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之月 作者:游川和彦-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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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听直树说话时,绊造还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但直树的肺腑之言却渐渐打动了他,他的泪水不禁缓缓地摘了下来。听到最后,他竟然忍不住地大哭了起来。
“我……很不甘心!舞永是我的宝贝,她是世上最温柔体贴的孩子。为什么要让她遭遇到那么残酷的事呢!?如果让我找到那些禽兽,我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从小就天真无邪的舞永,她的一举一动都鲜明地映在绊造的脑海里。做父亲的人心中有多么地懊恼啊……。直树感同身受地陪着绊造掉下了眼泪。
经过了这一切,绊造终于答应让舞永继续留在东京接受治疗。
第二天,舞永送父亲到了车站。
“爸……过去,我一直希望自己不要变成像妈妈那个样子。”
在月台上等电车时,舞永这样对父亲说道。
“我不想象妈那样对你言听计从,所以才打算去做播报员的。不过,我这种想法是错的!如果我抱着这样的心情,没有真正看待自己的梦想,到最后,我也一定无法苌正地实现它的!现在,我还是想当播报员,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我由衷的想法。”
电车进了月台,绊造沉默地站了起来。车门打开之后,绊造走了进去!然后对着不安的舞永说道:
“加油!”
舞永很意外地看着父亲的脸。
“从今以后,爸爸都会为你加油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支持你的。加油!舞永。”
舞永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谢谢你,爸爸!谢谢你……”
电车的门关了起来,车子开始向前滑动。父亲要回去遥远的小樽了!他那张略显苍老的脸上有着心痛的表情。舞永忍住泪水,向父亲挥手道别,直到列车消失在尽头。
晚上工作结束了之后,直树来到由子的病房。
由子开着眼睛躺在床上。而智香也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
直树看着由子。那凹陷的脸颊,松弛的眼睑……。露在棉被外的手臂上留着许多打点滴时的针孔。她的双手已不是当年那涂满鲜艳指甲油的“女性的手”了!在母亲软弱无力的手指间似乎夹着一张东西。那是什么?直树轻轻地抽起来看。
那是一张合照。年轻的母亲,念小学的直树和三、四岁时的智香。
“那是我的梦想。能三个人一起去哪儿走走,是我的梦想。”
由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她用沙哑的声音这样说道。
“我想去外面!直树,我想去外面看看……”
母亲叫着自己的名宇,她在向自己撒娇……。直树无言地走出了病房。
他朝着护理站走去,把正在上夜班的茉莉叫了出来,两个人走到了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求求你!她一直吵着要到外面走走,我想答应她……”
“不可能的,你让她出去等于是教她自杀啊!”
“当她说她想出去的时候,我觉得她真正的意思好象是在告诉我:她不想死,她想好好地活下去!”
茉莉用闪亮的眼神看着直树。或许某些事情是可以有例外的……
黎明之前的天空还是很阴暗,只有街灯朦胧地照在空荡荡的医院后门小路上。
茉莉四下查看了一会儿,发现没别人之后才把后门打开。
直树和智香推着轮椅走了出来。
“有什么状况发生的话,马上打电话回来!”
直树和智香点点头,由衷地感谢茉莉。茉莉小声地催着他们快走,不久两个人就推着轮椅消失在街角。
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
三个人来到了一个可以俯瞰街景的高合上。整个城市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在银灰色的天空下,兄妹俩推着轮椅的身影有如一幅剪影画。
不久,天空出现了第一道曙光,云朵淡淡地染上了一点色彩。“还好吧?”智香略为担心地问道,而由子却玻ё叛劬卮鸬溃骸昂檬娣福
“最近,我经常梦到过去的事。昨天,我梦到自已去参加你爸爸的葬礼。当我想上香的时候,你很生气地对我说:‘我们才不希望你来上香,老爹的洗衣店,我会一辈子守下去的!’你是由衷地喜欢你父亲的吧!”
直树和智香静静地听着。远处的晨曦愈来愈美了。
“妈!你离家之后,曾经想念过哥哥和我吗?”
智香把心中一直想问的事说了出来。
“当然想了。我常常一个人来这里,想着你们兄妹俩。我也常常在心里向你们道歉!”
是这样的啊!直树看着母亲的侧脸,第一次坦诚地说出心中的话。
“我也是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等着你回来。我一直相信你会回来的!”
“对不起,直树……对不起,智香。”
由子的泪水涌了上来。直树轻轻地把手放在由子的肩上,这温暖的感觉让由子更是泪水湿湿了。
此时,有啪达啪达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原来是一些晨跑的人来了。智香赶紧拿出了立可拍相机,请经过的人帮忙拍照。就和当年那张照片一样,兄妹俩又再度围绕在母亲的身旁,拍下了亲密和乐的照片。
这一天,在医院长廊等着看诊的舞永,突然觉得一阵紧张的气氛弥漫了整个医院。几位护士用极快的速度,推着担架车、穿过长廊。
可能是有病患发生紧急的状况,而被送入加护病房吧!这时,舞永发现跟在担架车旁的竟是直树和智香。
穿着白衣的茉莉也跑了过来。刚才,她因为擅自让病人离开医院的事,被护理长严厉地叱责了一顿。
由子面色苍白地躺在担架上。在她快要被送入加护病房时,茉莉发现她一直在低喃着。茉莉拿下了她的氧气罩,只听见由子小声地说道:“谢谢你!”
舞永也走了过来,探望一下由子的情况。
“你不要紧吧?加油啊!”
“你也一样……。你的病好些了吗?”
“嗯!不要紧,有直树陪在我身边……”
由子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把眼睛转向了直树和智香。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母爱。而智香略带兴奋地说道:
“妈!我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我要当一个护士。像茉莉这样,能够帮助许多人。都是因为妈,才让我找到自己所想要的东西!谢谢你!”
由子温柔地微笑着。该进加护病房了,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直树身上。直树凝视着母亲,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他叫了一声“妈!”这是他十几年以来从没说过的字。
“妈!谢谢你!”
“我爱你,直树!”
由子坚定地说出这句话。这是她一直没能对分隔两地的儿子所说出的真心话。而这句话,也是让儿子最能了解自己心情的话。
泪水涌上了眼眶,什么也看不到了……。加护病房的门绶绶地关上,由子的身影也消失在门后。
大家都衷心期盼着,由子能够复原。直树和智香也不停地向上天祷告。
但是,由子却没有再回来了……
由子的一生算是幸福的吗?当年,她不满现状,所以拋下了一切、离开了家庭,这也使得她一辈子和儿女无缘相聚;到最后,就这样遗憾地离开了人世。
“第一次在医院遇到母亲的时候,曾经和她大吵一架。当时她对我说:我对自己的人生毫不后悔。那时,我为了她这句话感到非常生气……。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她一定是在勉励我,希望我能真正地创造一个自己毫不后悔的人生吧!”
和舞永一起到母亲墓前上香的直树这样说道。母亲留下了这些话,离开了人世。然而这些话,却化成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让直树心里充满了勇气。
舞永似乎也感受到这股力量,她不自觉地挺直了身体。对!该好好地朝自已应走的路迈进!他们勇气百倍地离开了墓园,向街上走去。
这时的天候,已带着些初秋的气氛了。夏日的花朵虽已凋谢,但秋日的果实却丰实饱满满地长了出来。
这天,两个人一同上街购物。舞永穿着短裙,一副俏丽的秋装打扮,身旁则多了一辆崭新的脚踏车。
之前,舞永总穿着长袖长裙,希望遮住自己的身体。而那辆脚踏车也从意外发生后就一直被丢在那里,舞永觉得好象连看它一眼都会有厌恶之感。但是今天,两个人为了重新出发而改变了这一切,他们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地逛街、约会,沉浸在远平凡、却得来不易的幸福之中。
第十二章
两个人共乘着新买的脚踏车,一起回到了舞永的住处。
此时,却看到茉莉神色紧张地站在舞永的公寓之前。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今天,警察跟医院连络了!他们说最近有受害者遇到和舞永类似的遭遇,嫌犯已经被逮捕了……。警察说,或许和舞永的案子是同样一伙人,所以希望你能去指认一下。”
在这一瞬间,舞永的表情变了。已经快要遗忘的事又再一次浮现在眼前。舞永看着直树和茉莉的脸,二个人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沉默之中,舞永下了决定。虽然这是痛苦的历程,但是自已非去不可!
舞永在直树的陪伴下到了警察局。
刑警把舞永带进一间有单面透视镜的屋子里,指认隔壁房间里的嫌犯。
舞永的脚步有些犹豫。但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勇敢地站到镜子前面往里看。
那曾在月光下看过的轮廓,厚眼睑之下的冷酷眼睛……没错,就是那个男人!
舞永肩膀颤抖着,急急地把眼睛转开。而直树则抱着舞永的肩膀,凝视着那个男子。此刻的他有一股想把这男人杀了的冲动,他不禁握紧了拳头。就是这个禽兽,让舞永受了那么多苦……
碓认无疑之后,刑警带着他们到了另一个房间。
听了说明,两个人才知道这批凶嫌在一个星期之前,曾用同样的手法强暴了另一名女子。
“但是,被害人不打算提出告诉。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的人都希望快把这事忘了,不想对外张扬,所以都默默地忍气吞声。这样一来,我们也会因罪证不足而只好把嫌犯放了。你愿不愿意挺身而出呢?为了不要让今后再有无辜的人遭遇同样的事情,我求求你!”
刑警很诚心地恳求着。然而,舞永一时之间什么都答不出来。
这天晚上,茉莉和吾郎都来到了‘富坚洗衣店’里。
直树和吾郎都无法下结论,只有茉莉提出了具体的意见。
“我们院里的医生也说了,只要这件事上了法院,就会碰到很多难堪的事。对方的律师可能会问舞永是否真正抵抗过?或者是否出自自愿的之类的问题,到时可能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一些难以启齿的事!”
茉莉檐心的是,一旦上了法院,被告的律师都会竭尽一切为被告脱罪。到时,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证明舞永是个行为不检点的女孩。对方会把舞永过去的交友状况、以及和直树之间的关系都扯出来,最后甚至还会诬赖舞永根本是自己去引诱犯罪的!而且诉讼的过程非常漫长。现在的舞永好不容易才渐渐地复原,但在诉讼的过程中,说不定会有恶化的情形发生。
“我不能叫你别提出告诉。但是,我希望你能幸福地过日子,所以我觉得,现在你应该专心接受治疗才对!”
茉莉以护士的立场对舞永说道。这天夜里,直树送舞永回家,而舞永自己也还无法下任何结论。
“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直树,你替我做决定好了!”
直树陷入了沉思。他当然希望能提出告诉,将嫌犯绳之以法。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亲自痛殴那个禽兽一顿。但是,他还是不能不考虑到舞永的立场。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专心接受治疗!”
舞永回答道:“知道了!”就算是暂时做了决定。
几天后,在运动场上,吾郎趁着休息时间,坐在凉椅上看友子写来的信。这是友子一回静冈之后,马上就写来的信。
友子的信上提出了很多问题。像是死去的妈妈喜欢什么颜色?或是妈妈喜欢爸爸的哪一点?还有初次见到妈妈时,她弹的是什么曲子?……诸如此类的问题。吾郎看着女儿的信思索着,是否照实回答这些孩子气的问题就可以了?吾郎总觉得友子心中一定还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吧!
“友子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呢?”
吾郎陷入了沉思,在一旁的直树则是一脸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又在烦什么事了?不是已经决定不提出告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