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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还魂记-夏夜鬼故事-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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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城市的颠峰。人人都想认识我,广告商排着队等我的档期,电影本子一摞摞地堆在我面前,还有……” 
  我截口说:“还有妖娆多姿的女人们排着队等你接见。”我被他沾沾自喜的腔调恶心坏了,因此口气里透着恶劣和厌恶。我心想你这人怎么这样,刚一回来,往日的不可一世又爬上你的身,我冷冷地说:“罗先生,你是个鬼,就算你生前拥有无数的香车美人,你现在一样也享受不到。我说你回来干什么?你又没孩子等着你养,你不是说过就算生前发过誓,就算有人对不起你,什么做鬼也不饶过的,只要能转世,就不再追究吗?怎么就回来了?你是老鼠洞里还藏着几百万没花,心痛了?” 
  他被我的口气噎着了,一时还不上嘴。我自从叫他大哥,就真的当他是大哥,他温柔和气,一直都那么照顾我,我对他也十分尊敬。虽然有时话多点,态度却是亲昵的恭敬的。他也一定是习惯了我的态度,这猛地一子被我这么讽刺,顿时接受不来了。 
  我看他被我刺激得有点找不着北,心里又软了,放开婆婆,拉了拉他的衣袖,说:“大哥,你醒醒呀,你不再是大明星罗意了,你只是一个回到人间的鬼,生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美酒不能喝,美女不能碰,你只能看着眼前的繁华,而不能介入。就跟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温暖只是火柴尖划出的一团光,那点光不能使人活,只能让人在虚幻的满足中去死,连死都感觉不到是在死。” 
  罗意不说话,看着河水里霓虹灯的倒影,灿烂华美,却是假像。 
  我再问他:“大哥,你回来想干什么?是想查清你是怎么死的吧?你听了那些新死的人的话,你才发现你是真的大人物,却死得莫名其妙。我被孟婆推下河的时候,你伸出手来抓我,你不是要拉我上去,而是要跟着我回来。你知道我是回得来的,就像是我会离开那个鬼界一样。大哥,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了。” 
  罗意回过头来,一脸的戾气,他冲我喊:“是的,我不是要救你上去,我是要你拉着我回来。你不是一般的鬼,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鬼仙,你有超能力,你是个祥瑞。我只是一个演电影的戏子,你一开始就看不起我,是不是?哈,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可以回来找你的死因,为什么我就不能?你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人,我却是天皇巨星。你的死和我的死,哪一个的影响更大?” 
  很好,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这样才像个风头十足的大人物,在鬼界他只是一个小鬼,在人间他却是闪闪发亮的super star。他以为霓虹灯照在他身上,他就又有了耀人的光环,他可以做回罗意。我踏步上前,揪住他的阿玛尼西装的领子,用足全身的力气,把他往身后一扔。他吃惊之下,也没想起要避要躲,任我把他摔出。他不重,我扔得动。我生前也许不到九十斤,又是个病殃子,他却是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健壮男子,却被我轻轻松松地扔了出去。 
  他落在一辆疾驰过来的红色敞篷跑车里,车里坐着一男两女,三个人言谈甚欢,丝毫没有发现身边凭空多了一个人。跑车嘎地停下来,后座上的女人推开车门下车,就从罗意的身上穿过,留下一阵香风,跟着前座上的一男一女,扭着身子,进渔人码头了。 
  罗意坐在后座,捂着脸,没有话说。 
  我过去坐在他旁边,轻声说:“大哥,我们是鬼啊,香车美人没我们的份,你放弃转生的机会,回来追查死因,不值得的。” 
  他叹口气,说:“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回也回来了。也好,让我死个明白吧。” 
  我想一想说:“大哥,你记得那个鬼说什么吗?他说警方在你的寓所找到了你藏起来的毒品。” 
  他一惊,转过头来看我。 
  我说:“你生前吸那个吗?大家是鬼,说说不要紧。会不会是你一下子吸食过量呢?” 
  他缓缓拉高他的衣袖,看看他的胳膊。 
  我说:“不会是注射,如果是,当初就会发现了。我死你后面,你的死曾经轰动一时,这样的细节不会被漏掉。可是大哥,你对这一套真的很熟悉啊,一说这个,你就看胳膊。” 
  他自嘲地一笑,“这不是公开的秘密吗?” 
  我们两个坐在敞篷车里发愣,一时不知去哪里。我是来找我的死因的,他是来找他的死因的。我们两个鬼,该怎么进行查案的工作?这又不是我们的长项。 
  这时婆婆过来看着我们,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周围的东西都好奇怪?我一样都不认得。”眼睛里全是恐惧,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我们这才想起她来,一时万分惭愧。我下车扶她坐进来,说:“这个地方,离你的那个年代已经很远了,看你的衣服打扮,应该是明朝时期的,你的皇帝姓朱?年号是什么?” 
  她从褙子里摸出一个银质钱,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万历通宝”,反面有“月”字。银质的钱不作流通用,镌有“星”“月”字样的钱更是少,这应该是讨口采的吉祥钱。她的家人放几枚在她的衣服里,也是一番心意了。 
  我还给她,说:“婆婆,我们隔着四百多年呢。” 
  她闻言一呆,问:“那他……” 
  我握住她的手,难过地说:“他不是你的情郎。你生前的心愿是情郎回来,你等了他一生一世,已经忘了他是什么模样,他是谁。你生前的心愿没有达成,死后也要等他回来。我们在误打误撞点化了你,望婆婆不要怪我们欺骗了你。”说完我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她会发难。她是四百多岁高龄的太太婆婆,我怎么好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婆婆沉默半晌,却说:“也许他是转过几次世的呢?不管转过几次,魂总是一个,那我等的人就没有错。这种事,哪里会错得了?几百年就等来这一个,是他让我离开那个鬼界的,那我就认准了他。” 
  我吓得差点晕过去。再看罗意,也是一副下巴掉下来的样子。 
  好嘛,我们两个现代人,还不如一个明朝婆婆接受得快。 
  罗意哭笑不得,没想到当时戏瘾发作,竟惹出这么一段是非来。好在他也习惯了女人围着他转,便不再去纠缠这个问题,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敲打着这辆跑车的真皮座椅,心里有了主意,听他问,便笑着说:“去你家。” 
  罗意这个没本子就不会演戏的大明星又不懂了,他“嗯”了一声,听我说下去。 
  我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人说的,他们还在你家找东西?那就是说你的豪宅还没卖掉,现在是一间空房子。我们三人暂时没地方去,又没个落脚点,那空房子不正好给我们的住?你那屋子大得很,我们三人一间都有富余,你在你家里说不定还得找到点线索,我也好去找我的家人。”听得罗意不住点头,我又说:“你还记得你的豪宅在哪里吧?” 
  罗意哈哈一笑,说:“我连我是谁都记起来了,怎么会不记得这个?我住罗马花园一号别墅,我的车牌号是L1000。” 
  我哼一声说:“瞧瞧你狂妄那样,用得着这么张扬吗?” 
  罗意有了N0。1打底,说话中气十足,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你懂什么。” 
  我转向婆婆说:“这种风流浪子,你要他干什么?” 
  婆婆看着他,是满脸的仰慕,说:“我的郎君,自然是人中龙凤。” 
  我差点呕出来,转念一想,又乐了,说:“好,我们就让一座空屋子开始闹鬼吧。”   
  戴眼镜的小马哥   
  空屋子还没开始闹鬼,人多的地方就开始闹鬼了。 
  我和罗意正商量怎么去罗马花园,是飘飘荡荡地溜达过去,还是搭顺风车省点力气?罗马花园在市郊,离市中心的渔人码头好远的。我的赤脚白袜子,婆婆的三寸金莲,不方便在尘满路面的柏油路上赶道儿,万一踩脏了怎么办?我的白袜子踩在地上,到底会不会弄脏?大都市空气质量那么差,可吸入悬浮颗粒物超过100,抬头看星星,星星都不明。我们爱形容我们所处的三届之一为“红尘”,路为“紫陌”,连起来就是“紫陌红尘”。 
  紫陌红尘,路边开的花姹紫嫣红,踏马游春,回来马蹄染色,搅起浮尘,连灰尘是红香软靡。人们对这个世界有多少热爱,从这个词里就可以看得出。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我是因为做人做得失败,才觉得做鬼不错,但罗意却是做人做得成功之极,让他冷冷清清地做鬼,实在有点可惜。 
  罗意抚摸着跑车的真皮坐椅,又溜到前头去研究仪表盘,打打方向盘,霓虹灯忽红忽绿地照在他脸上,我看见他眼睛都红了。他想开快车,想重新领略一下速度与激情带给他的刺激,我看出来了。 
  他用手拍打方向盘,拼命捶击喇叭,但车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喇叭不响,音响没声。一个鬼是一个魂,是虚浮的,是一个影子,它触不动实体物质。世上好玩的东西那么那么多,统统统统与我们无份。罗意像是这时才真正明白这里头的残酷,他脸上流露出的失望之色,看得我都不忍心再看,然后他开始咒骂,飞快地咒骂,骂天骂地骂佛祖骂上帝,骂人生骂鬼生骂还生骂不得往生。骂得婆婆一脸哀绝,骂得我那叫一个乐。 
  我在心里幸灾乐祸,巴不得在他的每一句咒骂后头加一句“谁让你回来的?”,但我聪明识趣地闭上嘴,左看右看,看着进进出出的食客,各说各的,各笑各的,没有一个人听见有鬼在骂人。 
  罗意埋怨完了命运,又开始骂他圈子里的人。说经纪人怎么吸血,制作公司怎么无良,导演怎么变态,编剧怎么白痴,观众怎么弱智,评论家怎么狗血,娱记怎么无聊。我听听津津有味,这一番骂比前头的好听多了,好些内幕八卦都是我从前不知道了,听得我像是在看《艺术人生》、《我与某某不得不说的那些事》这样的可乐节目,听得我差点要插嘴说“真的呀”、“后来呢”、“太不像话了”、“这你都能忍”之类的赞叹话语,誓将“意粉”进行到底。 
  他骂得痛快,我听得过瘾,忽然有人暴喝一声,说:“他奶奶的,啰里啰嗦,这点破事还说个没完了?有点新鲜词没有?亏你还是个见过市面的人,咋像个娘儿们一样叽叽歪歪,死就死了,当了鬼就好好当,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你以为什么鬼都能做个人间的鬼?这是很难得的事,你能回来,说明你有点与众不同,是个……”他一时想不出个词,正琢磨该怎么说,一边思考着就现了影儿,原来是个三十来岁的戴眼镜的高个男子。 
  我看他卡壳,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接了下去:“祥瑞?”此男子虽然戴了眼睛,貌似是个斯文人,但神情却很是豪放,板寸头,粗脖子,脖子上还有一根粗若小指的金项琏,身上也是一件材质极好的西装,不比罗意那件差。这个鬼要是活着,一定是个人物。我却不认得他。 
  人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是不怕,乃是不懂。这个鬼突然从跑车前面现形,我只不过是在打量他,还敢跟他提词,罗意却哆嗦了一下,马上噤若寒蝉,不说话了。 
  那鬼跃上引擎盖,坐在挡风玻璃上,伸手在方向盘上一摁,一声刺耳的喇叭声破空而出,响得我们三人都瑟缩了一下,跟着防盗报警器也呜呜地叫了起来。这一叫,引得路人和门童还有泊车的人都转头来看,看了两眼又走开了,有个过路人还小声说:“这警报器这么灵敏,真讨厌。” 
  罗意看他露这么一手,还是不说话,但我猜他心里在嘀咕,怎么我不行他行?当然这是我的猜测,我小女子不知世道险恶,看他这么嚣张,还拍手说:“大哥,你瞧瞧人家,可见资深的鬼是有道行的。大哥,你记得《人鬼情未了》那部片子不?男主角为了保护女友,就去地铁里跟资深鬼学艺,你刚才按不响喇叭,人家按得响,咱们要不要跟这位大哥学学?” 
  那鬼听了哈哈大笑,拍拍罗意的肩头,跳进车里坐下,问我:“这位小妹妹有趣得很,新来的?” 
  我“嗯”一声,说:“新来的,刚从乌澧江爬上来,正打算下一步怎么走呢。这是我大哥,罗意。”在这样的人面前,我就不说他的身份了,免得自讨没趣,指指我身边的婆婆说:“这位是明朝的婆婆,我是他妹妹,叫什么忘记了。大哥怎么称呼?” 
  那鬼笑得前仰后合,说:“老子做鬼做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拖家带口的鬼从那边过来。罗老弟你有意思,”又看一眼婆婆,笑得差点抽风,“明朝的婆婆,哈哈,哈哈哈哈,你带她回来做什么。” 
  罗意被他笑得恼火,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小妹,不要乱说,这位是小马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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