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译注-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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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听说过用中原的一切来改变边远落后地区的,没有听说过用边远落后地区的一切来改变中原的。陈良本来是楚国的人,喜爱周公、孔子的学说,由南而北来到中原学习。北方的学者还没有人能够超过他。他可以称得上是豪杰之士了。你们兄弟跟随他学习几十年,他一死,你们就背叛了他!以前孔子死的时候,门徒们都为他守孝三年,三年以后,大家才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临走的时候,都去向子贡行礼告别,相对而哭,泣不成声,然后才离开。子贡又回到孔子的墓地重新筑屋,独自守墓三年,然后才离开。后来,子夏、子张、子游认为有若有点像孔子,便想用尊敬孔子的礼来尊敬他,他们希望曾子也同意。曾子说:‘不可以.就像曾经用江汉的水清洗过,又在夏天的太阳下曝晒过,洁白无暇。我们的老师是没有谁还能够相比的。’如今这个怪腔怪调的南方蛮干,说话诽谤先王的圣贤之道,你们却背叛自己的老师而向他学习,这和曾子的态度恰恰相反。我只听说过从幽暗的山沟飞出来迁往高大的树木的,从没听说过从高大的树木飞下来迁往由暗的山沟的。《鲁颂》说:‘攻击北方的戎狄,惩罚南方的荆舒。’周公尚且要攻击楚国这样的南方蛮干,你们却去向他学习,这简直是越变越坏了啊。”
陈相说:“如果听从许先生的学说,市场价格就会统一,人人没有欺诈,就是打发一个小孩子去市场,也不会被欺骗。布匹丝”绸的长短一样,价格也就一样;麻线丝绵的轻重一样,价格也就一样;五谷的多少一样,价格也就一样;鞋子的大小一样,价格也就一样。”
孟子说:“各种东西的质量和价格不一样,这是很自然的,有的相差一倍五倍,有的相差十倍百倍,有的甚至相差千倍万倍。您想让它们完全一样,只是搞乱天下罢了。一双粗糙的鞋子与一双榆致的鞋子价格完全一样,人们难道会同意吗?听从许先生的学说,是率领大家走向虚伪,怎么能够治理好国家呢?
【读解】
这一章文字很长,内容却并不算太复杂。既可以把它看作是主子对当时流行的农家学说的有力批驳,又可以把它看作是孟子对于社会分工问题的系统论述。
社会分工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也是文明的表现。从理论上说,生产力的发展必然导致社会分工,这是不可阻档的历史趋势;社会分工又将进一步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进步,这也是必然的结果。从实际情况来看,在原始社会中出现了农业和畜牧业的分离,这是第一次社会大分工。在原始社会末期,又出现了农业和手工业的分工。更进一步,随着人类由原始社会向文明社会过渡,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之间,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的分工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而这种分工的出现,就必然导致统治胡被统治者,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甚至,压迫者与被压迫者·剥削者与被剥削者,一言以蔽之,也就走阶级矛盾和阶级对立的出现。这种分工和矛盾对立的出现,从人类发展的总体上来看.’材的,不可转移的必然趋势,但从局部的阶段性的角度来看一是充满了尖锐斗争,充满了暴力和邪恶。正是面对这种令人困惑的复杂情况,思想家们提出了各自的观点和解决问题的办法。
许行的农家学说就是这些各种各样观点中的一种。他把各种社会问题的出现都归咎于社会分工,认为“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格而治”是解决社会矛盾的最佳办法。他不仅从理论上这样认为,而且还身体力行地进行实践,率领弟子“衣褐,捆屦,织席以为食。”他的这种观点和做法怪异而新鲜,吸引了不少人,就连一向奉行儒家学说的陈相兄弟也从宋国赶来滕国,成为许行的门徒。陈相兄弟不仅背叛了师门,而且还公然去拜访孟子,宣扬自己新学到的农家学说。
孟子当然不会容忍陈相兄弟的行为,也不能不对许行的学说展开批驳。于是又使出了自己一贯擅长的推谬手法,一问一答,把许行及其门徒的做法推到了极其荒唐的程度,迫使陈相承认“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也。”实际上就承认了社会分工的合理性。孟子这才展开自己的正面论述。首先提出他那一段著名的论断:“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然后再“言必称尧舜”,以尧舜等古代圣王的事迹来论证社会分工的必要性。最后,在驳倒了许行的观点和做法以后,孟子展开了对于陈相兄弟背叛师门,抛弃儒学的行为的鞭挞。
情况非常清楚,孟子所提出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论断是讲的社会分工问题。而且,《左传·襄公九年》知武子已经说过:“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制也。”所以,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差别,在孟子的时代早已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现实现象,他不过是对这种现象加以概括,而在“或劳心,或劳力”的基础上进一步发挥为“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著名“公式”而已。
由此,一方面的确为后世的统治者提供了理论依据,另一方面。孟子又作为统治阶级的代言人而在一定历史时期内被批倒批臭。其实,我们在这里已经知道,孟子的原意倒不是论述统治与被统治的问题。阴差阳错,这个毕生为“民”请命,呼吁当政者实施仁政的人倒成了统治阶级的代言人。
平心而论,关键是看你从什么角度去看问题。如果从局部的阶段性的角度去看,许行的学说主张统治者与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确也是有一定意义因而具有吸引力的。可是,如果从人类历史发展的总体和全程来看,他的观点和做法就是非常荒唐而可笑的了,而且,越是进入文明发达的现代社会,就越是近乎寓言般可笑了。我们令天有谁会想到要自己造一台电视机然后才来看,自己造一辆汽车然后才来开呢?那不被认为是疯子才怪。同理,从总体和全程的角度来看,“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反动透顶的学说,而是人类社会发展阶段中的现象概括。如果我们还历史背景以真实,从孟子说这话的具体情况来理解,也就是从社会分工问题的角度来理解,那就没有什么可怪的了。
就现有文献来看。《汉书·艺文志》虽曾著录《神农》二十篇,但已经散失。所以真正要研究农家学派,《孟子》本章还是极为重要的资料。这也是值得顺便一提的。
滕文公下
本篇以论立身处世的“出处”、气节等为主,很富有哲理性,当然也仍然离不开政治。全篇原文共10章,本书选8章。
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
【原文】
陈代①曰:“不见诸侯,宜若小然;今一见之,大则以王,小则以霸。且《志》曰:‘枉尺而直寻②’,宜若可为也。”
孟子曰:“昔齐景公田③,招虞人以旌④,不至,将杀之。志士不忘⑤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6)。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且夫枉尺而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与?昔者赵简子(7)使王良(8)与劈奚(9)乘,终日而不获一禽。嬖奚反命(10)曰:‘天下之贱工也。’或以告王良。良曰:‘请复之。’强而后可,一朝而获十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良工也。’简子曰:‘我使掌与女乘。’谓王良。良不可,曰:‘吾为之范我驰驱(11),终日不获一;为之诡遇(12),一朝而获十。诗云:“不失其驰,舍矢如破(13)。”我不贯(14)小人乘,请辞。’御者且羞与射者比(15);比而得禽兽,虽若丘陵,弗为也。如枉道而从被,何也?且子过矣: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
【注释】
①陈代:孟子的学生。②枉:屈。寻:八尺为一寻。③田:打猎。④招虞人以旌:虞人,守猎场的小官。古代君王有所召唤,一定要有相应的标志,旌旗是召唤大夫的,弓是召唤士的,若是召唤虞人,只能用皮冠.所以这个虞人不理睬齐景公用旗旗的召唤。《左传·昭公二十年》曾经载过这一件事,孔子并对这个虞人有所称赞,所以下文孟子说到“孔子奚取焉”.⑤不忘:不忘本来是常常想到的意思,虽然常常想到自己“在沟壑”和“丧其元”的结局,但并不因此而贪生怕死。所以,这里的“不忘”也可以直接理解为“不怕”。(6)元:首,脑袋。(7)赵筒子:名鞍,晋国大夫。(8)王良:春秋末年著名的善于驾车的人。(9)嬖奚:一个名叫奚的受宠的小臣。(10)反命:复命。反同“返”。(11)范我驰驱:使我的驱驰规范。“范”在这里作动词,使……规范。(12)诡遇:不按规范驾车。(13)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引自《诗经·小雅·车攻》。意为按规范驾车,箭放出就能射中目标。(14)贯:同“惯”,习惯。(15)比:合作。
【译文】
陈代说:“不去拜见诸侯,似乎只是拘泥于小节吧。如今一去拜见诸侯,大则可以实施仁政,使天下归服;小则可以称霸诸侯。况且《志》书上说:‘弯曲着一尺长,伸展开来八尺长。’似乎是可以这样以屈求伸的罢。”
孟子说:“从前齐景公打猎,用族旗召唤猎场的管理员,那管理员因为他召唤的方式不对而不予理睬。齐景公想杀了他,他却一点也不怕。因而受到孔子的称赞。所以,有志之士不怕弃尸山沟,勇敢的人不怕丢掉脑袋。孔子认为那猎场管理员哪一点可取呢?就是取他因召唤不当就不去的精神。如果我不等到诸侯的召唤就自己上门去,是为了什么呢?况且,所谓弯曲着一尺长,伸展开来八尺长的说法,是从利益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如果从利益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就是弯曲着八尺长,伸展开一尺,那也是有利益的啊,难道也可以于吗?从前赵简子命令王良为他所宠爱的小臣名叫奚的驾车去打猎,整整一天没有打着一只猎物。那奚回去后向赵简子报告说:‘王良真是天下最不会驾车的人了!’有人把这话告诉了王良。王良便对奚说:‘请让我再为您驾一次车。’奚勉强同意了,结果一个清晨就打了十只猎物。奚回去后又向赵简子报告说:‘王良真是天下最会驾车的人啊!’赵简子说:‘我让他专门为你驾车吧。’当赵简子征求王良的意见时,王良却不肯干了。他说:‘我按规范为他驾车,他一整天都打不到一只猎物;我不按规范为他驾车,他却一个清晨就打了十只猎物。《诗经》说:“按照规范驾车去,箭一放出就中的。”我不习惯为他这样的小人驾车,请您让我辞去这个差事。’驾车的人尚且羞于与不好的射手合作,即便合作可以打到堆集如山的猎物也不于。如果我现在却扭曲自己去追随那些诸侯,那又是为了什么呢?况且,你的看法是错误的:扭曲自己,是不可能让别人正直的。”
【读解】
陈代为孟子所出的是一个以屈求伸的主意。“枉尺而直寻”,先弯曲自己,哪怕显得只有一尺长,有朝一日实现抱负,伸展开来,就可以有八尺长了。
陈代所说的,其实正是苏秦、张仪等纵横家的做法。先顺着诸侯们的味口来,然后再慢慢实施自己的思想主张。说穿了,有一点机会主义的味道。所以,孟子坚决不同意,而以“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的方正刚直为行为主张.
同时以齐景公时的猎场管理员和赵简子时的优秀驾驶员王良为范例,说明了君子在立身出处上不能苟且,不能搞机会主义的道理。最后指出,机会主义的路其实也是走不通的,因为,“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把自己弄得弯曲起来,扭曲了人格,怎么还可能去让别人正直呢?这就又回到他的前辈孔子的说法去了:“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论语·子路》)自己不能够正直,怎么可能去让别人正直呢?
内容大同小异,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孟子的出发点是反对投机取巧的机会主义。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虽然孔、孟都很倡导通权达变的思想,但在立身处世的出处方面,却是非常认真而不可苟且的。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或许正是因为坚持这个原则而影响了他们的学说为当世所用,使他们在世的时候没有能够“大行其道”。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许正因为他们坚持了这个原则,才使他们的学说在身后流传下下去,历千年而不衰,使他们本身也成为圣人、亚圣人。
对于现代人来说,由于社会分工的愈益精细,职业的愈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