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一号-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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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宝从赵明山的办公室回来,就晃着个硕大的脑袋,风风火火地让秘书科长通知各位主任和综合科长、调研科长、信息督查科长,速到自己办公室召开主任扩大会议。唐天宝在市委办是至高无上的。这县市委办主任能否当得明白,关键有两条,一条是把县市委办书记捧住就有威,另一条把各乡镇、各部门头头笼住就有信。
有威有信,对本办科长、秘书你就会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市委办主任最怕是失宠,一失宠,你就连书记私人秘书的权威也没有。唐天宝先是传达书记办公会议精神,特别是说明市委赵书记一定要他担任南下考察总指挥,深感责任重大,要大家全力以赴。他分派副主行田青和综合科长左建国打前站。所谓打前站,就是始终比大部队提前一天到前站,踩好路线,联系好食宿与考察学习内容。这是无名英雄的角儿,也是遭人埋怨的差使。接洽圆满是应该的,出了漏洞书记、市长就拿你是问,所以这个前站田青就不想打。还有一点考虑就是她想借南下考察全市头头脑脑都在的机会,随大部队做些组织工作,好好显示一下自己的才干。她跟唐天宝同岁,都三十出头,大学政治系毕业,更主要的是女性的优势,这在全省县市委办副职中是不多见的。如果唐天宝能升迁,田青有信心创造县市委办女性正职这一全省记录。女书记、女市长都当得,这办公室女主任为什么当不得。她与男朋友同居了五年流产二次还不结婚,便是她坚信,无论是官场情场,还是歌坛影坛,女人一结婚身份就会降低。因此,她不能放弃任何一次有利于她扶正的机遇,凭自己的条件扶了正等于副处级在望。田青说打前站还是男同志去吧,女同志有诸多不便,副主任章启明说南方就是小姐的天下,特别像田主任这么美丽动人的小姐,肯定一路绿灯,比市委介绍信都管用。科长、主任们都笑。田青说让去卖相啊!唐天宝说那我是逼良为娼了。章启明说像我这把老骨头想卖也没有人要呐,我缺钙,煎汤也没有人喝。科长、主任们又笑,唯有田青哭笑不得。官场就是险恶,就连这一哭一笑之间也潜伏着玄机。章启明今年四十有三,就是文化程度低,你说不出他的优点也找不出他的缺点。
在县市委办公室领导岗位上,偏偏你说不出他的优点也找不出他的缺点就是最大的优点。在官场上,优势与劣势集于一身的人往往当不了正职,书记要的就是四平八稳的人。宁可你没有优点,但你不能有缺点。优势往往会被人忽视,但缺点往往容易被人揪祝因为十件事中办坏了一件就会让前九件好事前功尽弃。章启明就是凭着韧劲到四十岁才爬上市委办副主任位置上,大家都说他大器晚成。唐天宝升迁后他能不能升迁是官场上的关键一步。按章启明的脾气和性格,当一届正职,再退到人大或政协当个副职。当了副职老婆孩子就能由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章启明就万岁万万岁了。这不能让他万岁万万岁的人就是对手田青。这女人好像刁德一所说的阿庆嫂一样不寻常。她年轻、漂亮、名牌大学毕业,一天到晚像一只金丝鸟一样飞来飞去,周围男性包括个别男性领导被她的石榴裙转得昏昏然。虽然没有风流韵事,但田青的确像万金油一样,谁都可以揩一揩。今天,唐天宝分派她打前站,章启明不能不说是幸灾乐祸。唐天宝看大家不言语了,本想说章副主任协助我组织指挥大部队,怕对田青有刺激就不把分工挑明了。唐天宝说秘书科长负责与市府车队长联系车辆,排好乘坐名单,编好序号,注意四号与十四号不能编让大家都图个吉利。请交警派一辆车开道,调研科长和信息督查科长分头通知考察团人员,部门和乡镇领导每人上交考察费六千元。章启明说六千元是否多了点。唐天宝说六千元是多了点,但多了比少了好,收少了再向人家要你就是孙子,多收一点再返还给他们个人千儿八百的,人家就叫爷。再说我想借这个机会办公室截留它寸万八万的,把各科室、各书记办公室电脑醒起来,解决市政府无力解决的办公自动化问题。大家听了都说唐主任谋事深远,没有一个不服的。
丝织厂的问题比刘琳预料的要严重。
凌晨五时,刘琳接到丝织厂党委书记郭永川电话,全厂二千多职工和近千名离退休老干部老职工,七点出发,步行去市府请愿。标语和横幅都准备好了,计划在市区主要街道绕一圈,扩大影响,换取社会同情,加大对政府压力。到时候,局面将无法控制,厂长又一直在深圳。刘琳说马上就到。她给秘书吴景打电话,让吴景和司机15分钟之内赶到自己楼下。丝织厂是滨海市第一大厂,是国家企业,也是刘琳起家走上仕途的根据地。她上山下乡招工回城之初,便招进丝织厂做了两年车工,考上丝绸工学院读了四年丝绸制造专业,又回到市丝织厂。做了技术处长二年后,被提为分管生产的副厂长。老厂长离休后,她接替了厂长。那时丝绸市场走俏,特别是出口形势很好。1988年,丝织厂夺得全地区生产性企业的三个第一,出口创汇全地区第一,上交税利总额全地区第一,企业自有资产比例全地区第一,丝织厂红红火火。刘琳调任财政局长后,丝织厂的班子可以说市政府是按照刘琳意图来任命的。原党委书记郭永川保持原职,分管技术的副厂长提为厂长,厂技术处长提为技术副厂长,生产副厂长和行政副厂长保持原职。1993年中国纺织行业开始全面滑坡,首先是上海二十万纺织女工下岗,紧接着是北京、天津、大连、石家庄等大城市纺织企业职工大量下岗,滨海市丝织厂也未幸免于难。当时刘琳已是常务副市长,分管财贸和工业。鉴于丝织厂班子内部分歧较大,不团结现象严重,企业经营困难,刘琳让组织部门会同工业局一起对丝织厂班子进行全面考察,作了较大范围的调整。
厂党委书记郭永川仍保持原职,厂长免职、分管供销的副厂长肖扬波提为厂长,其他副厂长一律下到科室和车间刍一般干部。在这次改朝换代中,丁一的妻弟莫军由团委书记被提为行政副厂长,掌管了该厂财务大权。从新班子运行情况看,大有一代不如一代的感觉,辜负了刘琳和职工的期望。丝织厂不但没有起死回生,反而债务越背越重,国有资产大量流失,企业到了无产可破的境地。因此,职工闹事是迟早的事。刘琳穿好衣服抹了把脸就匆匆下楼,吴景已在楼梯口等候。她接过刘琳手中的提包,紧张地问刘琳出了什么事,刘琳说丝织厂职工要到市政府请愿。吴景从刘琳的神色中已看到暴风雨即将来临困预兆。在吴景的印象中,刘琳素来处事严谨、稳重,从不惊慌失措,就是女儿被绑架的那些天,她仍然风采依旧。刘琳要通了赵明比家的电话,把丝织厂的情况简单地通报了一下。赵明山说丝织厂不能乱,更不能发生到市政府请愿事件,要千方百计做工作。这不是简单的企业自身问题,而是事关全局的稳定问题和政治问题,必须要有高度的政治敏感性。他最后说,刘琳你对丝织厂情况熟悉,请愿事件由你负责处理好,务必把社会影响减到最低限度。
刘琳的加长红旗开进丝织厂大门,就被早候在院子里的几百名职工围住,部分还是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退休职工。大家情绪都很激动,隔着车窗玻璃,还隐隐约约听到把红旗轿车掀了的喊声,有人还用拳头敲着车子。刘琳告诫自己要冷静,自己是一市之长又是个女的,还是这个企业的老厂长,想想职工们最凶也凶不到哪里去。她走下车时把刘海儿拢了拢,笑着说,听说大家要到市政府请愿,我想还是我来看看大家。有职工说你现在不是我的老厂长,你是市长了。我们不去请愿你能来看看我们这些穷人吗?刘琳说对丝织厂、对大家我是很有感情的。很少来看大家,是我缺大家理,欠大家情了,今天专门来听听大家的意见。凡是政府能解决的,我就在这里答应大家。不料第一位站出来责问她的竟是她的前任厂长、老红军洪峰。
他用拐杖敲着刘琳的加长红旗轿车,像蹩脚的琴师抚着一架古老的钢琴。他说共产党养了一批腐败分子,丝织厂就是被这帮腐败分子搞垮的。我把这个厂交给你,你没有把这个厂向下交好,用人失误,也是你当市长失职!刘琳只觉得这些话像一长串子弹射向她的胸膛,她的心在滴血。职工们都说丝织厂要搞改革首先要抓好反腐败。腐败不反,改革不搞成。一位老职工说我们都已三个月没有领到退休金了,生个病也不敢上医院。你是人民的公仆,是我们百姓的父母官,这家厂也养过你呐,难道你不当这个厂长,就不管职工死活了。在我们吃不上饭的时候还坐这个高级的轿车,你心里不愧吗?有人就喊把车子拆废铁卖了换粮吃。刘琳说如果我不坐车子大家的困难都解决的话,我可以不坐。可这几十万元的车子连给大家发一个月的生活费都不够,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人问那市长大人打算怎样解决我们。没等刘琳说话有人便带头起哄,说市长大人说过把国有企业消灭干净,把我们职工剥离干净,不管我们的死活了。这时职工越聚越多,还有千余人慢慢向这里靠拢,人人都怒气冲天。厂区里黑压压的一大片,仿佛堆着一片一点就着的干柴。刘琳后悔不应该坐着红旗来,红旗虽然是国产车,但在穷困的职工眼中无疑已是奢侈和腐败的象征了,成为职工闹事的导火线。另外让刘琳感到吃惊的是,她在市长办公会议上说的话怎么原原本本传到了厂里,她知道问题一定是很棘手了,弄不好要出乱子。
但自己不能走,当然也走不得。只听得有人在喊,卖厂是要我们死,我们不活了。
大家都说这不死不活的日子没法过了,我们不活了,我们到市政府请愿去。有人在厂门口贴标语,一幅是“枪毙厂长、还我工厂”,另一幅是“我们要工作、我们要饭吃”,气氛像干柴一样一点就着。平常职工积郁在心头的怒气仿佛找到了发泄的缺口,并且在职的、下岗的、退休的、离休的甚至拖家带口、老老小孝哭哭闹闹、骂骂咧咧朝厂区涌来。有好事者还把一位肝硬化无钱医治的老职工用小推车拉了来。
厂区已聚集了几千人。刘琳已是汪洋中的一叶扁舟,随时有葬身海底的危险。
然而局势还朝更为恶劣的方向发展。天色阴沉,并已下起冷凄凄的雨丝,暮秋的风已有几分浸人凉意。但丝毫没有降下职工们的火气,人群像海浪一样在涌动。
刘琳已无法控制局势,她几乎是与秘书吴景相偎着,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要死人不要放火不要砸车不要上街。但她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首先是有人喊今天不给老厂长面子把车子抬到花坛上去。众人一声附和,几十个身强体壮的年轻职工一哄而上,像抬玩具似的,就把黑色加长红旗轿车和司机一块儿抬起扔到花坛上。花坛离地面有尺把高,四周是水泥台面,红旗轿车躺在月季花丛中极像展品,司机大有人在阵地。与轿车同生死共存亡的决心,仍然坐在车里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有人就为得意之作而鼓掌叫好。有几位年轻的职工运来砖头、石块要砸轿车,刘琳即刻跃上花坛,大声喊道:这轿车是国家的财产,要砸就砸我这个老厂长吧!刘琳的凛然正气把蠢蠢欲动的职工给震住了。这时,滨海街头警报声此伏彼起响成一片,几十辆警车朝丝织厂门口汇集而来。随后而来的还有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齐刷刷的有几百人。丝织厂的职工丢下刘琳丢下红旗轿车和司机,像潮水一般涌到厂门口,并把厂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双方僵持在那里,胆小的职工开始往后退,吴景跟随着刘琳像疯子一样在人群中往前挤。职工都认得她是市长,这场戏的主角还得由她唱,就给她让了一条路。现在刘琳站在警民双方的分界线上。双方出奇的静,雨却渐渐的下大了。是战斗还是撤离,双方都等着刘琳拿态度。刘琳一下子就找回了父母官的感觉,她扫视了一遍磨拳擦掌准备决一死战的职工,又扫视了一遍全副武装的公安武警,她一生当中第一次开口骂道,你们这群混帐东西,谁让你们来的?难道你们要把枪口对准人民吗?对准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吗?还不快给我撤!公安局长还想解释什么,刘琳一挥手还不快撤!公安局长也模仿刘琳的手势那样吼一声:撤!汽车发动机即刻响成一片,公安武警像潮水一样退掉了。事后刘琳专门到公安和武警部队作了解释和道歉,他们都说兵不厌诈,表理上大家还把刘琳看作是丝织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