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惊昆仑-王度庐-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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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鸾把小脸一绷,小眼睛一睁,更显得俊秀。她一手插在腰间,摇著身子气忿忿地说:“凭甚么你不放我们过去?你是强盗?”
江小鹤点头说:“对了!我是强盗,你们是保镖的。你们的篮子就是镖车,把镖车放下,我就放你们过去!”
阿鸾啐了一口,接著又嗤嗤笑了,说:“谁跟你玩?我们还要剜香蒿去呢!”又和婉地说:“小鹤,我告诉你的都是好话,你快回去吧!要不然我的叔父一定打你,你干么又招他?”
小鹤觉著阿鸾非常可爱,就笑了笑,说:“我放你们过去也行,可是你们剜完了香蒿子得叫我挑,好的都得给我。”
旁边的两个小女孩,齐都睁眼晴说:“凭甚么?”
阿鸾就向她们使眼色,然后对小鹤说:“行!可是顶多许你挑三棵,你要香蒿子也没有用。”
江小鹤点头说:“好啦!三棵就够了,我放你们过去!”
当下江小鹤把马拉开,三个女孩子就飞跑过去,一面跑一面回头来笑嘻嘻地嚷著说:“冤你呢!一棵也不给你呀!”
江小鹤说:“啊!你们敢骗我!”说时飞身上马就去追赶。
三个女孩子像燕子一般地跑,跑上了稻田中的小堤,还回身格格地笑,并由阿鸾领头唱著山歌,向小鹤逗弄。
小鹤气得下了马,要跑过堤上去追,当时就听身后有人厉声喊道:“回来!”
江小鹤吓了一跳,回首一看,正是鲍志霖由北边走来了。
江小鹤牵著马呆呆地站著,鲍志霖气忿忿地过来,向小鹤身上连端几脚,骂道:“龟孙子!你又偷著骑马!”
江小鹤不想还手打他,但是又因自己实在是年小力弱,恐怕打他不过,便只得闪在一边生气。
鲍志霖骑在马上又骂了几句,就驰回村里去了。
这里江小鹤心中气得难过,便坐在道旁,低著头,拿手枢著地上的泥土。忽然阿鸾把篮子交给他的女伴,她顺著小堤飞跑过来。
来到小鹤邻近,她就蹲下身问说:“怎么,端了你哪儿啦!你觉著疼不疼呀!”
江小鹤仍然低头不语,阿鸾把小手儿搭在江小鹤的肩上,趴著头又问说:“怎么,你哭啦!”
江小鹤本来没哭,可是被阿鸾这样一说,他竟簌簌落下眼泪,泪都滴在泥土上。
阿鸾仿佛也很伤心,她用手背抹眼泪,说:“我劝你还是走吧!你在这里早晚要叫他们打死的!”
江小鹤拿袖头擦著眼泪,点头说:“我是要走,可是……我还有点事没办完!”
阿鸾问:“你还有甚么事?你是发愁没有钱吗?”
江小鹤点头说;“我是没有钱。”又说:“其实没有钱也不要紧,我还有一件事!”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
阿鸾也随著站起来,江小鹤拉著阿鸾的小手,很郑重地嘱咐说:“你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说我要走,你要是一说我可就死定了!”
阿鸾也吓得脸色连变,摇头说:“我不说!”
江小鹤又说:“你快去剜香窝子吧,我也要回去了。”送就慢慢地,低著头走回鲍家。阿鸾也就找同伴去刷蒿子去了。
又过了几天,天气更暖了,阿鸾每天上午随著那些叔父们练武,下午就放风筝玩耍。她有一只风筝,是个蝴蝶,做的非常精美,是她父亲鲍志云派人由汉中给送来的。她对于这风筝十分喜爱。阿鸾的生活是这样快乐,但江小鹤的生活却日益艰苦。现在鲍志霖索性不叫他干别的事,只叫他喂马喂猪,晚间就叫他在猪圈旁的小草棚里睡觉。
喂了两三天猪,江小鹤也差不多跟猪一样了,弄得浑身污秽,脸上更脏得难看,但江小鹤的精神却非常好,多日紧皱的双眉也展开了。因为听说紫阳县的龙家兄弟将要来到,同时,马志贤给他凑了五两银子,叫他快些逃走。
江小鹤虽然决定走了。但他却不即时走开。他身畔永这藏著一把尖刀,也没有人知道他打的是甚么主意。
这天午后,江小鹤赶著十几口猪,又到了村外溪畔,他叫那些猪随便去喝水,去啃地。他只呆呆地在溪畔坐著,想著他自己的事,忽而哼哼冷笑,忽而又狠狠咬牙,也没有人来注意他。过了多时,就见阿鸾由远处跑来,走过了小桥,来到溪畔,她就很著急地说:“小鹤,小鹤,我的风筝挂在树上啦!我没法去摘,你去上树给我取下来吧!”
江小鹤也不明白,自己只要一瞧见阿鸾,心里就不由得快乐,仿佛阿鸾有甚么法术,能安慰他的一切痛苦。当下他故意摇头,笑著说:“我不管!”
阿鸾走近前来央求他说:“好小鹤,你去给我取下来吧!那蝴蝶风筝我舍不得扔了!你帮我忙吧!”
阿鸾跺著脚儿,撇著小嘴,像是要哭,小鹤站起身来说:“以后我要走了可怎么办?风筝再挂在树上,谁还给你取!”
阿鸾说:“等你走后,天也暖了,我就不放风筝了。你走了难道就永不回来吗?等你回来时我再放!”
江小鹤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我还回来?”遂又叹了一口气,便拿竹竿赶著猪,跟随阿鸾走去。
过了小溪走了不远,就见在路旁一棵大柳树,那高高的树枝上就挂著那只蝴蝶风筝。阿鸾恨不得一下就叫小鹤给他取下来,她张著手,跺著脚向小鹤央求说:“小鹤,好小鹤!你快给我取下来吧!”
小鹤望看阿鸾那桃花似的一张小脸儿,他忽然心中产生一种感想。就想,我走了,不一定在哪时才回来,等我回来时,我已成了个大汉子,阿鸾也成了个大姑娘,也许她都嫁给人作媳妇了。她就是再见了我,也一定不再理我了。她还记得这回我上树给她取风筝的事吗?
于是就心中一阵烦恼,说:“不行!这棵树我上不去!”
阿鸾赶紧拉住他,又央求说:“好小鹤!你给我取下来吧!我知道你顶会上树!”
江小鹤皱著眉怔了半天,忽然他又笑了,他说:“我可不能白上树给你去取,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阿鸾笑笑说:“甚么事都答应!”
江小鹤笑著说:“我叫你一声小媳妇,你得答应。”
阿鸾一听这话,她那张桃花一般的小脸越发娇红了。她要佯怒伸手去打小鹤,可是又怕小鹤不给她上树去取风筝,随就咬著嘴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江小鹤立刻勇气百倍,他将竹竿扔在地上,抱著树,盘著腿往上去爬。他的身躯灵便,手脚敏捷,简直像一只猴子似的,不一会就升到树梢。然后一手揪住了树枝,一手轻轻地将那蝴蝶风筝摘取下来。
阿鸾在下面,仰著面,张著双手说:“你就扔下来吧!”
小鹤却不肯就将风筝扔下去。他一手举著风筝,双脚瞪著树杈,挺腰换手,慢慢下树。离地约一丈高时,他就飞身往下一跳;跳到地上,手举风筝哈哈大笑,然后说:“我该叫了?”遂就脸红了红,叫了声:“媳妇!”
阿鸾的脸比刚才还要红,伸著小手等著接风筝,又回头看了看没有人来,她又咬著嘴唇犹豫了半天,然后才轻轻地答应了一声。接过风筝来转身就跑,连头也不回。
江小鹤笑著,心中非常欢喜,就想,反正她就算是我的媳妇了!将来我学会了武艺,报了仇,开个大镖店;骑著大马穿著阔衣裳回来,非得娶她不可。他由地下拣起了竹竿,在手里抡著,非常高兴。
这时忽见东南角上起来一片烟尘,只见两匹黑色大马,像乌龙一般地跑来。马上二人全都在年三十左右,身高体健,相貌魁伟,而且带著凶悍之色。
少时,蹄声“得得”,就由小鹤的眼前飞驰而过,直到了鲍家村。
江小鹤看见两匹马进了村子,他心中不胜惊讶,便急忙赶了猪也回村里,就见刚才那两匹黑马已拴在鲍家的门前。小鹤先将猪赶进圈,然后进到门里,就见南房里有许多人正在谈话。江小鹤进到屋里,就见陈志俊、刘志远、鲍志霖,都在屋中与那二人畅谈。听他们呼那二人为龙二哥和龙三哥,小鹤就知道这二人是杀死他父亲的仇人,当时不禁由眼睛里往外冒火。
那鲍志霖一见小鹤进屋,就斥说:“滚开!这屋里你怎能随便来?出去把那几匹马牵到圈里去喂喂!”
江小鹤刚要转身向外走,忽然鲍志霖又奔过来把他抓住。
江小鹤以为他们是要杀害自己,便准备要抽出尖刀与他们拼命,可是,又见鲍志霖笑著,指著小鹤,向龙家兄弟说:“你们不认得他吧?这孩子就是江志升的儿子。你们记得他爹是有多么漂亮。他可是这样,简直一只小猎狗。”
龙家兄弟齐都哈哈大笑。鲍志霖把江小鹤推出门去,然后又向龙家兄弟说:“我爹早先还以为这孩子了不得,现在他也知道了,这孩子原来是个笨货!”屋里又大笑了一阵。
江小鹤忿忿地出门,走到桩子上去解马。忽见阿鸾又由外面跑来,她见了江小鹤脸上一阵红,又嫣然一笑,就跑进门里去了。
江小鹤心说,阿鸾,你瞧著我的,我一定叫你佩服我。
他把两匹马就牵到圈里。马圈和猪圈相邻,与鲍家的院子通著,可是另外有一个木栅栏通到外面,一到晚上就上锁。江小鹤一个人在圈中将几匹马全都喂了,他心中像燃著一把烈火,急得他坐立不安。他盼著立刻就到天黑,可是阳光却像比往日迟缓,总不向下落去。他就跑到门首去蹲著,心中不断地想主意。
待了一会,秦志保和鲁志中来了,又过些时马志贤也来了。
马志贤进门一会又走出来,看著四下无人,他就著急地向江小鹤说:“你这孩子!前几天我给了你钱,叫你快跑。你十四岁的小伙子跑到哪家不能吃饭?你可偏不走,现在你看龙家兄弟来了。可是他们并没把你放在眼里,禁不住日子长呀!他们这回至少要在这里住七八天。鲍老头子和鲍志霖,还能不把你早先要报仇的事情告诉他们吗?他们还能不想法子?你快去逃命吧!”
他急得直顿脚,江小鹤却蹲在那里不动,并昂然地说:“我不怕!”
马志贤急得又顿脚叹气,却又不敢在这里与小鹤多谈,他赶紧又进到门里。待了一会,里面就散出来划拳让酒之声。小鹤索性坐在地上,拿手指抠地。
又待了半天,阿鸾跑出来了,她说:“小鹤你不吃饭去吗?”
小鹤懒懒地站起身来,随阿鸾进门,正赶得鲍老头子出上房里走出来,他那两只眼睛像比往日发光,直直地瞪著小鹤。小鹤简直不敢拿眼睛看他,低著头进到屋内,拿了一碗剩饭,端出来蹲在墙根去吃。
鲍老拳师还特意走过来,很温和地问说:“你怎么不到屋里去吃呢?外面很冷呀!”
江小鹤摇头说:“不要紧,我在这儿吃就行了!”
鲍老拳师笑一笑说:“你这孩子倒很结实。”
江小鹤仰著脸,也由鲍老拳师的口中闻到很浓的酒味。
鲍老拳师转身走开,进到北房。那南房里的许多人又欢笑一阵,马志贤、鲁志中等人就先后走了。
江小鹤吃完了饭就回到马圈里。他预备好了一副鞍毡,跟后就回到那靠著猪圈里的小棚里歇著,精神非常的兴奋,心里咚咚乱跳,又过了些时,天色就黑了。
小鹤慢慢走到那院中,见北房南房全都是烛灯辉煌,那龙家兄弟的谈话声却是又粗又重,虽然是说好话也像打架的样子。
江小鹤只听了两句,是:“他娘的阆中侠徐麟!剑法真是不错。幸亏是我们两个人,若是一个人,还真吃了亏呢!”
江小鹤听了心中一动,暗想,那个阆中侠的武艺一定比他们都高强得多,退身回到马圈中,就将自己所常骑的那匹白马,备好了鞍毡,然后轻轻开了那通到外边的棚栏,紧紧敏捷地将马牵出。然后掩上棚栏,骑上马,就飞似地驰出了村子。驰行了不远,便勒住马。四下一望,大地是黑莽莽的,没有一个行人。
小鹤下了马,就将马匹牵到道旁,找了棵很大的树将马系在树后,然后站住身,又辨了方向。他冷笑了一声,随回身走进村去。仍由那棚栏进到马圈里,便将棚栏虚掩,并不像往日似的要上插关顶石头。他在黑糊糊的马圈里绕了一遭,就见几匹马都像睡觉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江小鹤却心里急得难受。
又回到了小棚内,待了半天,就听村里的更声已交了三下。小鹤心说,啊!已到半夜了。他赶紧出屋,由怀中抽出那把尖刀,伏著身,慢慢又回到那院里。
只见南房是一片黑暗,龙家兄弟所下榻的屋内,并发出雷一般的鼾声。可是北房里,却灯光明亮,并有鲍老拳师的咳嗽之声。小鹤心里骂道:“这老东西,还不睡!”遂就慢慢又回到马圈里那小棚内,尖刀握在手中,周身像燃著火。
又等了多时,更声已敲了四下了。江小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