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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便衣警察-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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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因为砌炉子。”犯人还是简短地说。  “你等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是问为什么同干部顶撞?”  
“因为我没砌。”回答照旧是简短的。  “为什么不砌?让你劳动是害你吗?”  犯人不说话。  “我问你,这
是什么地方?”  “劳改农场。”犯人咕噜了一句。  “劳改农场是干什么的?”  “改造罪犯的。”  “改
造罪犯的途径是什么?”  犯人又不说话了。  搞审讯,马树峰当然是驾轻就熟的。像刚才这种逻辑式提问,就是
旨在让犯人自己驳倒自己的一种方法。显然,犯人已经察觉了他的用意,眨着眼睛不答腔了。他笑笑,把结论摆了出来。
  “是劳动嘛。劳动是改造罪犯剥削阶级思想的唯一途径,只有通过劳动,罪犯才能使自己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新人。
当然,还要进行思想教育。所以,干部叫你加班砌炉子,对你进行教育的那些话,原则是对的,你加以顶撞就不大合理
了,你说对不对?”  他本来以为在这番道理下,犯人必然会无言以对,没想到他竟开口反驳起来。  “照您的说
法,只要参加劳动就能改恶从善了?那为什么有些犯人,比如砖厂的田保善那种人,坐了二三十年的牢,干了二三十年
的活儿,到现在还是个坏蛋?照李教导员的说法,好像犯罪就是缺乏劳动,那些农村来的犯人本来就是劳动人民,在家
天天干活儿,为什么还要好逸恶劳去偷去抢呢?”  马树峰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他打量了一下犯人那副认真的表
情,反问道:“你是觉得劳动不劳动无所谓,所以才不砌炉子吗?”  “不,”小伙子低下头去,“我觉得我用不着
拿干活儿来赎罪。”  马树峰的口气变得严肃异常,一字一板地说:“你干活不是为了赎罪,不论你还是其他犯人,
干活是为了使你们做一个劳动者。你们应当和社会上所有具备劳动能力的公民一样自食其力,而不靠别人来养活,我们
每一个人,包括你,也包括我,都有义务为社会主义祖国创造财富,难道这也不对吗?”  小伙子愣了半晌,头一点,
说:“您要这么讲,那让我干多少活我也愿意。”  “你进来多长时间了?”  “快两年了。”  “时间也不短
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端正认罪态度啊?”  犯人回避开他的注视,低头不语。  “我看你脑子挺灵的嘛,过去在
公安局也干了几年,难道不知道销毁证据、包庇坏人是犯罪行为?”  犯人不服气地抬起眼,“现在您还认为悼念周
总理的人是坏人吗?”  马树峰一下子愣住了,“你是因为广场事件抓进来的?”  “是,我觉得是。”  “‘
你觉得是’是什么意思?”  “我是按刑事犯罪判的,可实际上和广场事件是一回事。”  马树峰脸上很快冷淡下
来。没有第一手材料的事,他绝不贸然露出一点带倾向性的表情,只是冷冷地问:“既然你不承认自己有罪,为什么在
地震期间还要挑动犯人闹事?”  “地震期间?”年轻人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谁说的!那次是田保善他们要跑,怎
么是我挑动闹事?”  “田保善是什么人?”  “砖厂的杂务。”  “你详细说。”  “那时候不是经常有小
余震吗,”小伙子圆圆的眼睛很认真地瞪着,说:“犯人中间不知怎么传开了一个谣言,说自新河这儿要发生陆沉式地
震,过不多久就是汪洋大海了,还说五百里滇池就是这么一眨眼出来的,反正是有根有据的。犯人们孤陋寡闻,再加上
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地震,全有点儿震怕了,所以说什么都信,搞得人心惶惶,田保善是最害怕的一个。那天
大多数人都到窑上去了,家里就留我们一个班,旁边又没干部,他说现在不跑就跑不成了,过这村没这店,先跑出去活
命是真的。他们一人绰了把大铁锹就往破墙那边跑,我拦住他们,他们就说要劈了我,我也不怕他们,我手里也有铁锹,
我也不跟他们讲大道理,单讲实在的。我说你们不要命啦,现在是抗震救灾,非常时期,这时候捣乱有什么好下场,他
田保善坐了二十多年牢,腻了,想出去新鲜新鲜,他本来就是个无期徒刑,抓回来也定不了死罪,你们干吗陪着,再说
四周都是警卫部队,你往哪儿跑?那五百里滇池水真是一眨眼冒出来的,你就是跑一个星期还不是照样淹里头。我这么
一说,其他犯人就都犹豫了,田保善一个人还冲我乱喊,我也冲他喊,我嗓门比他大,我说田保善你敢跑我就敢劈了你!
反正我横着比他长,竖着比他高,他不怵也不行,后来干部们冲进来了,叫我们都回棚子里去……”

11周志明是一个犯人
    马树峰打断他,“这些情况你后来没跟干部谈吗?”  “于教导员找我谈过一次,非说是我要挑动犯人越狱,说
院子外面就听见我嚷嚷得凶了,不让我讲话,还要关我反省号,其实反省号塌了,防震棚又不舍得让我住单间。后来我
自己把当时的经过写了一份材料……”  “你当时就写了材料?”马树峰心中一跳,“交给谁了?”  “就交给教
导员了,后来就是毛主席逝世,然后是粉碎‘四人帮’,再后来我就调到机修厂来了,这事就搁了。再早我还写过一份
材料,田保善在监舍里私设公堂,把一个犯人的胳膊捆残了,这人现在也在机修厂,当时那份材料也交给教导员了。”
小伙子停了一下,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接着说:“我就知道他不会给我往上转的,可我过去也是干公安的,我们自己
的监狱里还有这种黑暗的现象,我就是看不下去,就算我也是个犯人吧,也应该把这些事反映给干部呀。”  马树峰
的胸口热了,他忍不住想去握对方的手,周志明是一个犯人,一个当了犯人的公安人员居然还保持着这样的责任心!…
…不不,没有第一手材料不要表态,也许一切都不是真的……啊!哪怕仅仅有一点是真的,对一个犯人来说,也是可贵
的。  场长推门进来了,马树峰让犯人出去。年轻犯人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是光芒闪闪的一眼。
马树峰按捺不住激动,放大声音说:  “你放心吧,事情会查清的!”  是的,他的确不能平静了,周志明难道是
坐了冤狱吗?不,如果是,他为什么一直不申诉?  等犯人走出去,场长才笑着问:“是不是挺刺儿头?”见马树峰
站起来穿大衣,忙又说:“我已经告诉他们呆会儿把饭给咱们送到这儿来,这儿暖和。”  然而马树峰仍然系上大衣
的扣子,口气坚决地说:“你赶快给场部狱政科打个电话,叫他们科长下了班先别走,叫那个常松铭也别走,我们马上
回去!”  拉开房门,春天的劲风在他的胸前用力撞了一下,他回过身来,又说:“另外,以后咱们干部和犯人谈话,
给他一个凳子,别让他们再蹲着了,人格上一律平等!”  起床的哨音从半空中猛地劈下来,似乎比往日更突然、更
尖锐。周志明一骨碌爬起来,刚刚惊醒的意识被一阵急促的心跳敲击着。入监快两年了,他始终没能习惯这种把人从睡
梦中扯起来的短促而尖厉的哨子。哨音停止了,满屋子响起了紧张杂乱的穿衣叠被声,他也飞快地将衣服胡乱穿上,又
跪在铺上整理好枕头和被子,当手伸到枕头下面的时候,他无意中触到了那几本边缘已被磨得发软的书,心头突然被一
种难以名状的眷念占据了。  唉,他走了。这几本书的另一位主人杜卫东昨天刑满回南州去了。  从那次被捆伤以
后,杜卫东住了五个多月的医院,他的右臂骨头扭伤,部分肌肉坏死萎缩,一条粗壮的胳膊细成了一根麻秆,直到出院
后才逐渐生出新肉来。他们转调到机修厂以后,恰巧又分在一个班里,同住一个号子,同在二车间干活。二车间主要是
杂活修理,杜卫东分到木工组,他呢,因为过去在处里学过开汽车,虽然连“本子”也没有,但对汽车构造原理方面的
知识多少有点儿基础,所以就被分到了汽车修理组。  杜卫东自打出院以后便和他异常亲近起来,拼命在他面前表示
着殷勤和服从,以表达对他的感激。特别是刚出院那会儿,连吃饭都一改以往狼吞虎咽的习惯,故意细嚼慢咽,为了等
他先吃完,好把自己装作吃不了的窝头掰下半个来送给他。对杜卫东这类认真而又笨拙的心计,他是洞悉的,却也没有
点破,免得让他尴尬。直到后来杜卫东竟要天天给他打洗脸水,他才受用不了了,笑着对他说:“你别再打了,我可不
是田保善。”杜卫东做出一脸不屑的表情,“田保善什么玩意儿呀,你别提他,一提他我就犯堵,要是我还在砖厂的话
也不伺候他了。”  他笑笑,不去接他的话,因为他总觉得在自己和杜卫东之间很难建立更多的共同语言。他是一个
小偷,和卞平甲截然不同。卞平甲在“四人帮”被粉碎后不久就平反出了狱,被他原来的单位——市第二医院派人颇为
隆重地接回去了。卞平甲乍一走,他觉得很孤单,便也时常跟杜卫东找些话来闲扯,但真正和他交心贴腑地亲近起来,
还是他们在伙房帮厨时的那次交谈以后。  那是去年冬天一个阳光充足的上午,他们俩被派去给伙房的菜窖晾菜。两
个人一通猛干,不到两个小时便把一窖大白菜全部搬出来,摊晾在一片空地上。杜卫东抹了把汗,说了句:“歇会儿。”
便歪在一个破草垫子上了。  他也找了个空菜筐,反扣着坐在上面。这天没有一丝风,头顶上的太阳暖烘烘的照得人
周身舒坦,他看了一眼懒洋洋地躺在草垫子上的杜卫东,随口问道:“你的胳膊还疼吗?刚刚好,干活别太猛了。” 
 杜卫东若有所思地冲太阳半眯着眼睛,含糊地摇摇头,过一会儿,突然撑起半个身子,望着他,脸色有点发红,吃吃
地说道:“我一直想跟你说呢。你知道吗,那天,那天我直想自杀。”  “哪天?”他没料到杜卫东会扯出这么一个
古怪的话题。  “就是我进医院的那天早晨,我真不想活了。”  “你当时疼得那么厉害吗?”  “不是,”杜
卫东一摆脑袋,“跟疼没关系。”  “那为什么?”  “为了,你,你……”他扭捏半天说不成句。  “为了我?”
  “你给我穿衣服,提裤子,还给我擦屁股,喂我,我……”  “哈,”他笑了,“你到现在还不好意思哪?” 
 “不是不是,”杜卫东有点儿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不好意思,我是说我自己,我没脸,不是人,我……
在你面前我真不是个人!”  他茫然望着杜卫东那张态度真诚的脸,说:“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杜卫东坐起
来,脸更加红,“跟你说心里话吧。在医院里头,我老想你,做梦梦见你,你别笑,真的,我这一辈子,爹死娘嫁人,
没一个亲人,那时候我真忍不住想叫你一声亲哥哥,我真是这么想的,知道你不信。”  他忍俊不禁,“我比你还小
两岁呢。叫我哥哥,就为了给你穿衣服喂饭吗?”  “不是,不光是这件事。你一来我就看出你跟我们这帮人不一路,
你身上有那么股子劲儿,我也说不清楚,反正能感觉出来。”  他有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想用玩笑的语气来冲淡这
种一本正经的气氛,说道:“那你当初还在窑上整我。”

12敞开自己的心扉
    “那是田保善叫整的,况且这也是规矩呀,新犯人一来,就得给他叠被子,打脸水、挤牙膏、洗衣服,连他妈挠痒
痒都得伺候着,这些规矩他倒没敢跟你身上用,他其实也怵你,不然也不会这么凶整。像我,刚来那阵儿这些下贱活儿
都干过,我说我服你们还不成吗。我他妈这辈子就没碰上什么好人,我们原来那帮哥们儿也不灵,有钱聚在一块儿,没
钱,一哄而散,什么哥们义气呀,连我都是光喊不信,我在那里头就算是老实的了,你在十一广场抓住我那次,才是我
第二回偷东西,不像他们,坏都坏出花儿来了。”  “我抓了你,你还恨我吗?”  “原来有点儿,现在不恨了。
说实在的,我原来根本就没打算改,砖厂那地方不像机修厂,你想改也没法改。我本来想这辈子还不就这样,等出去了,
见着我们那帮哥们儿,好歹也游过自新河了,这资格在他们中间白震,他们顶大也就见识过分局的拘留所。后来你来了,
我整你是整你,可心里是佩服你,我以前还从来没有真心佩服过别人,我心里头很想也能做你这么样一个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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