把殿门锁上,一句话亦没对江小鹤说。
江小鹤忿忿地又骂了几声,忽然在黑暗的屋中,他看见那插在炉里的九根香火头儿,一明一暗地仿佛是一群萤火虫爬在那里。
江小鹤突然想起一个主意来,他立时又用力挺腰站起身来,两足虽被绑在一起,但是他会跳,连跳了几下,就到了香案前。
他探著头,用嘴衔出一枝香来,就用那香头的微火烧身上的麻绳,还没烧断,香就折了,有火的那一截就掉落在地下。他赶紧又衔出一枝来,这回他很是仔细,低著头,用嘴衔著香,对准了那绳子慢慢去烧。
可是草绳虽烧断了,麻绳因为太粗,太结实,还没烧断。于是他又换了一枝香再去燃烧,一连换了五六枝香。因为把草绳燃著了,冒起许多烟,连他身上的衣服都烧著了,胸脯也很疼,脖子也很酸。
这时忽然锁头又一声响,殿门又开了,进来了一人。这人呼地一声抖起了火折子,露出一个鹰嘴雕眼的面,一手拿著钢刀,原来正是道澄。
她嘿嘿的一声狞笑,抡刀向江小鹤就砍。
江小鹤此时危在顷刻,但他身上的绑绳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他两臂一用力,叻勒一声,绳子断了。他伸著一只手将道澄的右腕托住,其时极快,道澄拿火折子向江小鹤的面上一打,江小鹤又向前一扑,“咕咚”一声连道澄都压倒在地。
江小鹤一手按著道澄拿刀的那只胳臂,一手去解自己脚下的绑绳。
道澄的左手却抠住江小鹤的肋骨,她的五个手指狠狠地都要抠进肋骨里。她的衣服却很长,火折子就在旁边,不料就引著了,呼呼地冒起火来。
道澄大叫一声,五指更用狠力,并要找江小鹤的穴门,江小鹤却夺过了她的刀,一挺身而跃起,随了钢刀唰的一声落下,道澄的衣上带著火滚出殿去了。
江小鹤追出去,道澄衣服上的火更著得猛,她简直像一只被火烧著了的狐狸。
江小鹤却追著火光上房,一刀向火光砍去,只听“哎哟”一声惨叫,道澄就滚到房下去了。
江小鹤刚靠在房上缓了口气,却不料身后有个人用东西向他背梁一点,江小鹤大吃一惊,赶紧自己跌下房去在地下一滚,房上正是郁玄清。他手持一根灌铅的竹竿,跳下来又要点江小鹤的穴门,江小鹤手中的刀并未抛下,他翻身而起,抡刀磕开了竹竿,趁势进步,以刀狠狠地劈来。
郁玄清却转身躲开,他抖动了竹竿,专要趁虚点穴。江小鹤钢刀飞腾,不容他的竹竿近身。
将战了三十余回合,就见有人声和火把的光影拥进庙来,江小鹤不敢再战,就飞身蹿上大殿。
郁玄清又从下面赶上来,以竹竿又向江小鹤的后背来点,江小鹤却回身一刀,只听“叻勒”一声,竹竿就被刀削成了两截。
江小鹤再回身狠狠一刀,郁玄清就跳落房去了,江小鹤便蹿耸跳跃,离开了这间道观。向下一看,只见下面有几处火光,都是往这峰上来的火把,江小鹤就躲避著火光去跑。
这时黑夜茫茫,秋风萧萧,江小鹤蹿过涧去走出了很远,他才将刀放下,找了个避风的石头后一躺,喘息著。心说:这一天我是水米未进,山上的道士这么多,那郁玄清的点穴法又太厉害,怎样才能得手,才能寻著阿鸾的下落呢?烦恼了一阵,便因身体太疲乏了,随沉沉睡去。及至被冻醒了,见天色又己发白,沉沉的大雾又将所有山峰给吞食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