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园-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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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五会、六会、死会、活会,我都没兴趣。我只想说,再会!”她挂上电话,
想像他当场楞住的样子,大大的出了一口气。
他应该感谢老天,快到行天宫烧几炷香。幸好她不是那种蛮横无理、报复心强的千
金小姐,否则他就死得比沙漠那堆曝晒的白骨还难看。
晓青坐下来弹琴,不知不觉又弹了舒伯特的F小调和c大调的钢琴奏鸣曲,都是未完
成的作品,煞然中断,都让她有一种快意。
手一滑转,她弹起了“寻觅”,唱到最后,郁青也进来合音。她们将“何处寻觅”
的几个音符,在每个音阶弹着,一高一低,像深谷回音,又像幽荡的魂,再夏然而止。
“葛天宇知道我离婚了吗?”郁青突然问,她一头长发束起,脸小了许多。
“不知道。他去欧洲拍MTV,还没回来呢。”晓青说。
“你上回说他和MTV的女主角小凤走得很近,不是吗?”郁青轻按几个琴键。
“他哪会认真?小凤是脑袋空空的女孩子,天宇不会有兴趣的。”晓青也弹几个音。
“你忘了吗?我们也被人形容是脑袋空空,没有灵魂,只是品质高级一二而已。”
郁青若有所思地说。
“胡说八道!”晓青抗议着。
“如果我们能安于天天买名牌,逛名店,出国游玩就好了。”郁青说:“对了,还
加上慈善事业。”
“我前几天看到一篇文章,讲古代的刑法。”晓青继续弹琴,“如果老爸是大官,
他犯了罪,我们就可能沦为官妓,不是很可怕吗?于是我想,如果汪家倒了,我们又没
有一技之长,下场会如何呢?”
“你怎么老爱看这些莫名其妙的文章呢?”郁青说。
“以前我还看过一本心理治疗书籍。讲一个女孩始终无法从她失常的状态中恢复,
她的医生说了一句话,‘亲爱的,我们未曾许诺外面有个玫瑰花园呀!’”“那是什么
意思?”郁青问。
“意思是这世界本来就不完美,没有完美的事,没有完美的人。”晓青说:“记得
‘白雪皇后’中的玫瑰花园吗?里面四季如春,一出了花园,就是枯寂的秋天和酷寒的
冬天。”
“我懂了,所以阿嬷为我们塑造的世界是不存在的。”郁青说。
晓青手下的琴音跳跃出“野玫瑰”的节奏,郁青跟着弹唱,接着是“菩提树”,室
内满是姊妹俩美丽的合声。
“你的周圣平到底怎么回事?”郁青不经意地问。
“没什么。他只不过是住在玫瑰花园旁的野兽而已。”晓青不加思索地说。
“哈!美女与野兽的故事!可是后来野兽变成王子了呀!”郁青说。
“不!这只野兽永远变不了王子!”晓青轻快地说。
两人又开始唱“美女与野兽”的主题曲,由低低的“OnCeUpOnatime……”编出一个
童话世界,彷佛又回到童年,天地单纯,一切都是美丽的玫瑰色。
第五章
圣平实在懊恼极了,他这辈子还没犯过那么大的错误,真是该死。如果这错误是发
生在手术室,不但他一世英名毁了,恐怕连志愿到非洲小部落行医,都没人敢请他。
他一向是以冷静著称的人,每件事都可以在他理智的思考下迎刃而解,比如小学爬
山时遇见大黄蜂,中学去海边时遇见疯狗浪,他都处变不惊地化险为夷。大学时守死人,
解剖尸体,他一样面不改色。
他不是不怕,只是晓得不能冲动,一冲动荷尔蒙乱分泌,整个人就成了被转的陀螺,
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哪知道这个汪晓青真的让他变成一只又笨又拙的陀螺呢?连到现在他的头都还昏沉
沉的。
他大概是从认识她那天就开始转了。先是院长的压力,再是晓青女性柔婉的殷勤,
送cD和画达到高峰。他应该再更明确拒绝,但不知为什么,一见到汪家人那真诚的笑脸,
总开不了口。
让他转得更厉害的是瑾平那三个丫头。在她们看到晓青亲自送礼到家后,简直渲染
得不象话,变成天方夜谭中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接龙,每天都要换新花招来嘲笑他。什么
“院长的东床快婿”、“驹马爷,锦袍加身”、“有位才子,在水一方”……等。他不
免怨起晓青,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家,又不是没人要,干嘛跑来巴结男生呢?
然后在儿童病房看见她,他几乎气炸了,气她降格以求,追他追到医院来了。这一
下整个医院绘声绘影,由烤肉会开始的连续剧,一集比一集精采。他那天在办公室对晓
青吼,要她顾及他、启棠及谊美的心情,其实他真正想的是晓青的名誉。他一听到别人
批评她,内心就很不愉快,是不是他下意识知道,她其实不是那种被宠坏的富家千金呢?
那一巴掌把他的理智又打回来。无论如何,他的处理方法都不该那么莽撞火爆,何
况事实并非如此!
他很沮丧地去看谊美,不是想证实什么,因为他已经相信晓青。他只想聊聊天,看
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
“汪小姐和谊美很投缘,几年来我们转哪家医院,她都不间断地来看谊美,教她画
图唱歌。”林太太说:“我从没见过那么善良的女孩子。”
“我好爱汪姊姊呢!她可以把我想的每个故事都画下来。”谊美的眸子发出难得的
光彩。
圣平翻着画册,每一笔触都如此细致优美,没有丝毫草率应付。他想起她送来的
“夕雨”,他竟辜负了她的好意。是否这些年太过顺遂,又习惯面对生死,心灵麻木到
连小小的谊美都不如了?
他郑重向她道歉,但没想到引来她更进一步的误解。她以为他是怕她去向启棠告状,
才这样做的。这点让他很沮丧,她真把他看成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和表里不一的大混蛋吗?
为了表明心中的坦荡,当启棠质问他和晓青的事时,他直言不讳说出自己的鲁莽,
但就只限于谊美的这一段,其余皆避开不谈。
“难怪晓青会气成那样。”启棠摇头说:“这孩子一向心最软,对朋友同学都很好。
你把她当义工的事说成在玩游戏就不对了。”
“我知道了,所以才千方百计要向她道歉呀。”圣平说。
“这你放心,晓青最不会记仇,她很快会原谅你的。”启棠说:“我只想知道,你
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进展?”
“我……”圣平本想坦白说,但仍用婉转的方法,“我想经过这件事,我一定变成
汪小姐的拒绝往来户了。”
“这点我倒可以帮你的忙。”启棠立刻说。
“哦!不必了!”愈描愈黑,圣平赶快说:“一切顺其自然最好,尤其男女感情之
事。我怕万一院长插手,汪小姐对我愈来愈反感呢!”
启棠想一想才说:“也对。我最近被我大女儿弄得焦头烂额,实在也不敢再管你们
年轻人的事了。不过你最好快把误会解释清楚,没有晓青的笑脸,我日子也不好过呢!”
院长的命令能不遵从吗?况且祸是他惹出来的。
电话不接,拜访不见,唯一的方法就是到晓青的学校去站岗。
说到站岗,圣平不是很有经验,事实上医科学生被人高捧着,很少有这种机会。他
的一个同学便曾经吹嘘,说只要女朋友迟到一分钟,他掉头就走,不管任何理由。圣平
刚进医科,也曾和一些女孩约会,她们都没让他等过,反而是他课业太忙,常迟到不说,
还健忘爽约,弄得对方拂袖而去。
没想到已届而立之年,还回头来玩这把戏。他特别穿上运动衫和牛仔裤,彷佛是一
个年轻的大学生,才不会引人注意。
他在晓青的教室外等地下课。钟一响,一大堆人走出来,晓青和一个女同学低头交
谈。她穿著秋葵绿吊带裤,上罩一件白色短毛衣,他再一次觉得她的清纯秀丽,加上那
股别人没有的娇贵,像暖房中纤尘不染的兰花。
那朵兰花看到他时却如看到鬼,站着不能动了,他只好迎上去。
“你来做什么?”她惊恐地说。
为躲避众人好奇的眼光,她快速走到外面,圣平迈着大步,很快跟上她。
天空下着细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圣平方才已淋了有些湿,实在很不愿意又进
雨中徘徊。但晓青可不管,她早撑开一把素青有几朵风铃草的伞,干干爽爽地向前行。
“我是来道歉的。”最近这句话他不知重复多少遍了。
“我不是说过,我不会告诉我爸爸所有的事,你为什么老阴魂不散呢?!”她睁大
眼,看着雨在他头上形成一层水雾。
“你爸爸已经知道了。”他尝到嘴中的雨水。
“什么?”她惊讶地说。
“我告诉他的,表示我的歉意是真诚的,绝对和你爸爸没有任何关系。我不该这样
误解你,又胡说八道。你能原谅我吗?”他非常诚恳地说。
她瞪他一眼,转身就走。天呀!果真是千金小姐,脾气派头都不小。但圣平不敢有
怨言,亦步亦趋。谢天谢地,这回她很快走到学校餐厅,让他不至于成了落汤鸡。看来
他不是琼瑶小说中男主角的料,因为他不觉得悲壮,反而担心感冒,排了好长的工作计
画会受到阻碍。
下午三点,餐厅只有一些在聊天的人,他们坐在窗边,由屋内看而是舒服多了,不
必担心生病或酸雨的问题。
“你原谅我了吗?”他又问一次。
“很难原谅,从来没有人给我这种侮辱!”她犹有余怒地说:“居然敢说我利用谊
美来倒追你,把我说得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任何人都忍不下这口气的。”
“是我的错,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的一记耳光把我打醒了,所以我来
认错。”他说。
提到耳光,她的气似乎消些,说:“我还以为你不一样,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
他不明白她指那一桩,只能说:“其实我压力也很大。自从你父亲请我到你家吃饭
以后,医院就谣传很多。我不愿意别人说我是攀龙附凤的人,所以对这些事难免会敏感
些。”
“谣言怎么能听呢?”晓青说:“这是你之所以拒绝和我来往的原因吗?”
“不止如此。”她的脸色尚佳,圣平大胆说:“比如说我们是截然不同世界的人,
我曾对你父亲说,你像朵娇养的兰花,我一向工作至上,没有信心可以带给你任何幸福。”
“真的吗?”晓青怀疑地看着他,“你是因为我的学历及聪明才气比不上你吧?!”
“不!你很聪明、很有才气。”他很怕事情又弄僵,“你的音乐艺术才华都不是一
般人有的。因此我更犹豫,因为我们成长的方式和世界有这么多的差异。”
“连做朋友都不行吗?”她仍没有笑意,“像我送你画和cD,你执意退回,就令人
很难堪。”
“我再一次抱歉。”他突然找到一个台阶下,“做朋友当然可以,只怪我反应过度
了。你现在还愿意交我这朋友吗?”
“没有什么不愿意。”晓青说:“一切说清楚就好,现在知道你有女朋友,我老爸
也不会胡乱凑对了。”
“女朋友?”他愣了一下,不希望她再有任何误会,“事实上我没有女朋友,否则
我也不会赴你父亲的约了。我不是那种见利忘义,对感情不忠贞的人。”
“真的?”她慎重问。
“真的。”他慎重点头。
一粒水珠终于由他发梢滴到额前,晓青才看到他的狼狈样,默默地由背包拿出一条
淡青色的手帕递给他。
圣平有些迟疑。
“放心,对任何朋友我都会这样做的。”她淡淡地说。
那条手帕质料和做工都很精致,一角绣几朵粉红小玫瑰花,一角绣个嫩芽绿的“青”
字,帕面有隐隐的香味。在她的注视下,他不得不擦擦头和脸。
“很美的手帕,你自己做的吗?”他不自在地问。
“我在家专做衣服一向不及格。”她说:“这是我姊姊的作品,她很有天分。以前
她总帮自己绣芙蓉,帮我绣兰花,最近改为玫瑰,就像我们住在虚幻的玫瑰花园中一样。”
“玟瑰花园?”他不解地问。
晓青告诉他有关玫瑰花园的故事,但他不知道他曾被比为花园外的野兽。
“我得承认,你是个很奇怪的女孩。”他说。
他的预感没有错,她有太多不可测,不是他惹得起的。
“好啦!我现在真的原谅你了,你满意了吧?”她带着笑意说。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请你吃晚餐吗?事实上是我欠你的,我早该请你了。”
他也露出微笑。
“有何不可?”她大方地说。
两人走出学校,天已放晴,他的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远处的山在一片薄雾中,有
太阳强力穿射,形成一条淡淡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