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宙-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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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身体如衣服,不喜欢即可换过?
江香贞女士显然换出祸来了。
美元之又问:〃她父亲可知道她的下落?真会担心死。〃
原氏笑笑,没想到元之那么富有同情心。
〃他只道女儿在外国度假。〃三号答。
原医生说:〃元之,现在你也许明白,这并非一项十全十美的手术。〃
元之反问:〃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人与事吗?〃
〃有,〃原医生答,〃所有健康的新生儿均十全十美,毫无瑕疵。〃
元之想一想,〃你说得对!原先生。〃
〃元之,假如你不介意我多问,你的背景如何?〃
〃我?〃元之感喟,〃我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儿,你们放心,没有人会为我的生死存亡担心,我自幼在育婴院长大,并无亲人。〃
三号几乎要冲口而出,既然如此,你自何处得到曼勒令符?
他们没有问,规矩是规矩,规矩是客人不说,员工不得询问。
不能欺侮客人是毫无机心的年轻女子。
三号只是客气的搭讪:〃你有没有要好的朋友?〃
〃有一位女同学,叫梁云,比较谈得来。〃
〃小宇宙转移后,可打算与她相认?〃
元之有点惆怅,〃如果不方便的话,也只得牺牲了,能够活下来才是大前提。〃
三号听了,为之恻然。
原医生此时已断定关元之是个可爱的女孩。
他们在稍后看到了江香贞。
元之慨叹,〃她长得那么好看,还不满足,真是奇怪。〃
原医生说:〃元之,如果你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手术随时可以进行。〃
元之抚摸自己双臂,有点恋恋不舍。
她忽然轻轻吟道:〃这瘦弱的身体是谁的错,亲爱的母亲你告诉我。〃
这是一首著名的白话诗的头两句,原医生亦曾读过。
〃好好休息,随时与我们联络。〃
元之点点头,由三号伴同,回到客房去。
元之轻轻躺在床上,这具不健全的身体很多时候令她至为痛苦,她一直天真的想,假使有人代替就好了,不不,那样吃苦,怎么好意思连累别人?
她又想脱离躯壳飞出去,灵魂像一只鹰那样,自由自在,一点牵绊也无,与风在一起,畅快地遨游天空。
现在她的愿望几可达到。
兴奋过后,平静下来,又有点迟疑。
她刚才看过江香贞的身躯,高大、硕健、完整、五官非常标致,一双浓眉展示她是一个有性格的女子,她关元之,能够驾驭这样的一具躯壳吗?
能不能要求参观别的身体?
算不算过分?
关元之要求与曼勒三号通话。
元之嚅嚅地说:〃原先生说,我可以有选择。〃
三号非常聪明,即时明白了,它说:〃我了解你,你不是赛车手,性能太高的车子,对你无用。〃
元之有点尴尬,连忙答:〃是,是。〃
〃但是元之,你必须令小宇宙做出适应,那毕竟是别人的身体,无论是谁,都不是你。〃
元之又答:〃是,是。〃
〃别担心,身躯渐渐亦会适应你,很快你们就会两为一体,喏,有点像结婚,开头时各归各,痛苦之至,慢慢就顺天应命了,真正合不来的话,才考虑分开,原医生会帮你。〃
元之啼笑皆非,这机械人怎地幽默。
〃只要是健康的身体,一切好商量,你说是不是?〃
元之只得不住地说:〃是,是。〃
〃元之,你好好休息。〃
元之只得按熄通话器。
她并没有瞒住曼勒研究所什么,她的确是个孤儿,在育婴院长大,身子一直不好,十五岁那年,断出她有白血病,当时她升了高中,成绩优异,本来一心想早日出身,独立,在社会上有一番作为,同医生谈过之后,一下子打入冰窖,惨不可言。
到底年轻,性情豁达,渐渐承认事实,一次又一次重复疗程,痛苦当儿只有同学梁云来安慰她。
梁云的家人反对这过分的热忱,白血病虽不会传染,医院里难保没有其它细菌,梁云很艰难才能出来一趟。
元之每日盼梁云来说话,有时眼巴巴自日出盼到日落。
她忽然想到施比受有福,与其等人来陪她,不如她主动去陪人。
元之向院方申请做义工。
她身子时好时坏,时好时去为人服务,时坏时由人为她服务。
医院六楼的病房全部留给重要人物,元之很少去到那层楼,想象中要人大抵不愁寂寞,即使孤独,也一定有办法解决。
一日偶尔走过六楼,听见唤人铃震天价响。
两位当值护理人员却如听而不闻。
并且藉词说:〃哟,六0七有事,我去走一趟。〃
另一位说:〃我去看看六一八。〃
元之莞尔,不问可知,按铃者是个极之疙瘩,无中生有,故此已经神憎鬼厌的病人。
铃声仍然不绝。
总得有人去看看,万一有什么事呢。
元之推开房门,人还没有进去,迎面有一样东西飞着袭来。
元之身手敏捷,一手抓住〃哗,血滴子。〃她说。
病人咭一声笑出来。
那是一个白头白须的老翁,看样子没有一百岁,也已经有九十岁。
元之把那只飞来的花瓶顺手放好,便与老人攀谈起来。
〃你是谁?〃
〃我叫关元之,你又是谁?〃
〃你不知我是谁?〃
元之摇摇头。
〃好极了,我是无名氏。〃老人十分兴奋。
元之当然听说过返老还童这回事。
这时老人的私家护士前来报到,被老人挥出去,〃你有趣,你,陪我。〃他指着关元之那样说。
就如此,小元之与老人成为朋友。
两人一玩纸牌便是一个下午。
元之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家里没有人。〃
〃你可以雇人陪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用钱买,没意思。〃
〃用钱买得到,已是上上大吉。〃
老人放下纸牌,〃喂你有无出千,怎么铺铺都是你赢?〃
〃愿赌服输,我牌术高明,奈何。〃
两人交往年余。
老人欠下赌债无数。
元之有空,一定到六楼去陪老人,她从没见过有任何人来探望他。
老人比她还惨,她至少还有梁云。
梁云在一个星期日轻轻对元之说:〃我要出去留学了。〃
元之最怕这一句,默默无言。
〃你速速复元,来探望我们。〃
元之只得微微一笑,〃一定。〃
自此,元之留在六楼的时间更多。
老人嘲笑她:〃你这人可能同我一样讨厌,六亲违避。〃
元之瞪他一眼,〃我无权无势,无名无利,何处去觅亲友,〃看看手上的牌,〃三只皮蛋,吃你一对爱司。〃
老人掷牌,〃不玩了。〃
回忆到这里,元之有点伤心,落下泪来。
到了去年冬季,元之有种感觉,她与老人,大抵都不会离开医院了。
有一夜,元之本身刚接受一连串注射,躺在病床上,身上接满管子,医生前来唤她。
〃六楼的朋友想见你,你方便上去吗?〃
元之明白了,立即点点头。
医生们轻轻把她搬上轮椅,连带管子同药水瓶子一起运上六楼。
老人已近弥留。
看见元之,却犹自指着她笑:〃你看你,年纪轻轻,情况比我还差。〃
那一夜,病房的空气调节特别冷,元之哆嗦了一下。
她过去握住老人的手。
老人叹口气,〃你仍然真不知道我是谁?〃
元之答:〃你说你是无名氏。〃
老人说:〃我是一个重要的人。〃
〃呵,〃元之颔首,〃重要的无名氏。〃
老人又忍不住笑,然后喘息,〃可爱的小元之。〃
元之温和的说:〃今年也已经不小了。〃
〃我们认识多久?〃
〃三年。〃
〃时光对我已经没有意义,它再也不能蚕食我的生命,但是元之,你还年轻,你要好好存活。〃
元之无奈,〃你这项命令恐怕不容易达到。〃
〃你放心。〃
元之记得她抬起眼来。
老人握着她的手,〃小心听我讲。〃
元之凝视他的嘴唇。
老人伸手在脖子上除下一条挂饰,颤抖地套在元之颈上。
〃这是什么?〃元之问。
〃来不及解释了,本来打算自用,终于觉得你更需要它,去,去曼勒研究所找原君,同他说,你要小宇宙。〃
元之低声问:〃那是什么?〃
〃新的身躯,元之,再活一次,好自为之。〃
说到这里,老人累极合上眼睛。
元之没完全领悟,只急道:〃喂,你也用得着新身体,不要客气。〃
老人又睁开双目,〃我不高兴再耽下去了,新瓶旧酒,换汤不换药,唉,乏味之至,我需要真正、永久的休息,我已完全考虑清楚,勿以我为念。〃
元之流下泪来。
〃元之,记得拨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找原君。〃
〃有这样的电话号码吗?〃
〃有,我说有即是有。〃
元之伏在他身上。
〃元之,很快我将不再寂寞,我亦没有任何需要,天地将与我做伴,不过多谢你陪我这三年。〃
元之抬起头,〃明天起,你还要设法还欠我的赌债,你要活下去。〃
老人说:〃小宇宙足以抵押……〃他的声音低下去。
元之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最后说:〃元之,祝福你。〃握住她的手松开。
他脸容十分安详。
元之含泪离开六楼,双手抚摸老人给她那块饰物。
她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要等一年之后,她自医生处知道病况恶化得不能药救,才想起老人的话,才决定出发寻原医生。
元之吁出一口气,在宁静的环境里睡着了。
这个时候,原医生正与同事开会。
〃关元之身分可获证实?〃
〃据调查报告,她说的一切属实,并无讹言。〃
〃有一节漏却,想不是故意的,也许该一环遭遇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那便是关元之一年前成为镇亚重工的承继人。〃
原氏扬一扬浓眉,〃怎么可能?〃
〃据说镇亚的主人是为着偿还赌债。〃
原氏觉得不可思议,〃镇亚欠关元之赌债?〃
〃是。〃
〃镇亚的后人反应如何?〃
〃激烈,凌镇亚的五个儿子与两个女儿,连同孙儿外孙二十余人,一齐提出控诉,要在法庭证明凌镇亚订立遗嘱时神志不清。〃
〃关元之与凌镇亚这一老一小两个不相干的人在什么地方成为朋友?〃
〃当地的市立医院。〃
原氏有点明白了,同病相怜。
〃凌镇亚并非真名。〃
原氏问:〃是谁的化名?〃
助手轻轻说了三个字。
第二章
〃啊,〃其余同事叹息,〃怪不得他有一张曼勒符。〃
原氏也点点头,〃根据档案,他曾为曼勒险些倾家荡产,几乎变卖一切来支持我们的实验室成立,别忘记世纪初曼勒许多实验都被视为邪教仪式。〃
〃而且他在事后一字不提。也从来没来过曼勒实验室。〃
原氏有感而发,〃真正肯帮人的人永远这样大方。〃
〃那些口口声声'你看我对你多好'之徒实在心怀不轨。〃
大家感叹了一会儿。
〃他自己原本可以要求转移小宇宙。〃
原氏不出声,他有点了解凌镇亚那样的人,生活对他来说已是一种压力,物质应有尽有,也不能满足他,在尝试过一切方式之后,他决定安息。
〃人各有志。〃
〃使人好奇的是,他同关元之赌的是什么,而且,赌注那么大,关元之如果输了,又怎么办。〃
原氏笑:〃这恐怕连关元之本人都不知道。〃
〃让我们看看关小妹近况。〃
键钮一按,荧幕出现关元之在室内憩睡的情况。
〃这个女孩子热爱生命,十分有斗志。〃
〃这是手术成功至要紧因素。〃
〃明天可以替她做第一次小宇宙转移。〃
〃她对新的躯壳有些抗拒。〃
〃那算得什么,我对新的外套都不甚习惯。〃
〃三号,你负责安慰她。〃
〃每次有人手携符前来,都叫我们担足心事。〃
〃已是最后两张了。〃
〃是,还有最后一张。〃
〃届时不知那人会要求什么。〃
〃我是你,我就不会过早担心。〃
〃看情形江香贞这三两日就可以结束假期返回家里。〃
会议完毕。
在另一边,关元之舒适地醒来。
曼勒客房的空气新鲜得不似地球上应有,睡着与苏醒,都是享受,在别的地方,很多时候,醒了比没睡之前还要累,还有,睡着的时候亦乱梦频频。
元之想起她与镇亚机构律师的对话。
元之:〃我不要任何遗产。〃
律师无言。
得到的人口口声声说不要它,得不到的人已决定为它对簿公堂。
元之说:〃我若能健存,就必能找到生活,因为《圣经》上说日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