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朋友(上)〔法〕莫泊桑-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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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动也没动,只侧过头,把手伸过去:“你好,漂亮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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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称谓,杜洛瓦觉着像是挨了一记耳光:“你为什么这样叫我?”
弗雷斯蒂埃夫人笑道:“前不久见到德。 马莱尔夫人,才知道她家里都如此称呼你。”
一听到她谈起德。 马莱尔夫人,杜洛瓦心头不觉一阵紧张。 不过见她一直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他也就马上镇定了下来。 再说,这又有什么可怕?
弗雷斯蒂埃夫人这时又开口说道:“你把她惯坏了。 至于说我,一年之中也难得有个人,会想来看看我。”
杜洛瓦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带着一种新奇,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就好像一位收藏家在鉴赏一件古玩。 她生着一头柔软而又温馨的金发,肌肤洁白而又细腻,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尤物。 杜洛瓦心里想:“同那一位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对于她,杜洛瓦认为自己必定会成功,就好像摘树上的果子一样,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因此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没来看你,是因为这样会好些。”
弗雷斯蒂埃夫人迷惑地看着他:“这是怎么说的?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知道吗?
我已经爱上了你……但还不太深……我不想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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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彻底坠入……“
弗雷斯蒂埃夫人反应一般,既没有深深的惊异,也没有不快之感,更没有芳心遂愿的得意媚态。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啊,你要来看我,就尽管来好了。 但任何人对我的爱,都不会太长。”
杜洛瓦呆呆地看着她,使他感到惊讶的与其说是这番话,倒不如说是那沉着的腔调,他随即问道:“怎么见得?”
“因为这完全是徒劳,其中道理,你马上就会明白。 要是你早点说出自己的担心,我不但会打消你的思虑,而且会让你放心大胆地过来。”
杜洛瓦忍不住伤感起来,叹道:“如此说来,感情难道可以随意?”
弗雷斯蒂埃夫人转过身,对他说道:“亲爱的朋友,对我来说,一个钟情的男子将无异于行尸走肉。 愚蠢的他更愚蠢了,岂止愚蠢,甚至会特别危险。 凡对我因萌发恋情而爱着我或有此表示的人,我同他们一律断绝密切往来。 因为首先,我讨厌他们;其次,我觉得他们很像是随时随地会发作的疯狗而对他们心存疑虑。 因此我在感情上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直到此时才会‘病愈’。
此点请一定铭记于怀。 我很清楚,爱情在你们男人看来只是一种欲念的表现,而我却不这样看,我认为爱情是一种……
心灵的结合,男人们是不信这一套的。 对于爱情,你们男人的了解仅限于表面,而我看到的却是实质。 请……把目光转过来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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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面色平静而淡漠。 接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请听明白,我永远不会做你的情妇。要是你死抱住自己的想法不放,到头来不仅是一场空,甚至会对你造成有害后果。好了……话既然已经说开……我们仍可以成为两个好友,两个名副其实,没有任何杂念的好友,你觉得怎样?”
杜洛瓦发现,话既已说到这个份上,毫无挽回的空间,任何努力都将劳而无功。 他因而立即果断地拿定了主意,就按照她的意思办。 为自己能结交这样一位异性知己而感到由衷的高兴,他将双手向她伸了过去:“夫人,从今以后,我行事,将按你的意愿做。”
弗雷斯蒂埃夫人从话音中感到,他这是由衷之言,于是,她向他伸出了两支手。杜洛瓦在她的两只手上分别吻了吻,然后抬起头,只是说了这样一句:“唉呀!
我要是早结识一位像你这样的女人,我会多么快乐地娶她为妻!“
这触动心扉的恭维话语是所有女人都爱听的,弗雷斯蒂埃夫人也不例外。 这一次,她倒是感动了,于是迅速地向杜洛瓦瞥了一眼,这目光既充满感激,又令人魂不附体。接着,见杜洛瓦未能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她也就将一只手指放在他的胳臂上,十分温和地说道:“我可要立刻就尽我这朋友的职责了。亲爱的,你也未免太粗心了……”
说到这里,她呆了一下,接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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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坦白直言吗”
“当然可以。”
“什么也不用顾忌?”
“是的。”
“那好,瓦尔特夫人始终很看重你,你应当去看看她,设法使她欢心,她是个正派女人,听清楚没有?特别正派。 不过你仍然可以因此而恭维她两句。啊!
你可不要心存希望……
想从她那里捞点什么。 如果你能给她留下良好印象,未来的好处是少不了的。 我明白,你在报馆里地位低下,至今毫无起色。但这方面倒不必担心,报馆对所有编辑都一视同仁。因此请相信我的话,找个时间去瞧瞧瓦尔特夫人。“
杜洛瓦微笑着道:“谢谢你的关照……你已是我的保护神。”
随后,他们又谈了些别的事情。为了表示他很愿同她呆在一起,他坐了很久。 临走的时候,他又问了一句:“我们已成为朋友,这可是说定了?”
“当然。”
看见自己刚才的恭维话既然产生了效果,他又说了一会儿,说道:“如果你在哪一天成了寡妇,我将前来顶替。”
他说完便走了出来,以免同她又生龃龉。现在的问题是,他要去拜访瓦尔特夫人,却要花费点周折,因为她的家还不是他轻易可去得的,再说他也不想贸然前往,以免闹出笑话。 老板对他倒也不错,对他的才干很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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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遇到有棘手事务,总是交他处理。 既然如此,何不利用这层关系,进入他家呢?
于是他在一天早上起了个大早,在市场开门后去那里花十个法郎买了二十来只上等的梨。 他把梨装进筐内,用绳子捆好,使人觉得是从远处带来的,不久亲自送到瓦尔特夫人寓所的门房处,并留下一张名片,在上面急急写了几个字:
这筐梨是鄙人今晨由诺曼底捎来的,恳请瓦尔特夫人笑纳。乔治。 杜洛瓦
第二天,他在报馆归他名下的信箱里,看到一封瓦尔特夫人的回信,信中对他所送礼物深表谢意,并说她星期六在家,请他到时过去坐坐。如此这样到了星期六,杜洛瓦也就应邀前往了。瓦尔特先生在马勒泽布大街有两幢式样相同、连成一体的楼房,其中一部分租了出去——讲究实际者皆以节俭为乐——其余部分由自己居住。 两座楼仅在一个门房,设在两个门洞之间。如有客人来拜访,只需按铃便可通知房主或房客。门房穿着类似教堂侍卫的华丽制服,粗壮的小腿上套着一双白色的长袜,外衣上的金色钮扣和大红衬里也格外耀眼,使两座大门一眼看去就显示出一种富家宅第的气派。会客室在二楼,进入会客室之前是一间挂着壁毯和门帘的候见厅。 两个听差正坐在椅子上打盹。 其中一位接过杜洛瓦的大氅,他的手杖被另一位接过来,随即推开一扇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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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几步,随后便闪在一边,让客人进去,与此同时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大声通报了一下来客的姓名。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的杜洛瓦,未免有点局促不安。 他朝四周看了看,忽从一面镜子中发现远处似乎坐着一些人。由于镜子所造成的错觉,他起初以为走错了方向,随后穿过两个空无一人的房间,走进一间像贵妇享用的那种高雅客厅里。客厅四周挂着蓝色的丝绒,上面点缀着一朵朵金黄色小花。四位女士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低声讨论着什么,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了一杯茶。经过一个时期来巴黎生活的锤炼,尤其是身为外勤记者而得以经常接触地位显赫的人士,杜洛瓦对于出入社交场合,可以说已相当干练了。 但话虽这样,鉴于刚才进门时见到的那种阵势,后来又穿过了几个没有人的房间,他心中仍有点发虚。他一面用目光寻找四位女士中哪一位是主人,一面怯生生地说道:“夫人,原谅我冒昧……”
瓦尔特夫人伸过一只手来,口里说道:“先生,您来看我,这真太好了。”
杜洛瓦俯身在她的手上亲了亲,随后身子往下一沉,向她指给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去,由于没有认真看清椅子的高矮而差点摔跤。房间里出现一阵静默。 一位女士又接着先前的话题谈了起来,说天气虽已经开始冷起来,但也还不够冷,既难以阻止伤寒病的流行,又不足以溜冰。 几位女士因此围绕巴黎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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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出现的霜冻而发表了各自的观点。 话题随后转到各人喜欢的季节上,所述理由同房内飘浮的灰尘一样,十分平淡无奇。门边传来一阵声响,杜洛瓦将头扭转了过去,看到从两扇玻璃门之间走来一位胖胖的女人。 她一进入房内,女客中便有一位站起身,同众人握握手便走了。 杜洛瓦目送她走过一间间房间,穿着黑衫的后背上,一串黑如墨玉的珠子在闪闪发亮。因客人的一进一出而出现的骚动很快平静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地一下谈起了摩洛哥问题和东方的战争,此外还说到了英国在非洲南部所遇到的麻烦。女士们谈论这些事情并没有独到见解,而完全像是在背台词,这种合乎时尚的“文明戏”在社交界早已司空见惯。一位金发卷曲的娇小丽人站在门边,她一来到,在座的一位身子干瘦的高个子女客便起身告别了。话题转到林内先生是不是有可能进入法兰西学院。 新来的客人认为,他肯定争不过卡巴农。 勒巴先生。 由于卡巴农。勒巴用法语改编的诗剧《堂吉诃德》是如此出色。“你们晓得吗?这出诗剧今年冬天就要在奥德翁剧院上演。”
“真的吗?
这是一种很有文学价值的尝试,到时候,我肯定要去看看的。“
瓦尔特夫人说话时,神态是那样文静,慢慢地,使人特感亲近。 由于对所谈的问题早已成竹在胸,她对自己要说的话没有表露出任何的犹豫不定。她发现天已黑下来了,因此按了一下铃,吩咐仆人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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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特别注意地倾听着客人们东拉西扯的谈话,并想起忘记去一次刻字店,订做几张下次晚宴的请帖。她的身体已稍稍发福,但面庞依然俊秀。 这也奇怪,她的年龄已处于日益迫近人老珠黄的时刻,现在全靠精心的保养和良好的卫生习惯加以调理,时常以润肤膏保持皮肤的光洁。对于任何问题,她好像都显得相当稳重,既不急不躁,又很有章法。 她显然属于这样一类女人:她们的思绪酷似排列有序的法国花园,从无凌乱之感。 这个花园尽管没有什么奇花异草,但也不乏魅人之处。 她注重现实,为人审慎,观察细微,一步一个脚印,而且心地善良,忠厚待人,对于任何人,任何事,都是这般地虚怀若谷,雍容大度。她发现,杜洛瓦进来后还一言未语,没人与他交谈,因而显得有点形影相吊。在座的女士不知哪儿来的浓厚兴致,仍在无休息地谈论着谁会入选法兰西学院的问题,她因而向杜洛瓦问道:“杜洛瓦先生,您所了解的情况,一定超过在座诸位。 能否问问,您倾向于谁?
杜洛瓦毫不犹豫地答道:“夫人,对于这个问题,我所考虑的,不是向来总会引起争议的候选人资格,而是他们的年龄和健康状况;不是他们有哪些发明或著作,而是他们患有何种疾病。 他们是不是用韵文翻译了洛卜。 德。 维加的剧作,这我是不理会的,我在意的是他们的五脏六腑现状如何。 因为我觉得,若能发现他们当中有人得了心脏肥大症、尿蛋白症,尤其是初期脊髓痨,将比看到某人就柏柏尔人诗歌中对‘祖国’一词的理解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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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臭又长的论文,要好似百倍。“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房间里一片静寂。瓦尔特夫人微笑着继续问道:“怎么见得?”
杜洛瓦答道:“对于任何事情,我所关注的是,它在哪一方面会引起女士们的兴趣。 夫人,就法兰西学院而言,你们真正对它感兴趣,是在得知一位院士命归黄泉的时候。 院士死得越多,你们也就越是高兴。 因此,为让他们快快死去,应将那些老态龙钟、百病缠身的人拿进去。”
看到大家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