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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酒吧的猫-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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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班车。意味着相遇就是一种终结。正是因为只有两人,两个性别的人,抵抗的目标性便更加明确,和白天在街上的漠视与忽略截然不同。两个人,所有的注意力集中,警戒愈发强烈,只在对方身上消化。只有这一班车的缘分,只有这一班车的战斗。偶然相遇,抵抗,道别,各自安全。
      四月的手轻轻地抓住前面光亮的银色扶手,似乎百无聊赖,心底却无比清醒地警惕思考。搭坐一班车的缘分,小时候,她从一本书上读到,〃同舟共渡,且要修得三生缘〃,可是,这种福分来之不易,珍惜却更加不易…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单位,同一条路,某次机缘凑成的相遇,都如此短暂。警惕地提起注意,将防卫与攻击在心底消化完结或尚未完结就各奔前程了。
      这些有机缘的人跟陌生人惟一的区别就是面孔的熟稔,其实因警戒的不足而实际上最具伤害性。反而是全然的陌生人因为他们的陌生而具备了古怪的身份,制造伤害的人和假想中的敌人,因而丧失了大半的伤害性。这两种矛盾的角色在陌生人的身上混合,自然得看不出矛盾和破绽来。
      其实,进了城被文明驯化得不知人是什么东西的人们都是淡漠的,因此,所有的交往都容易相忘,相忘于江湖。内心的挣扎不为人知,可以忽略不计,留下的都是看得见的结果…摧毁与建设有时是并立不可分的。像这样在街上或车上偶遇的男人,无论是修了几生的缘,结果都差不多少。对她来说,他不过是不会制造伤害的人和假想中的敌人,最终的结果,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根本没有结果。因此,没有痕迹,就像没有什么曾经发生过…所有她多余的思虑都理所当然地被忽略不计了。
      车子拐了个弯,走进了一条被树的黑影覆盖的小街。小街上全是低矮的平房,一间间有如货架上排列的饼干盒,错乱地露出门口的水池,堆放的自行车等杂物,有几扇玻璃窗上刷着〃烟酒食品〃〃酸菜鱼〃的字样。有一间屋的灯尚且亮着,低迷的灯光下,坐着在缝纫机前忙碌的妇人,四月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头发披散在额前,手安静而平缓地在布料上移动,动作熟练。
      若下车看,这儿的窗户上方不过齐眉,想必这房子是沿着下坡的路造的,所以从车上看下来,正好是个居高临下地俯视姿态,高傲而且疏远。这种不合情理的姿态,仿佛是对默默营生的小人物的鄙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想到这里,突然有风吹进来,打了个寒颤,将衣服裹紧,抬眼看青色的房顶上停着几只鸟,正巧拍拍翅膀起飞,〃哗〃〃哗〃地钻进了随风跌荡的枝叶间,与黑暗汇合。
      那个淡蓝色T恤的男子站起身来,走到车门边,看着四月,无声地笑了。车灯亮起,四月看见他白皙的脸和牙齿,然后,他仿佛释然地长吐一口气,眼里的神气仿佛刚从一场有惊无险的事件中解脱。他没有等四月回报的笑容,随着车门无声滑开,下车了。
      他终于从蠢蠢欲动的抵抗中解放了,他的模样很轻松,很高兴。四月回过头,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街口的一条小巷中,也释然地长吐了一口气。
      他安全了。她也安全了。
      她抬起眼睛看司机冷静的背影。车子开上了一条上坡的路,开始颠簸,随着车子的晃动,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部分第14章  眼里的疙瘩
    午休时间。
      办公室的同事们都躲进了小会议室抽烟、打牌,四月一人坐在外面上网。
      她常常在网上看小说,有许多书库,可以查找到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四月开始很喜欢她的小说,觉得她总是将故事情节安排得出其不意,但看多了,也觉得有些索然,觉得
    那些聪明的侦探们将自己发现真相的过程说得极为牵强。其实这不过是个文字游戏罢了,通过文字将读者的思维阻隔在安排好的真相之外,到结局再来让读者们大吃一惊。但是,无论如何,打发时间,她还是倾向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
      有人拍她的桌子,小姐,小姑娘,在忙什么?
      她抬起眼睛,原来是隔壁办公室的一个同事,他是常常过来找疙瘩汇报工作的,所以跟她也混得有几分熟悉。此时似乎也无事可做,便趴在她的桌子上看她的电脑。看小说?
      嗯。她不知道是该放下鼠标,还是继续转过脸去阅读。对和同事交流,她总是没有太大的兴趣。她不喜欢任何讲客套话的场合,这种技巧和反应能力,远远低于她的智商水平。不过,即使是中午时间看小说,被人传来传去,也难保不传出个上班时间干私事的闲言来,一时间,她有些犹豫不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听说疙瘩要出差?那人似乎没有在意她的不安,一脸无聊地问,有意无意地看看她,又看看电脑的屏幕。或者不是无聊,是有意。反正,她总是对时事新闻缺乏敏锐的触觉。她猜测他这句话里隐藏的真正含义。但,这事,似乎不应该是机密。她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嗯,是啊。简单地回答,看了那男人焦黄的脸一眼,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这个男人显然并不介意她的意思,是吗?和谁?
      不知道。她老实地回答,有几分不耐烦。
      不知道?男人不相信地看看她,淡淡笑了,有意无意地说,这样?哦,其实,疙瘩对你不错,你要是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
      怎么?她扬起眉毛,眼睛盯着电脑,不去看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她对他的话全然没有兴趣,但是,似乎她不得不应付。
      是啊,他对你是不错,都能看得出来嘛。男人微微一笑,你没见过阿娜芭吧。她是个聪明人,跟老外嘛,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离远点。她和疙瘩的关系不太好,他那么火爆的一个人,哪儿能容得下她。你就不一样了,能看得出来,你比她实在,好处些。
      是吗。她用陈述概括了这个疑问句。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鼠标放下,看看他,我觉得他和阿娜芭处得不错呢,他常常提起她。他的话引起了她本能的好奇,但是,她不想表现得迫切但似乎有所不妥。如果他想说,一定就会说,拦也拦不住。
      呵。他短促地笑,没有回答她,或许是她太过幼稚,也或许是这个男人已经成熟到了不接受巧妙而含蓄的暗示,以后你就知道了。不过,有时,我觉得她也对,就像最近出的事儿吧,就让人觉得跟老外动感情不值得。
      最近?她扬扬眉毛,凝神看他。暗自猜测最近出了什么事,跟老外动感情这种话,肯定又是个闲言故事。不听也罢。她完全没有兴趣。虽然他看来是想套出点她跟老外的感情的话来。
      你听说了吗?机房有三个老外,闲着没事,觉得中国连越野的地方都没有,马路不够他们折腾的,就跑到乡下开着辆吉普车去越野,在小路上横冲直撞,结果一不小心,撞死了一个农民,他们想私了,最后掏了三千块人民币了事。
      是吗?她有些吃惊,怎么这样?
      是啊,男人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看她,说,知道吧,他们语言不通,说话人家农民不明白,只好一张票子一张票子地掏,掏到三千以后就找机会溜掉了。他看看墙上的钟,这儿的事儿多着呢,你以后就知道了。快到点了,我先走了。
      那个男人刚刚神秘地走出门去,疙瘩便大步地进屋来了。他用怀疑的眼神迅速地扫视了男人的背影一眼,然后满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仿佛知道他们在说谁的坏话似的那种表情,怎么?出了什么事儿?
      什么怎么?她反问,把电脑上的小说页面关掉,重新打开还没有翻译好的文件。疙瘩就是准点报时的钟,他到的时候一定是上班铃要响的时刻,走的时候也是踩着点走的。这种人,不肯公家沾他一秒钟的便宜。
      你看上去就像有什么,你应该知道是什么,那么,好吧,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疙瘩站到她面前,狐疑而又微笑,眼睛又逼到了她心里。
      她也看他的眼睛,不觉间便有些怀疑。这湛蓝的眼睛里藏了些什么?他的眼神总是如此的柔和,却如利刃般刺穿她心里最坚硬的东西,让它们迅速地溶解。他那神情,仿佛想要知道她的一切,或许,已经知道。
      什么,什么都不重要。他只是要知道。但什么都很重要。她只是不想让他知道。她无语,只是笑笑,不说话。
      告诉我。他又简短地说,听见了吗?刚才他来干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一场自由的谈话,完全与你无关。她努力使自己的眼睛变凉,变得冷漠,变得能够经得起他的穿透,冷淡地低下头做事。
      你确信你很好?疙瘩怀疑地看她。
      我很好。她笑,笑的模样天真无邪。璀常常说,你笑的样子很单纯,脸也很生动,应该多笑笑,别老摆着你的冷脸进进出出。她记住了这句话,便常常用自己的笑容来应付种种尴尬的场面。这个方法不错。疙瘩就多次被她的眼神所感化,不再逼问。
      哦,你的笑容。他几乎是呻吟了,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也笑了,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笑容非常漂亮?
      没有。谢谢。她略略将笑容的幅度收敛了,笑容在眉眼间淡了,只停留在唇畔的酒涡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期望只通过这一眼,便看进他的灵魂里去。她实在是想知道,她该如何跟他说话,什么才是恰当的。
      可是,她没有看见他的灵魂,却看见了一闪即逝的宠爱…宠爱,是的。就是这个词。她迷茫地想,这种眼神在两年前,她曾经极为熟悉。璀便喜欢用这种眼神注视她,直看得她几乎要将脸埋到地下去。这是一种母亲用来看自己婴儿的眼神,充满了溺爱与关切,仿佛一举一动都有所牵扯的眼神。
      她再次低下头,不再去看他。心底却给掀出了翻山倒海的巨大浪头,狠狠地拍在她敏感的回忆上。她用手遮住头发,摆出了专注于工作的造型。
      哦。他站在她面前,犹豫了半晌,突然想了起来,钱呢?我报销的钱?
      出纳去银行了,要下午才回来。四月将已经签字的报销单从抽屉里拿了出来,递给他。他却连看也不看,顺手推了回来,把钱给我就行了,这东西,没有用。下午就得把钱给我,千万别告诉我,说出纳不在公司就不转了。
      四月愕然抬头看他,不知道他突然为什么语气变得如此冷淡。
      他却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周末的酒店费用加轿车的过路过桥费,一共四千六百三十七元。四月仔细地数过后,将一迭钞票都卷好塞在牛仔裤口袋里,从楼梯间走下楼回办公室,看到疙瘩在,就把钞票从口袋里掏出来,喏,钱。她想说,你好像很缺钱,急吼吼的。不过,她永远是不会把这种话说出口的,她从容地看他数钱,对吗?
      一共三千六百,对吗?疙瘩的手随便地滑过几张百元大钞,漫不经心地问,我记得是这么多。他抬起诚恳而又单纯的眼睛望她。
      不。四千六百三十七元。四月伸手把钞票铺开,你点清楚了,否则,这个周末你的钱不够花,恐怕会被扣在酒店里。
      疙瘩呵呵地笑了起来,碧蓝的眼睛无邪地闪出一丝欢喜的神采来,你数过才离开出纳室的吧?
      当然。四月不解地看看他,怎么?
      那么,我不数了。疙瘩把钱一股脑儿地装进口袋里,眼睛转向电脑,口中却仍然在对她说话,面无表情,知道吗?我的前任秘书,阿娜芭,就曾经少过一千块。她走的时候没有数,结果晚上出纳结账时又没发现有错,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他冷淡地抬起头,讽刺般地笑了,这该怪谁?
      那么,后来怎么办了呢?四月看见他眼里的不屑,立即回避。她不想沾染这种敏感的话题…这个阿娜芭迟早还是要回来做他的秘书的,她何苦要插进人家的相处之中多嘴?他心底明白,阿娜芭心底明白,这便够了。用不着她四月明白什么,她完全可以什么都不明白。
      她又哭又闹,财务部最后还是赔了一千块。疙瘩表情怪异地〃哼〃了一声,还是小心为好,不是每次都会这么命好,一千元,大半个月的工资了吧。他做出天真烂漫的模样冲她笑笑,伸手拿了个苹果,一边啃一边继续上网,不再说话。
      四月转身离开。她已经全然明白了,原来这个男人并不是她所想象得那般天真。他愿意做出种种表演,甚至,天真地扮演一个漫不经心的人,以一千元为代价来做试验,测试她是否具有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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