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者-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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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死亡的指尖轻扣着灵魂之门。虎,你在吗?
黑地啊,我当然在!让我摆脱这该死的感觉,还有那蛮横的问话,一直活生生,好端端地存在下去吧……
好在那柄剑马上就从我手里滑了出去。它失去依托,立刻掉在我腿上。
剑刃冷得吓人,大腿上一片灼热。
我不假思索地把剑从腿上扫下去。现在我只想连滚带爬,彻底逃离这东西,——或是一蹦三尺高,离它越远越好。
但是,随即我就意识到,这样的想法简直蠢到家了。——我不是剑舞者吗?每次与人斗技,我不都是在和死亡过招吗?我坐在那里,刻意忽略周身那阵奇异的自然反应,低头盯着那把剑。即使只以目光接触,我依旧可以感到剑身散发的寒意,仿佛那柄剑还贴着我的肉似的。我极力忽略这种感觉。
一把来自北地的剑。而北地本来就是冰雪的天下。
震惊感褪去后,我的皮肤仿佛习惯了这块来自异乡的金属,渐渐绷得不那么紧了。我深吸一口气,安抚了一下正一阵阵抽搐着的胃,凑近些去看那剑。不过这次我没有伸手。
剑刃覆盖着一种苍白的橙粉色,珍珠似的色彩中透着钢铁的青蓝。不过,它看上去绝不是普通钢铁。从弯扭的护手开始,剑身上布满闪光的符文。我不认识这些符号。
也许我的职业经验能帮我找回些自信。我从脑袋上拔下根深褐色的头发,将它迎到剑刃上,头发马上干净利落地一分为二。看来这剑虽然颜色怪了点,却并不比“绝击”那青钢色的剑刃来得钝。剑是好剑,但我一点也不高兴。
现在倒也没时间细想。我咬着牙,把剑从地上拣起来,强忍双手的刺痛,将它重新插回剑鞘里。寒意终于消失了。
我盯着那剑又看了一会儿。收回鞘后,它看起来毫无特出之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看完了剑,我又转脸去看老月亮:“她用起剑来怎样?”
他听到问题时有些吃惊,我心里却已经大为讶异起来。看样子她的剑术一定给老月亮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说起来,老月亮更喜欢看女人跪在他那肉乎乎的脚丫前求他还她们自由,而不是看她们扑上来剜他的肉。)我知道“剑让女人走开”的道理,很难想象女人使剑的情景。在南方,女人从不用剑,据我所知北方也是同样情况。剑到底是男人的武器。
老月亮酸溜溜地沉着脸:“说起她剑使得怎样,我不妨建议你打她主意时三思而后行。她就在这屋里拔出那玩意,所以我别无选择,只好用绳子招待她啦。”
“你是怎么制服她的?”我狐疑地问。
他用涂成红色的指甲挑了挑金牙的牙缝,随即耸了耸肩。“我给她脑袋上来了一下。”见我脸色不对,他又叹了口气。“我是趁她忙着加工那阉奴时下的手。不过即使这样,她还是差点给我肚子上添了个窟窿。”他伸出手,隔着丝衣在自己腹侧晃了晃,“真走运,她没要了我的命。”
我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然后握住朴素的皮剑鞘,拿着那把北地来剑站起身来。“她现在关在哪间帐子里?”
“红色那间。”他马上答道。看起来他的确觉得越早摆脱她越好。这正中我下怀。
“虎,我帮你留下她,你可得好好谢我。除了你,还有别人来找过她。”
我还没碰到门帘就停在门口:“还有别人来过?”
他又剔了剔牙。“是个男人。他没说自己叫什么。那人个子很高,深色头发,和你很像。他听起来是北方来的,不过沙漠方言也说得挺地道。”老月亮耸耸肩,“他说他在追一个带着剑的北方女孩。”
我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没把她交出去——?”
老月亮像受了污蔑似的从地上弹了起来:“你既然已经放出话来,我自然要给你面子。”
“抱歉,”我依旧心不在焉地皱着眉,“于是那人就走了?”
“他在这儿过了一夜才走。我没让他看见那姑娘。”
我哼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出帐篷。
老月亮说得没错。她看上去就像只要宰来献神的小羊。老月亮把她的手腕捆在脚踝上,她不得不向前弓下身去,——好在这姿势还不算太别扭。多数时候老月亮可没这么仁慈。
她神智还很清醒。其实对于老月亮的手腕,我并不十分欣赏(对他的生意也是),不过至少她还在这儿。他本来完全可以把她交给那个来追她的家伙。
“沙虎一贯留一手。”我轻声说道。她转了转脑袋,向我望来。
她躺在一块蓝色地毯上,漂亮的头发披了满肩,乱乱地散在地毯上。那件白斗篷已经被老月亮扯了下来(如果他是想看看斗篷下的东西,可真要大失所望了)。她还穿着件长及腿面的束带外套,裸露着手臂和修长的大腿。可以看出,她浑身肌肤光洁,但每块肌肉都很结实。她在地毯上扭着身子时,肌肉的纹路在苍白的皮肤下错结扭转。我终于相信:她就是那把剑的主人。
“我这样都是你害的?”她质问道。
阳光透过红色的帐篷照在她身上,把她笼罩在奇异的玛瑙色光线中,蓝色的地毯也变成了紫色,像一滩浓酒,——或者干涸的陈血。
“的确,你这样都是我害的。”我点点头,“如果我不‘害’你,你现在早就被老月亮卖了。”我弯下身去,抽出匕首,割断了她手腕上的绳子。她缩了缩,僵硬的身子一时有些不听使唤。于是,我放下她的剑,小心地帮她按摩那修长的小腿和裸露的肩膀,感受着肌肉那坚韧的力量。
“我的剑在你手里!”她过于惊讶,一时没工夫去注意我手上的动作。
我琢磨着要不要把手从她肩膀上往下滑上一点,随即放弃了这个念头。也许捆了几天后的人行动是有些不利索,不过一旦她缓过劲来,我的麻烦就来了。现在还是不要急着拿运气打赌比较好。
“这真是你的剑?”我说。
“是我的。”她推开我的手,站了起来,同时闷哼了一声。那件皮束腰垂在她大腿上,我看见那衣服的下缘和领口部分都绣着一圈奇怪的符文。线是蓝色的,配上她的眼睛恰到好处。“你拔出来看过?”她问道,那声音里有什么东西把我噎住了。
一阵不算轻松的沉默过后,我开口了:“没有。”
她明显松弛下来,用手抚摩着那奇异的银色剑柄。可以看出,那种曾经让我尝过苦头的麻木感没找她的麻烦。看她摸那剑的动作,简直像欢迎自己多日不见的爱人回家似的。
“你是谁?”我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禁开口问道。剑刃上的符文,束腰上的符文……还有剑柄上让人头晕的扭曲图案,以及我触摸剑柄时那阵死亡的气息。她该不会是老天派来审查我是不是阳寿已尽的吧?也许她会决定我该去卫海还是黑地,是永享清福还是永世不得翻身……
但我马上就回过神来。这简直又可笑又滑稽!以前我从没想过自己死后的情况。剑舞者只会不停地战斗……战斗……直到他们死在其他人手下。一般这种人可没时间考虑灵魂归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她穿着和我一样的便鞋,绑腿一直打到膝盖,绑带是金色的,越发显得她双腿修长。事实上,她几乎和我一般高。她站起来时,我吃惊地盯着她。她的脑袋已经够着了我的下巴,这种身高即使在男人里也非常少见。
她也微微皱起眉头:“我还以为南方人都很矮呢。”
“大部分都很矮没错,但我是例外。另外,——我可不是典型的南方人。”我殷勤地笑了笑。
她扬起浅色的眉毛:“那么,‘典型的南方人’会把女人引进陷阱里去吗?”
“我给你设套儿是怕你会钻进更大的套里去。”我笑道,“如果说这是陷阱的话我也认了。不过,你忍了一时不快,却逃过了色狼坦吉尔们的魔爪,不是吗?你告诉老月亮‘沙虎一贯留一手’的时候,他就知道我来之前不能把你拍卖给出价最高的买家。虽然你急着见他,不想让我亲自给你压阵,但我也不能彻底撒手不管呀。”
她的眼睛瞬间闪了一下,仿佛在揣摩我的话。“那么,你是在——保护我咯?”
“虽然方法间接了点儿。”
她若有所思地扫了我一眼,露出个简单的微笑,将剑带套在身上。她扣上带子,调整了一会,直到那剑柄不偏不倚地从她左肩后探出,——和我安顿“绝击”的位置一模一样。她的动作又快又敏捷。虽然那阉奴的命根子本来就所剩无几,这时我还是相信,她绝对有本事把他打点得更彻底。
一想起摸到那把北方剑时胃里那阵子抽搐,我的手掌又刺痛起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找老月亮到底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也说不定。”为了摆脱这种感觉,我有些突兀地问。
“没用的,你帮不上忙。”调整好剑带后,她举起一只手,把一侧散发掠到耳后。
“为什么?”
“我说没用就是没用。”她快步走出帐篷,大踏步地穿过沙地,向老月亮的帐篷走去。
我连忙跟了上去。但我还没来得及挡下她,她就握住银剑柄,一剑挑掉门帘,踏进了帐篷里。我跳进帐篷时,她正举着那把要人命的东西,把亮晃晃的剑尖指在老月亮棕色的脖子上。
“如果是在我们那里,我完全可以要了你的命,算是报答你对我的款待。”她冷冷地说,声音里毫无热度,一幅居高临下的仲裁者派头。虽然这句话里没有半点感情,但这反而让她的威胁听起来更有分量。“在我们那里,如果我不杀你,一定会被人当懦夫。别说安以什亚了,连普通以什亚都当不成。不过,我刚来这里,还不知道你们的规矩,所以暂时先饶你一命。”剑尖碰着肉的地方,一缕鲜血从老月亮身上流下来。“你是个愚蠢的小人,真不敢相信我弟弟的事里你也有份。”
可怜的老月亮。他猪眼暴突,汗留成了小河。我真奇怪那剑尖为什么没被汗冲开。“你弟弟?”他尖声说。
丝一样的头发从她肩上垂下来。“五年前,有人把我弟弟从北方拐走了。他那时候才十岁……十岁……就成了奴隶。”她的声音里突然带了点感情波动,“奴隶贩子,我知道我们的金发,蓝眼,和白皮肤都能帮你开个好价。在一块放眼看去只有黑皮黑发的地方,事情就是这样。”剑尖又刺得深了些。“是你偷了我弟弟,奴隶贩子,现在我要你把他还给我。”
“我偷了你弟弟!”老月亮怒火中烧地在剑尖下吞了口唾沫,“我不卖小男孩,巴莎,我只卖女人!”
“骗子。”作为一个正拿剑冲男人脖子上比划的女人,她算得上非常冷静了。“我知道南方人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也知道一个北方男孩在奴隶市场上能卖到什么价。我花了五年时间来学这些,奴隶贩子,别对我说谎。”她突然抬起一只穿着便鞋的脚,冲老月亮那发福的肚子就是一下。“记得吗?——一个金色头发,蓝色眼睛,皮肤苍白的男孩,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奴隶?”
老月亮的眼睛飞快地向我转了转,无声地向我求救。一方面,他希望我能做些什么,另一方面,他也很清楚,一旦我这边有什么动静,那把剑很可能会当场在他喉咙上开个窟窿。因此,我明智地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五年前?”他的斗篷已经全泡在汗里,黄色的丝缎粘在土褐色的皮肤上。“巴莎,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五年时间也太长了。北方孩子的确是抢手货,我见得太多了,怎么知道哪个是你弟弟?”
她没再说什么,我看见她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一个单词。虽然那把剑没再往深里去,但老月亮的血突然变成了葡萄干似的深黑色。他的呼吸变成可怕的嘶嘶声,吐出的气在面前形成一片薄雾。突然,他开口了:“是——是有个男孩。大概是五年前吧……也许更早。那是在庞加,当时我在那里……”他的肩膀动了动,“在竺拉,我在台子上见过一个小男孩……但竺拉北方男孩很多,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弟弟。”
“竺拉,”她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地方?”
“从这里往南走,”我插嘴道,“那是个危险的地方。”
“危不危险倒没关系,”她又在老月亮的肚子上来了一下,“说,奴隶贩子,他到底在谁手上?”
“欧玛,”老月亮苦歪歪地说,“他是我兄弟。”
“他也是个奴隶贩子?”
老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