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妙方-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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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期内祝家是不会返港定居了。
在飞机上,隽芝非常清醒,沛充间她:〃你不乘机大睡?〃但是隽芝的渴睡病已被小希望治愈,此刻她一天睡五六个小时即够。
不过听见邻座婴儿啼哭,还是会跳起来张望。
她说:〃离开那么久,不知编者读者有无牵记我。〃
沛充看她一眼。
〃临走我都有留言交待,可是这些无良的人一声问候也没有。〃
沛充说:〃一位郭凌志先生找过你几次。〃
〃是吗,〃隽芝惘然,〃你们告诉过我?〃
〃你忘了,当时大家全副注意力都在小希望身上。〃
一回到家就忙着拨电话去三藩市:〃小希望今早覆诊结果如何
隽芝一颗心早飞到那小孩身边。
良久未能平静下来,半夜坐在露台喝酒吸烟,并不享受清静,只觉凄清。
电话铃响.那边一待有人接便说:〃回来了。〃是郭凌志。
隽芝笑答:〃回来了。〃
〃恭喜你做了一件有益有建设性的事。〃
〃小郭,大家是朋友,不妨开心见诚,没有一个男子不重视自己的后裔吧?〃
小郭真的很坦白:〃当然要有孩子,不然何用结婚。〃
〃生孩子而不结婚呢?〃
小郭笑,〃慢着,隽芝,我一时弄不懂你的意思。〃
隽芝正在重拟措辞,小郭轻轻说:〃你指做单身母颢或单身父亲?〃
〃世上很少有单身父亲。〃
〃那你指未婚母亲。〃
〃是。〃隽芝承认。
〃这个问题太严重,不适合在电话中讨论。〃
隽芝赞成,〃你能否移一移玉步?〃
〃小姐,半夜三更,人们会怎么想。〃郭凌志笑。
〃我们要讨论的题目,根本是一个人不足为外人道的问题。〃
〃说得也是,给我二十分钟。〃
潇洒的郭凌志不穿袜趿着双懒佬鞋就来了,短裤球衫的他一点不损俊美。
他自携一支好酒。
一坐下来他就说:〃单身母亲不易为。〃
隽芝说:〃兼为人妻、人母、以及拥有事业更不易为。〃
〃这件事涉及小生命,还须详加考虑。〃
〃说实在的,你接近过孩子们没有?〃隽芝问。
小郭微笑,〃我时常看芝麻街。〃仅止如此。
他开了那支拔兰地,香气扑鼻,呷一口,不禁莞尔,深夜在一个知情识趣的女郎家谈生儿育女,未免大煞风景,他们最适宜讨论的,乃是私奔到哪一个珊瑚岛去风流快活,不过唐隽芝永远给他新鲜感,倒是事实。
小郭说:〃喜爱孩儿,不一定要拥有一个。〃
隽芝微笑,〃以前我也这么想。〃直至她知道也许永远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小郭看着隽芝:〃我知道今晚你想问什么。〃
隽芝道:〃说来听听。〃她想知道他倒底有多聪明。
小郭揉揉鼻子,〃你想知道,我们男性倒底愿不愿意成全单身母亲。〃
说得真好,文雅,含蓄,又简易明了,这正是隽芝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隽芝,我的道德标准相当宽松,我的答案是,要看对象是谁,如果是一位精神经济均已独立,有能力有智慧的女性,而我又锺倩于她,这件事可以考虑。〃
隽芝松口气。
〃但是有许多技术性问题需要兼顾,譬如说,社会制度殊不浪漫,发出生证明文件予新生儿的时候,绝不理会他是否爱情结晶.本市现时规矩是政府机关一定要看父母合法婚书,否则幼儿将登记为私生子,身分特殊,一定会受到某一摄人士歧视,你想,对他是否公平。〃
隽芝沉默。
〃生活本身已可以是相当沉痛的一件事,再加上毋须有压力,百上加斤,对幼儿似乎有欠公允。〃
唐隽芝遇到的都是好人。
〃孩子应该有一个合法的父亲。〃
〃吃人的礼教。〃
郭凌志也十分感慨,〃真的,潇洒与不羁都要付出极大代价,社会现有的制度仍然把人箍得死死,隽芝,生活在俗世,不得不遵俗例行事。〃
〃可是世上仍有许多勇敢的女性。〃
〃相信我,〃小郭莞尔,〃其中有一半不知她们在做些什么,另一半应当把勇气留作革命用。〃
〃说到底,你不赞成。〃隽芝诧异了。
小郭微笑,〃不,我一早说过,看对象是谁。〃
〃回家吧!〃隽芝没好气,挥舞着手逐客。
小郭含笑取过外衣离去。
那天晚上,隽芝通宵赶稿,存稿无几,险过剃头,第二天便得上出版社现身交待。
一上楼便看见莫若茜,身型好比一座山。
热情的隽芝早把前些时的芥蒂丢在脑后,〃哎呀,〃她说:〃这种开头你还出来逛花园?〃
〃隽芝,你回来了,令姐可好,那奇迹婴儿如何?〃
两人依然有说不完的话。
隽芝先把稿件交到编转部,然后问老莫,〃就是这几天了吧。〃
〃是,所以我出来散散心,隽芝.闷死我也。〃老莫直诉苦。
〃嘘嘘,稍安毋燥,即将大功告成,宜静心等候。〃
〃你说得对,隽芝,我真是老寿星找砒霜吃,活得不耐烦了。〃
〃我唐隽芝从来没说过如此没心肝的话。〃
〃隽芝,女佣拿腔作势跑掉了,此刻只剩个钟点打杂。〃
〃哎唷,哪个太太不经过这些烦恼,个个去跳褛不成。〃
老莫听到隽芝好言安慰,顿时舒一口气。
〃你对我们真好。〃
〃最后关头精神紧张是平常的,要原谅你自己。〃
〃隽芝,我害怕。〃
〃是,我明白,像每次乘搭长途飞机一样,怕至唇焦舌燥,怕一大团铁直摔到太平洋里,悸惧是正常的,我们不过是普通人。〃
〃隽芝,你呢,你几时做手术?〃
〃快了。〃
〃比我先还是比我后?〃
〃那要看令郎什么时候由胎儿晋升为婴儿。〃
〃我有种感觉他似急不及待。〃
〃做婴儿的活动范围大过胎儿,他会喜欢的。〃
老莫紧紧握住隽芝的手,她真怕她疏远她,她需要一个这样的好朋友。
〃拿点勇气出来,莫若茜。〃
老莫振作,〃我配了副新近视眼镜,否则与新生儿同病相怜,你可知道他们的视程只得十寸?〃
〃那多好,母子脸对脸细细审视对方。〃
老莫大笑,〃他看见母亲那么老准吓一跳,我看见他长得丑恐怕也会大叫。。〃
隽芝笑着说:〃这是我下一个虐儿题材。〃
可见老莫仍懂得苦中作乐。
〃你今天来出版社干什么?〃
〃大老板希望我产后复出。〃
〃你的意思呢?〃
老莫说:〃我希望与婴儿厮守一年,认为不算奢侈。〃
〃他怎么说?〃隽芝很有兴趣。
〃他想法不同,他认为这是经济论中至大浪费:我的薪酬足可雇十个特别看护育婴有余,何不善加利用资源。〃
〃对婴儿来说,母亲是母亲,对母亲来说,婴儿是婴儿。〃
〃对老板来说,他急需用人,母婴与他何尤哉。〃
〃你推搪他?〃隽芝微笑。
〃推他容易,推那份七位数字年薪不易,〃老莫叹息,〃贪财是人之天性.谁不想生活得更好。〃
〃你不是那种人。〃
〃别试练我。〃
老莫上洗手间的时候,她丈夫来接她,隽芝认得他,于是点头招呼。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诉苦:〃唐小姐,你是我妻子唯一益友。〃
隽芝受宠若惊。
隽芝知道老莫的丈夫姓计,但是她少年就出来做事,不随夫姓,故知道的人不多。
那计先生说:〃我是你专栏一千零一妙方的忠实读者,一个人若不爱孩子,就不会那么细腻地留意孩子们一举一动,我妻需要你这样的朋友多过那些所谓事业女性。〃
隽芝唯唯诺诺。
〃她们尽会叫育婴辛苦,实际上有几人亲手抚育过孩子?有能力的雇保母,经济稍差的塞到外婆家,甚至托儿所,人前人后却一派慈母样,劝我妻照版实施,插手我家事。〃
隽芝发觉承受巨大压力的尚有这位未来父亲。
于是安慰道:〃不会的,莫若茜不会听她们的。〃
〃你呢,〃计先生双目睨着隽芝,〃唐小姐,你认为莫若茜应否在六个星期后连家带孩子交给保母?〃
隽芝无交架之力。
这个社会问题备受争议已达四分一世纪,利时间叫唐隽芝这名小女子如何作答,苦也。
幸亏莫若茜这时出来了,问丈夫,〃你同隽芝说些什么,你看她脸色骤变。〃
那计先生悻悻说:〃我根本不赞成你来同老板开会,世上的钱是赚不完的,你应当知道何者重要。〃
莫若茜将手臂伸进丈夫臂弯,笑说:〃你最重要。〃
隽芝目睹他们贤伉俪离去,松出一口气,姜是老的辣,隽芝要向莫若茜学习之处多着呢。
唐隽芝最应该学的是这招连消带打。
医生嘱她一星期后入院。
隽芝在这七天内尽赶稿应急,她仍然无可避免地紧张,翠芝来接她的时候发觉她双手颤抖。
〃要不要叫易沛充来?〃〃
隽芝摇摇头,〃做完手术才通知他。〃
翠芝领首,〃也好,免得场面夸张。〃
〃翠芝,你算是最了解我的人了。〃
巧是真巧,姐妹俩在医院大堂碰见老朋友莫若茜,只有时间招招手,伊便由丈夫及其他亲人拥撮着乘电梯上八楼产房。
〃你看,〃隽芝感慨万千,〃际遇不同。〃
翠芝劝道:〃你若向往这种场面,将来生养时我帮你叫沛充敲响锣鼓。〃
隽芝嗤之以鼻.〃一定要同易沛充生吗?〃
〃唷,我可不知你交友广阔,多面发展。〃翠芝瞪她一眼。
翠芝在病房陪她到深夜,在电话中与两个女儿喂隅细语,情深似海。
焦芝说:〃我来讲故事给她们听,祝氏三虎不知多爱听我说书。〃
〃算了吧,〃翠芝抱拳,〃您那些恐怖故事叫我女儿噩梦连连
您真是虐儿能手。〃
隽芝有点歉意,她的确绘形绘色讲过聊斋故事给菲菲及华华听。
〃鬼故事亦有益智一面,况且我讲的都是经典名著。〃
〃你一直不喜欢孩子们,直至最近,为什么?〃翠芝问。
〃我不是不喜欢他们,我只是不原谅自己,孩子们提醒我,我虽不杀母亲,母亲因我而死。〃
翠芝摇头,〃彼时医学落后.大家均不知道乳腺癌因伤孕迅速扩散,求求你不要再把自己沉迷在这件事里。〃
隽芝苦笑,〃我渴睡了,翠芝,你请回吧。〃
〃明早我再来。〃
隽芝想起来,〃对了,翠芝,你知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叫因因?〃
翠芝不以为意,〃护士来替你注射了。〃
隽芝堕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长话短说,最简单的描述便是,唐隽芝似牲口准备受屠宰般被安排妥当。
翠芝赶到时她已服过镇静剂,只能咧咀向姐姐笑笑口,不能言语。
她忽然看到翠芝身后有个人,谁?是易沛充,他在哭,这傻瓜,居然淌眼抹泪。
唉,完全不必要,过两天,他还不是会为着芝麻绿豆的事同她吵个不休,人类的感情为浮面泛滥:一下子感动,一下子忘怀,纷纷扰扰,不能自已。
隽芝这一刻内心明澄,咀角挂着浓浓笑意。
看,一个人有一个人好,了无牵挂,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唐隽芝被推进手术室。
彷佛只过了一分钟就苏醒了,隽芝十分宽慰,噫,又可以在红尘中打滚兼穿时装吃冰淇淋了,随即那极度炙痛的感觉排山倒海而至,布盖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隽芝忍不喘息,〃痛!〃她说。
是翠芝的声音,〃好了,醒了。〃
她醒了,母亲没有。
隽芝躺病床上,断断续续,不停的睡了又睡,梦中穿插无数片断,似回复到婴儿时代,她看见了母亲,隽芝,振作一点,隽芝,母亲叫她,隽芝落下泪来。
老莫曾同她说过:〃不是每个母亲像你想像中那般完美。〃
隽芝当然知道,有同事告诉她:〃在家住了十多年,家母一直给我们吃剩菜冷饭,我们从未见过当初新煮的食物,真正怪不可言。〃
又有人抱怨,〃要书没书读,要衣没衣穿,要吃吃不饱。〃
更有人说…〃这叫做怪?我记得童年时多年来每早都有小贩送来一只面包与一瓶鲜牛奶,我从来没尝过滋味,弟弟也没有,由谁享用?是家父自己,孩子有什么地位?幼儿是最近才抬的头。〃
〃家母待我,无微不至——的精神虐待。〃
也总比没有母亲好,吵闹争执,互相憎恨也是一种关系,许多夫妇折磨对方数十年难舍难分,也基于同样原因……
四肢不能动弹,脑袋可没休闲,这许是文人本色。
真正清醒,是三十小时之后的事,隽芝见身边有个人蹲着,便随口问:〃喂,几点钟了?〃
那人是双眼布满红筋的易沛充。
隽芝浏览病房,已经有两大篷白色鲜花搁在床头。可见郭凌志来过两次。
另一只瓶中还有小小紫色毋忘我,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