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萨利克黑品官-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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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慕尼黑是挨耳光的人,”他说道,“这我习惯了。可是汉堡、斯图加特、法兰克福、柏林和杜塞尔多夫的同行们也不会两样。在三合会建起他们的‘龙城’的各个地方,我们警察都像是盲犬,只是跟在后面闻气味,却找不到嫌疑犯。”
贝尼克不禁笑了。“可是现在你必须为追查三合会而操劳!来,把案卷包起来,今天到此为止!我们出去喝一杯。我们开车去奥古斯丁露天啤酒店。”
四天后,拉特诺夫穿上他的黑西服和白衬衫,打上银色领带,喝了一杯强身的伏特加加橙汁,然后登上他的车,开进城到黑品官饭店。
前一天闵驹曾给他打来电话。“白鬈发,”他说道,“明天是你的重大节日!这将非常隆重。你要准备成为一个洪门!你要将这个莫大的光荣永记在心中!”
“照你的吩咐办,闵驹!”拉特诺夫回答道。他身上一阵痉挛。明天!明天你就不再是汉斯·拉特诺夫了。明天你就死了。丽云,逃掉是完全不可能的。他们不应该伤害你,他们不应该为了我而杀害你。只是因此我才成了洪门——因为我爱你。
“我什么也没吩咐,”他听到闵驹的声音,心里真想将墙上的电话机砸碎。“你不需要来。谁也不会强迫你这样做。”
“如果我不宜三十六血誓呢?”
“那你就不会成为兄弟。”闵驹的声音听起来很悲痛。这声音使拉特诺夫想起巴西北方原始森林中雅诺马人①酋长在举行葬礼时始终不变声调的低吟。“一份电传将送到香港高佬和首脑机关那儿,高佬将会说,那么丽云将被修剪耳朵……”闵驹深深吸了一口气。“连我也得为此受苦。高佬将会断言这个试验被我弄失败了,即使他没有道理——谁也不能否定他的意见。”
①巴西北方和委内瑞拉南方一个好战的原始民族。
“这就是说,丽云和我都要死。”
“你已经知道得太多了,白鬈发。”
“那就是你所说的:谁也不会强迫你这样做吗?”
“是的,因为是你自己的决定。”闵驹沉默了一会,然后他说道,“白鬈发,希望你做个聪明人!不要将短短的生命扔进饲料槽。”
拉特诺夫长时间沉默。然后他说道:
“我来,闵驹,什么时间?”
“23点在此地,新兄弟?”
现在到了晚上。拉特诺夫走向他的车子之前在镜子中照了照自己。一张陌生的脸,一个不认识的人在注视着他。一头金黄的头发、一副眼镜、一套非常合身的黑西服。这漂亮的西服是由慕尼黑最好的缝纫师加工的。
“再见,汉斯·拉特诺夫,”他对镜中的那个陌生人说道,“欢迎,洪门白鬈发。你是钦差。你是三合会的奴隶。我恨你,可是你救了丽云的命。”
在黑品官饭店,服务员客气地躬下身,极为殷勤地接待他。“你还有半小时的时间,”他轻轻地对拉特诺夫说道,“事前你还可以吃点小吃。”
“谢谢。可现在我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去。”
“你必须吃一点。”服务员像往常一样陪他走到放在壁龛内的一张桌旁。“那后面坐着两个便衣警察,他们在监视每个人。如果你什么也不要,那你就会引人怀疑。你吃一碗鸡肉粉丝汤。尽管你喉咙变窄了,这你能吃。另外来杯啤酒,一杯比尔森啤酒。”
饭店里估计还有40个客人,除两个亚洲人以外全是德国人,这两个人显然来自韩国。拉特诺夫点头同意,这时他偷偷向两个便衣警察看过去。他们像其他客人一样坐在那里,饭菜已经吃完,现在正在喝热李子酒。他们已经付了帐,他们吃的是一种便宜饭菜——警察总局分发的就餐费用不足以吃高级饭菜。他们只冷冷地向拉特诺夫瞥了一眼,接着又继续聊天。
没有白头发,没有跛腿……真没意思。
现在也许可以这样做,拉特诺夫心里想道。直接走过去,说出自己是谁,然后告诉他们:地下有一个神殿。现在14K三合会所有的大小头目都在等候家族的一个新成员。神殿后方有一个办公室和一个大会议室:哎呀,在这里你们是坐在慕尼黑三合会核心机关上面!它的头目是闵驹。你们暗中去喊增援部队并包围饭店。你们就可突然将慕尼黑的14K消火掉。这将是刑事侦缉史上的最大胜利:摧毁一个三合会。同时我将向你们指出14K造就的最大恶魔:爱新·宁林——这个没心没肝的家伙。
可是——我要沉默。我该牺牲丽云吗?牺牲一个永远不会再来的恋人?
拉特诺夫坐着不动,舀他的鸡汤,饮比尔森啤酒。同时他急于想知道,下面会出现什么事。闵驹露面吗?你怎样才能悄悄地下到地下室去呢?去盥洗室,对——可是为了不惹人注意,过一段时间他还得再回到餐桌旁。
问题自行解决了。由于饭店没有可怀疑的人,两个便衣警察起身离开黑品官饭店。拉特诺夫目送他们离去,他又将啤酒喝光。你们这两个便衣警察一无所知!三合会,即巴伐利亚最难寻找的犯罪组织就在你们的屁股底下。胜利与失败只是一步之遥。
服务员来到他的桌旁。“你可以下去了。”他敲敲拉特诺夫的肩。“我们表示欢迎,兄弟。我真的很高兴。但愿你长寿。”
闵驹迎接他。他抓住拉特诺夫的手。
神殿内所有的蜡烛和油灯都亮着,它们闪烁的光芒映照在大金佛的身上,使得大金佛就像真身一样。大金佛的两边肩并肩站着两排大小头目;在闵驹将拉特诺夫领入圣殿时,他们都默默地注视着拉特诺夫。线香刺鼻的、令人感到不舒服的香味弥漫在这个大房间内,轻柔的烟雾袅袅地飘到雕花木质天花板上。天花板由若干薄板拼成,上面描有龙、凤、莲花和金符。一条血红的长地毯从大门一直铺到圣坛。圣坛上的一些金盘里摆着水果、鲜花和一些彩色小纸条。小纸条上写着求神给予实现的愿望。几面墙上都蒙有黄绸。靠墙的一些竹竿上悬着的白色绸带上写有古代诗人或圣人李白、老子、孔子、韩愈、唐寅、王安石的名句和格言。这些白色绸带在藏于木雕内的空调吹出的微风下飘动。
从某处响起一种弦乐和两支笛子的演奏声。这是数千年来丝绸之路上牧羊人所奏的那种渐强和渐弱的曲调。此曲调虽然是单调的轻轻回旋,却能使人内心激荡。拉特诺夫走了三步后停下不动,他注视着真身一样的金佛,然后又注视全都穿着黑西服、神情严肃而紧张的三合会的大小头目。他们都像一动不动的、毫无表情的、简直是无生命的木偶一样盯着他。
闵驹抓着拉特诺夫的手,握住它。
“朝前走!”他轻声耳语,“朝前走。在神的面前跪下。”
“我只在我的上帝面前跪下!”拉特诺夫轻声回答道,“二十多年来都没有再跪过。”
“你听着——这是向你唱的表示敬意的一首歌!你听着!”
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神殿。它是从何处发出的,拉特诺夫看不到。这声音好像是从佛伸出的双手中迸发出的。它像少女的声音那样响亮、清纯,但唱歌的却是个男人:
在你七弦柔和的沙沙声中,
我听到穿过松林的寒风。
我喜欢这远古的歌谣,
我们今天的人对它几乎不懂……
闵驹又握住拉特诺夫的手。“它在歌唱什么,你听懂了吗?”
“我认为,这是在歌唱永生。一首永不消散的歌:风沙沙穿过森林。”
笛子和弦乐突然无声。闵驹和拉特诺夫缓慢地穿过身着黑衣的三合会会员的队列,一直走到圣坛前。圣坛上摆着一些供品、极薄的瓷烛台和线香台。拉特诺夫极力将头后仰,死盯着金佛亲切微笑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金佛陶醉在极乐中微闭着的双眼。内在的反抗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消失,他决不被神秘主义俘获,他心想这一切全都很可笑:这是一出多么蹩脚的戏。这出戏是他们为我上演的,目的是要用东方的鬼花招将我麻痹……面对着这种神圣的金灿灿的佛面,他的整个反抗情绪都消除了。他没有跪下,可是他双手合十置于胸前,挂在佛的嘴角上的微笑已将他紧紧扣住了。
当闵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时,他又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他在什么地方。这时闵驹说道:
“兄弟们,我们聚到一起是为了吸收一个新洪门加入我们的家族。我长期思索,这是不是一条正确道路。我祈求神的点化和求助于香港高佬的智慧。首脑机关对此已作出决定,事情就得这样办。白鬈发,你转过身来对着我和你未来的兄弟们。在你家族的面前我问你:你愿意成为一个洪门吗?你愿意将你的生命交到我们手中,就像你的众位兄弟已许诺将他们的生命交给家族一样?你愿意宣誓永远忠于天、地、人三者合一的三合会,这个永生的帮会吗?你慎重考虑!”
“这根本不用再考虑!”拉特诺夫说道。声音听起来就像刮锈铁。
“那么伸出你的宣誓指①。”
①指宣誓时伸出的右手三个手指,即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
从后面走出一个披着和尚袈裟的人,可是袈裟不是黄色或橙色的,而是黑色的。他带来一只小瓷碗、一把锋利的窄刀和一个棉球。
“你拿刀,”闵驹说着,同时他将盘子端到拉特诺夫宣誓指下方。“刺手指第一节,吮吸涌出的血。你以此来确认你的忠诚宣誓算数;如果你忘了它,那只能用你的血来偿还。你拿刀!”
拉特诺夫咬住牙。他内心又产生了一股反抗性,他再也看不见佛的面孔。这一切只不过是演戏而已,他对自己说。这就像卡尔·迈②的冒险故事《温内托》中的祭血结拜兄弟一样。这很可笑。
②卡尔·迈(1842—1912),德国作家,专写供青年阅读的游记和冒险故事,描写沙漠中的阿拉伯人和美国西部的印第安人。他一生创作60余部作品,《温内托》为其代表作之一。
拉特诺夫划开自己的指尖,将指尖放入口中吮吸它的血。然后他让几滴血滴入瓷碗中,再用棉球压住这个指节。和尚拿着瓷碗离去。
第二个人从三合会会员的行列中走出,再将一个纸夹打开。他将它递给闵驹,又退回到队列中。
闵驹长时间地注视着拉特诺夫,然后又开口说道:“一百五十多年来所有的三合会会员都宣血誓,他们用自己的血来确认这种誓言。但用外语来进行这种神圣的宣誓,今天是头一次。你的这种光荣还没有任何人得到过。你注意听这三十六血誓,跟着我一条条说。你举起宣誓指,宣每一条誓时你都要问自己,你所发的誓你是否能遵守。”闵驹将纸夹举到离眼睛更近的地方。一种为宣誓伴奏的很轻的弦乐声又在背后响起。这时应该特别庄严,可是拉特诺夫却想道:多么庸俗的音乐。一种最糟糕的配乐诗朗诵。从前好莱坞拍过一些影片就是这样的。观众坐在沙发椅上着了迷似地鼓掌。你们想要我宣誓的内容我全宣誓,闵驹。对我来说这是一出蹩脚戏,我只是在戏中扮演配角。
虽然你们三合会会员宣誓已有了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可是它对我不会有约束。它是针对你们的,针对你们自己的精神状态。我与它毫不相干。我现在跟着你宣的誓言就像是风,就像是随风吹走的话。
可是拉特诺夫弄错了。他跟闵驹说得越多,他心上的压力越大,就像别人将重物紧压在他胸口似的。宣血誓结束时,拉特诺夫心潮翻腾,人直摇晃,不得不由闵驹扶了一把。我在这里宣什么誓?这个问题向他袭来。我的天哪,我都干了些什么?现在我是三合会会员,我是个洪门,可是作为人我却一钱不值。
闵驹开始念,拉特诺夫将宣誓指向上举,跟着他一句句地说。小伤口的血还在向外渗出,这几滴血顺着他的手腕一直流到了衬衣的硬领上。
我,白鬈发跪在神前向我的不可分离的兄弟会宣血誓。
1.跨入洪门后,我要像对待我的亲骨肉一样对待我的拜把兄弟的父母和亲属。
2.在我有拜把兄弟的父母和兄弟安葬时,我要在经济上和物质上对他们进行支持。
3.洪门兄弟在我家做客时,我要为他们提供食宿。
4.在我的洪门兄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时,我要随时照顾他们。
5.我要保守洪门家族的各种秘密,连向我的父母、兄弟和我的妻子也不泄露。我决不为换取金钱而去揭露这些秘密。
6.我决不出卖我的拜把兄弟。如果由于我的误会而使一个兄弟被捕,我要立即将他救出。
7.我要用钱帮助陷入困境的拜把兄弟出境。
8.我决不给我的拜把兄弟或仪式主持人带来损害或烦扰。
9.我决不无耻地去接触我拜把兄弟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