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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鹤惊昆仑-王度庐-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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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小鹤忿忿地,高举著宝剑说:“你休再提龙志起!龙志起被你骄纵,倚仗你的势力,他作了多少坏事?镇巴县的乡民听说到你们师徒,无人不咬牙切齿。龙志起这次来到川北,在螺蛳岭杀官人、劫官眷,在江口镇逼得妇人悬了梁;各处横行,枪杀奸淫,并且冒充我的名字。若不是官方有证人,我早就替他担当了罪名,若不是在通江县我被朋友的事情所累,我也就早到这里来,不能容许你们活到现在。我知道龙志起在刘杰的家中,仗著刘杰的恶势力,官人不敢去拿他。刚才我已经去了,已割下他的首级!”
  老镖师一听龙志起已死,立时气得他又像一只老虎似的跳起,扑向江小鹤抡拳就打。
  江小鹤却一伸手就托住老镖头的胳臂,反著一摔;下面用脚一踹,咕咚一声,又把老镖头给踹得脸朝下趴在地下。
  江小鹤又叫伍金彪,说:“把绳子联起来,再把他捆上!”
  于是伍金彪又把刚才割断的绳子结起。
  老镖师此时竟一点也不挣扎了,只是叹息,心中很难过地想:我鲍振飞走了一辈子江湖,从未遇见过敌手,如今这江小鹤,确实从他师父学来了真本领。由他去处置我吧,我不必瞎跟他抵抗了。于是老镖师就闭口不语。
  江小鹤一只臂就将老镖头挟起来,放在门外的马上。江小鹤也就上了这匹马,手提著缰绳,就向伍金彪说:“走吧!你在前面!”
  当下由伍金彪在前骑马领路,离了这座破庙,就认上大路一直往东。因为后面的那匹马歇负过重,所以跑不很快,在茫茫的黑夜中走了一夜,直走到黎明时,方才走出六七十里。
  伍金彪赶紧领著走进了偏路。
  到天亮时,江小鹤又把老镖头的绑绳松开,叫老镖头一人骑著马,如此就走得更慢。
  伍金彪的心里很不耐烦,他就举著手势,悄声向江小鹤说:“走到前山里,把那老头子结果了就算完啦!这有多么麻烦!”
  江小鹤却摇头不语。
  老拳师虽然听见他们在后面悄声说话,并望见前面远远有一脉山,形势非常险恶,心中也有些凛惧,可是依然坚忍著,不言语。伍金彪所领的路都是些幽僻的路径,白天在荒村中买饭,黑夜寻庙歇息,并且只要天色一傍晚,伍金彪就拿绳将老拳师绑起,到次日早晨才能松开。老拳师此时不再像凶猛的老虎,却似一只驯顺的老羊,连哼一声也不哼。因为他晓得哼也是没用,江小鹤的武艺太高,伍金彪对路径又特别熟。
  走了四五天,他们没碰见一个官人,没遇见一辆镖车;也没遇见一帮大批的客人,使老拳师都无法呼救,只得像个死囚似的,随著他们走去,满心中怀著悲痛。他并非悲痛自身命在旦夕,以及几十年声势的颓败,却悲痛的是徒弟龙志起的惨死和孙女的下落不明。
  又走了一日,这天老拳师被押走,忽然见前面有一脉高山,山路中夹著一座很险要的关隘。老拳师忽然心中发出了一阵欣喜,这就像穷途之中得了援救,死里有了逃生的希望。因为他认得,眼前就是巴略关,出了巴略关过米仓山,就是走汉中去的栈道了。若再住东,就是自己的家乡镇巴,这简直是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了。这几天过了许多荒村僻里,险恶的山岭,伍金彪时常用一双凶残眼光盯住自己,并像打架似的悄声跟江小鹤争论,可是江小鹤都未将自己杀掉。如今到了这里,他更不能将自己害死了。
  于是老拳师就在马上长叹了口气,回首向马后跟随的江小鹤说:“怎么样呢?现在可快要到了咱们的家乡了。是先回家吗?”
  前面的伍金彪却抡回来鞭子,向老拳师怒喝道:“这些日你都不哼一声,如今到巴略关,看见这里的人多了,你又开口了。你是想跑吗?”说著「吧”的一声,用皮鞭抽了鲍振飞一下,瞪著眼说:“只要你一跑,那我们可就立刻要你的命!老实一点儿,还能叫你多活几天。你也不用问往哪里去,反正早晚把你送到你的坟地里!”
  江小鹤却在后面摆手,不叫伍金彪抽打鲍振飞,但忿忿地向鲍振飞说:“我已向你说过了,你的性命我是决不能饶!此时你若逃跑,我立时就抽剑要你的性命。你若趁我不备逃走,无论你走到哪里,我也能将你捉到!现在我为甚么不立时杀你?就是因为你的年岁太老,一人在外,很是孤单,而且你在外所作的歹事,汉中关中的人还都不知道。我须把你的罪恶普告众人,然后我才能下手。因为我杀死你,不仅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世间除恶!我把你带回镇巴,问问鲍家材的三尺童子,叫他们说你该杀不该杀。随后我把你带到北山,在当年你杀我父亲之处,我再下手!”
  鲍振飞一听这话,就不禁面色惨变,秋风吹起他的胡须乱飘。他就又长叹一声说:“江小鹤你何必太狠,你为你的父亲报仇,你杀我就是了,何必要给我捏造出许多罪名?就像你杀死我徒弟龙志起,说他本事不如你,该杀就是了,何必也要诬他是螺蛳岭作案的强盗!”
  伍金彪回身,又挥鞭向老拳师乱抽,并骂道:“你这名混蛋!到这时还庇护著你那露脸的徒弟。谁不知道你那徒弟是螺蛳岭的正凶?他冒充江小鹤兄弟的名字,他死了你还护著他!”
  老拳师咬著牙,瞪著眼说:“我决不信!这都是恨他的人冤屈他。因为昆仑派走了背运,所以无论甚么坏事都推在我师徒的身上。咳!由你们去诬赖吧!至多我也随著我那徒弟被你们杀死,可是你们决不能灭绝我们昆仑派。只要给昆仑派留下一个人,那个人就能够替我报仇!”
  他坐在马上把双目闭上了,静等著人来杀他。这时伍金彪又向江小鹤瞪眼,说:“江兄弟,你这人办事怎么没有点痛快!管他是老是少,只要他不是个好东西,趁早结果了他,有多么爽快!你这样留著他,不但是个累赘,还是个后患!”
  江小鹤皱著眉呆立了半天。其实对鲍昆仑这样凶狠昏庸的人,杀了他并不算甚么过错。而且自己十年刻苦所为的是甚么?不就是为杀死他替父报仇,叫母亲消恨么?自己的心中虽一点不转意,仇恨也没有消解,可是不知为了甚么,仿佛那老人的雪白胡子一根一根都颤动著向自己乞怜。自己这二十来岁的强壮汉子,真真不忍得下手去杀他!
  江小鹤正在为难,前面马上,黑豹子伍金彪喊著说:“江兄弟!眼前回就是巴略关,那地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入。咱们非得过那关口不可,倘若在过关时这老家伙一喊……”
  江小鹤不待他说完,就摆手说:“那咱们不怕他:只要过关时他敢叫喊,那咱们就先把他立时杀死,就走!”
  鲍昆仑坐在马上喘了喘气,他就冷笑著说:“你们放心吧!我既然同你们来到此地,我就没想逃。官人向我来盘问,我也只说咱们是一同行路的,决不能说你们想害我的性命。因为我鲍昆仑闯了一辈子江湖,向来是私仇私了,并不惊官。如今我垂死时,要再请官府帮助我,坏了我一辈子的名气,我不干。我鲍昆仑现在既落在你们的手里,那就听凭你们处置了!旁的话都不必说!”
  黑豹子伍金彪听了老拳师这番豪横的话,气得他又要抡鞭抽打。
  江小鹤却上前把他拦住,同时说:“现在已经将到陕南了,这里处处都有他们昆仑派的人。我非得叫他们昆仑派的人个个心服口服,都知道他们的师父确有取死之道,并非我江小鹤作事太过,然后我才能对他下手。可是这样一来,必又要有许多纷争。我自己是甚么也不怕,可是伍大哥你,倘若偶一不慎,就难免要跟我受累。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伍大哥你请回,我带他到镇巴把事办完,我还要回阆中,与阆中侠叙叙故旧。那时我们兄弟再为盘桓,伍大哥你想怎样?”
  黑豹子伍金彪却不住摇头,执拗地说:“不行,不行!告诉你,江兄弟!我虽然跟鲍振飞没仇,可是一听人提到他们昆仑派,一听名字有个志字的,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现在,除非你立时将这老家伙结果了,我才能走,不然,我也要到镇巴,到汉中,帮助你多杀几个昆仑派!”
  江小鹤见伍金彪不愿意与自己分手,便只好说:“那么就往前走吧!”
  当下仍由伍金彪的马在前,老拳师的马在后,江小鹤在最后监视著鲍振飞,一同缓缓地往前走。
  越走地势越是坎坷不平,可是往来的行人车马却很多,并且有起镖车,都是川北甚么镖店的。保镖的人并不认识鲍昆仑和江小鹤,却都与伍金彪打招呼。
  伍金彪并与那几个镖头说了几句江湖上的“黑话”,江小鹤一句也没有听懂。老拳师听了,起先他是生气,仿佛要跳下马去与伍金彪拼命争打的样子,但后来又唉声叹气,低著头,一声不语地就走出了巴略关。
  来到关外,伍金彪就用黑话夸赞老拳师,那意思是说:“野种!你这老家伙不枉在江湖闯了一辈子!果然有点儿横劲,比你那些徒弟强得多!”
  鲍老拳师脸色紫沉沉的,向伍金彪凶恶地一笑,就不再说话。
  江小鹤见老拳师此时的态度倒比以前从容镇定了,心中倒不禁很怀疑。
  这时他们两匹马三个人,越往北走,就觉地势越来越高,路径越来越窄,仿佛是伍金彪故意给领这样的路。又走了两三里地,只见四围都是山峰,处处怪石怜峋,荒石乱草,遮没了途径。原来已走进了米仓山中。
  江小鹤就有些生气,向伍金彪说:“你为甚么要走这里?”
  伍金彪却下了坐骑,过来拉了江小鹤一拉,悄声说:“刚才你没听见巴略关口我跟那几个保镖的说的话吗?他们告诉我现在昆仑派的镖车十多辆在前面不远,押车的有七八个人,他们只认得其中一个鲁志中。鲁志中那家伙你必晓得,他是这老头子最得意的徒弟。其实咱们并不怕他,只是万一他们人多,把这老头子抢了去,咱们岂不是白白辛苦了一趟,并且放虎归山?”
  江小鹤一听鲁志中已来到了附近,就不禁想起当年鲁志中对于自己的恩义,以及那时鲍振飞对自己的逼迫,就不禁愤怒涌起,要趁这山中空寂无人之时,就结果了老拳师的性命。同时伍金彪又在旁,用手比刀切之状,说:“叉了他吧!留著这老宝贝还能卖钱吗!”
  江小鹤咬牙,用眼瞪著老拳师,老拳师此时也看出他们的神色,便不由面现出一阵悲惨,叹道:“完了!完了!”
  不想江小鹤却没下手,又向伍金彪努努嘴说:“走!”
  伍金彪却老大的不耐烦,说:“江兄弟我看你的武艺高了,身材也大了,可是还不如小时候那么有种。叉了他,咱们马上加鞭,闯江湖去。跟这名尸首穷腻甚么!你既想报仇,可不敢下手,我要替你下手,你又不许。这还算甚么英雄?简直像个娘儿们啦!我想这老家伙都许比你会杀人!”
  江小鹤一听到了这话,心中就更生气,更伤悲。
  此时鲍振飞在马上忽然坠下几点眼泪,泪都洒在胡子上,像丝线挂著珠子。他回过头来,悲凄著说:“小鹤,江英雄!我鲍振飞的嘴下向不服软,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江小鹤瞪著眼道:“你说吧!”
  鲍振飞就洒泪说:“我的孙女鲍阿鸾你是知道的,她的年岁与你差不多。当年雪夜之下,你第一次去找我报仇,那时你的武艺还不成,年岁也太小。我本可以杀死你,但我又不忍!在当时,我那孙女替我生气,她见我把你放走,她还追将出去,就在我门外的雪地上,你们两人比起武来。那时我看了,十分欢喜,我还称赞你们两人是两位小英雄!”
  江小鹤心中极为难过,但又瞪眼说:“你不要再提旧事向我来乞怜!”
  老拳师点头说:“我并不是向你乞怜,我是叫你想想我那孙女。我虽对你不好,但我那孙女却与你无仇。她是我最疼爱的,武艺都传授了她,并把她配给纪广杰。纪广杰你必也晓得,据他说他在武当山曾与你交过手。他们小夫妇俩成亲的第二日,就被我遣走。我命他们到长安去迎战你,不知你见了他们夫妻没有?”
  江小鹤点头说:“见过了!”
  鲍振飞又说:“既然见过了,我知道他们夫妇的武艺都不如你,不知他们是否都已在你的手下死伤了?”江小鹤面色凄惨,冷笑道:“当初我父亲是被你和龙家兄弟杀死的,旁人与我何仇?再说他们又没作过甚么坏事,就是他们寻我去作对,我也不能动手就杀他们!”
  鲍振飞一听这话,知道自己的孙女尚在人世,就放了心,但心中却更为悲戚,就哭泣著说:“那么江英雄!我求你容许我跟孙女见上一面,你再杀我如何?”
  江小鹤呆了半晌,就慨然地点点头。
  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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