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第6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与往日之有所不同,似乎还不在于今天审讯阵容的庞大,也不在于他们每个人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种踌躇满志的沉着,
究竟在什么?他并没有时间去分析,也许仅仅是在于他敏感的下意识吧。 他的目光在屋里游移了一下,便和那位显
然职务最高的人的锐利注视碰在一起了。他并没有回避开,竭力使自己坦然自若。他们已经打过好几次交道了,过去和
现在。而他至今只知道他单姓一个段字,至于他在这几个人当中的最高身份,不过是一种判断而已。如果能知道他的确
切职衔就好了,那就可以从对手的具体级别上,分析出自己在公安机关眼里的价值。 “你的手术做得不坏。”姓段
的突然用这样一句话敲响了开场锣鼓。 “什么手术?”他的一颗心差点儿没从嘴里跳出来,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慌乱
起来。 “整容手术啊。”对方轻描淡写的语气活像是在拉家常,“不仔细看的话,你简直就成了另外一个人了,单
眼皮成了双眼皮,鼻梁骨也挺起来了,嘴巴上的黑痦子也不见了,再加上一个绅士的发型,一副学者的金丝眼镜,比起
三年前,可体面多了。” 他呆呆的,恍然觉得自己置身在另一个地方。房间也是这样明亮,靠墙是一圈大玻璃门的
书柜。从书柜顶上垂挂下来的一簇暗紫色的吊竹兰是那么耀目,这种越南彩竹兰在这里是很稀罕的摆设。……好像那间
屋子的空气不太好,浓烈的烟草气息中又混杂了一种像是变了质的香水味儿。 “不仔细看,你真的变成另一个人了。”
马尔逊当时也是这么一句话。“我得恭喜你,你比以前漂亮多了,至少是年轻多了。”这是马尔逊第一次用“你”来称
呼他,当然是一种亲昵的表示。 “风度也改了。”霍夫曼在一边随声附和,“我们向沃尔夫医生提出的要求,是商
人气质中带一点儿学者味道,看来,手术和化妆都是成功的。” 这是三年前一个晴朗的上午所发生的情景,他那时
还膨胀在对未来的无尽幻想中,没想到使他在三年后重温起这段记忆的,却是从审讯台后面传出来的这句何其相似的话
…… “你不懂我的意思?”那锐利的目光还在灼灼地烧着他。他眨巴两下眼睛,没有回答。只要拖上半分钟,脸上
的火,身上的汗就都能冷下来,“镇静点儿,自然点儿,”他心里直喊!见鬼,你的训练、经验、素养,都到哪儿去了!
好,来了!他的脸上慢慢堆起似懂非懂、莫名其妙的表情,用手摩蹭着腮帮子,随和地笑了一笑。 “啊,啊,这些
天我是瘦多了,虽说你们这儿监狱生活还不错,可毕竟……” 对方打断了他的话,语气虽然还是那么淡淡的,却有
着一针见血的直率。“我想,你也算老手了,你是应该明白现在的局面的。我们不是初交,三年前,你的名字叫徐邦呈,
那次让你骗得了手,还想故伎重演吗?”
8一位审讯的行家
这几句话把他最后一线幻想彻底打碎了。毫无疑问,姓段的是一位审讯的行家,像这样绕开常规的由浅及深的盘问
而突然直接地提出结论,使对手在急转直下的情势前猝然无措,就显示了审讯者的经验与气魄。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勉强挤出些笑,想保持住脸上的轻松感,冲审讯者点了点头,似乎是想感谢他这么干脆地截断了自己那本来已经毫无意
义的侥幸心理。冷静了片刻,他沉沉地问:“你们想知道点儿什么吗?或者,就这么枪决我?”他注意到姓段的没动声
色,而坐在桌边的那两个三年前陪他上仙童山的人却相顾对视了一眼,也许是对他这么快就放弃招架感到意外吧,他这
样想。 “你是危害了祖国安全的叛国分子,罪行是重大的,”姓段的这几句话中,带着明朗而不夸大的威胁口吻。
“你说得不错,现在你确实是处在了生与死的路口上,要看你自己如何抉择了。” 他把头低低地垂在胸前,但内心
里却并没有像某些小说中描写的那样产生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完全明白一个落网间谍除了屈服别无它路。他现在之
所以垂下头不作声,是要故意用一段时间来做出痛苦思索的样子,以便使审讯者感觉到他有一个从犹豫到决断的过程,
否则,他们可能会怀疑他的投降又是一囊仙童山之类的计谋,会把他的真话也当成假话。他知道,一个间谍,只要不被
枪毙,就不能算是山穷水尽、生机断绝。例如:克格勃的著名间谍伊丹诺夫,还有化名为朗斯达尔的帕霍莫夫,甚至连
那个“千面人”阿贝尔,还不都是被克格勃从外国的监狱里营救出去的吗?怎么能肯定这些尽人皆知的先例不会在他身
上重演呢?这些年,他的忠勇可嘉的干劲儿已经博得了马尔逊的器重和爱惜,这一点他还是自信的。也许用不了多久,
D3情报总局就会随便在哪一个国家里抓个中国人来换他回去。在间谍世界里,只要人活着,什么奇迹都是可能的。俗
话说得非常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现在的任务就是要“留得青山在”! 向审讯者请求宽恕是简单的,
只要态度显得真诚就行,做到这一点对他不是个难事,难就难在后面要交待的实际问题上,的确是要费一番斟酌的。
审讯台上放了一架日产的录音机,静静地转动着。他先泛泛地谈了一遍在国外如何被特务机关招募,如何接受训练等
情况,谈得极为笼统。看起来姓段的暂时也不打算在这些问题上花太多的时间。接着他开始谈到霍夫曼,也许中国公安
机关多少掌握霍夫曼的一点材料,不管掌握不掌握,作为他的顶头上司,他的训练者和派遣者,他总得说出他来。马尔
逊他也谈了,像这样高级的情报头子,对任何国家的反情报机关都不会是个秘密。 姓段的手里不停地翻着一沓材料,
有点儿像他在三年以前在这儿写下的笔供材料,果然,预料中的那个问题提出来了—— “你三年以前那次潜入的任
务是什么?” 这也是必须照实答的问题,关键是“留得青山在”!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说:“那次潜入是对我的实习
性派遣,任务是‘专勤交通’,是要在南州市的一个秘密无人交接点里放几样东西,就是在我被捕时你们缴获的那几样
东西,还有经费。噢,那个信号机和那张地图不算在内,这两样东西是为了防备我被捕而专门为假口供预备的物证。”
“那个无人交接点在什么地方?” “市北区,红卫路,前些天我路过那儿,好像现在又改回到它的老名字去了,
叫……健康路,大概叫健康路。在路口拐角那儿有一堵凹进去的墙,上面有个不大惹眼的墙洞,这不知道是他们什么时
候选好的交接点,选得并不高明,我去了几次都因为附近人太多没有放成,后来我准备冒险夜里去放,结果下午就让你
们抓住了。另外,马尔逊还给了我一项任务,就是要我在南州另外物色一处无人交接点,当然,也没物色成。” 姓
段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接着问下去:“你现在的代号还是1127吗?” “不,我的代号是2711。因为
我的生日是十一月二十七日,能记得清,所以马尔逊就用这个数字做我的代号。按照外文的书写习惯,日期要放在月份
的前面,所以就是2711。如果反过来用,就成了我的危险信号。在那次被捕以后,我写给使馆的那封关于‘三月行
动’的联络信中,就是用的1127这个号码,所以实际上这封信就成了一封报警信了。” 他边说边仔细地向上观
察着,审讯者的脸上似乎很漠然,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来,“真是碰上硬手了!”他心里直叫苦。 “你从仙童山
跑回去以后又怎么样了?” “我?我当然是不想干了,可他们强迫我干,他们是不肯放过我的,因为要找到像我这
样的文化程度而且符合他们条件的中国人,毕竟是不容易的。这些年D3情报局对941厂兴趣很大。我呢,第一是个
南州通,第二懂英文,我是南大西语系出来的嘛,第三在新城地区干过几年外贸工作,懂得一点生意经,所以马尔逊就
设计了一套迂回派遣的计划,想让我再返南州。叫他的整容专家沃尔夫给我做了手术,然后给我搞了一套假身份和假履
历,派进了香港,不久又从香港移民欧洲,并且帮助我在和南州市有贸易关系的里克公司谋到一个不错的职业,这么折
腾来折腾去,全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使我公开合法地进入中国,是战略派遣的战术掩护。因为连转两个地方,你们就不容
易查到我的老底了。马尔逊很大胆,他认为你们决不会想到我会重回南州的。结果没用两年,里克公司要在南州设员常
驻,我是中国人,又有间谍机关暗中替我活动,当然很容易就谋到了这个职务。” “你这次来南州的具体任务是什
么?” “这次因为是战略性派遣,并不是为了哪个具体任务才来的,所以首先是站稳脚跟,暂时利用我的公开身份
以合法手段搜集情报,同时要我注意物色并且发展一个能够接近941厂的人做情报员。” “你选中了施季虹,对
吗?” “对的。这件事D3情报总局很重视,在我通过香港的联络员把同施季虹的接触情况向他们做了汇报以后,
不到一个星期,马尔逊和霍夫曼就专程潜入到了香港。” “噢?你接着说。” “呃,能给我一支烟吗?”
“可以。” 烟雾在眼前散开,飘远了,又一团喷出来,凝浮着。这种质量很低劣的烟卷是姓段的向当年陪自己上仙
童山的那个“大块头”要来的。他有一天没抽烟了,虽然烟次得直窜嗓子,可还是能感到一种叫人满足的刺激。烟障浮
在眼前,把他和审讯台隔开,从烟雾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香港九龙那家小小的饭店,看见了马尔逊那张沉思的面孔,也看
见了霍夫曼那双在地毯上踱来踱去的白色皮鞋。
9自费留学的想法
他那时候就坐在靠近阳台的沙发上,也是这样发狠地抽烟。透过雪茄亚麻色的烟雾,他的心绪随着那双不停走动的
白皮鞋飘忽不安。 “不会是反间谍机关插进来的眼线吧?”霍夫曼一开口,就是这种毫无根据的乱猜,这使他十分
反感。 “怎么,您是否认为我有什么失检之处,被反间谍机关注意上了吗?” “不,我只是提醒你,中国的反
谍报水平是很高的。” 他轻轻吹了一下雪茄的烟灰,不理霍夫曼,转脸向马尔逊说:“我考验过她一次。我故意求
她帮我搞一份南州市外贸年度计划表,当然我是以商人的需要和朋友的信任恳求她的。我看出她很为难,但最后还是答
应试试看,结果……” “结果她没有搞到,对吗?”马尔逊说。 “是的,如果她背后有一个希望她博得我信任
的后台的话,这种并不算特别机密的文件是不难满足我的,至于她是怎样搞到这份文件的,他们随便就能教她编出一千
个解释来。” 霍夫曼打断他,“这么说,你很信任她了?” “至少看不出什么疑点。”他简直有点儿顶牛了。
霍夫曼诡谲地一笑,“你和她……” 他从来还没有在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看到过这样轻贱的、失身份的笑态。
他也冷笑一下,说:“在我的观念上,女人的美,一半是取决于年龄的,可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惜你没有见过她,用
句中国人的老话,叫作‘徐娘半老’,完全没有什么意思了。我是为了工作,完全为了工作,才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和她
相处的。” “不,”马尔逊却出乎意料地摆了一下手,“依我看,在你们的关系中,倒是应该有一点造爱的成分,
不要太露骨,但一定要让她觉出一点儿意思来,这样反而自然。让她内心里对你给她的那些好处有个顺乎情理的解释不
是更好吗?不然,日子长了她总会起疑的。作为一个优秀的情报员,应该具备和他最讨厌的女人相爱的本领。” 他
默然无语,嘴里直反胃水。 马尔逊接着说:“我看可以,你们的关系可以保持下去,注意巩固,不要急于发展。你
暂时不要显露出对她的职业抱任何兴趣,重要的是要弄清她的偏爱和弱点。现在也不要给她钱,给她其他好处也要做得
自然,不要使她感到屈辱甚至怀疑。我看像你刚才讲的那些方式就很好,比如:去南州饭店吃吃西餐;去国际俱乐部跳
跳舞,逛逛游艺厅;用你租的汽车为她办点儿事,等等。这些好处尽管不大,却经常可以享受到,要让她慢慢习惯于这
种享受,以至一旦中断就会感到某种欠缺。至于她想出国自费留学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