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蛮荒侠隐-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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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此安居。可惜只得三匹,不敷应用,山兜又非待承贵客之礼,意欲请余兄和林、毛二位姑娘分乘两骑,愚夫妇合坐一骑相陪如何?”林璇道,“同来诸人只我三人为首,杨家父女均甚文弱,不惯骑马,余者皆系手下佣人,无须管他。有此二马,足供我三人乘骑,只是有累雷寨主夫妇合骑,好教人过意不去哩!”蔡氏夫妻见林璇等甚是直率,不似以前所见汉人有许多虚礼客套,益发快意,招呼一声,便请三人上马,当下蔡氏夫妻同乘一骑当先引路,林、毛二女同乘一骑居中,余独独骑一马殿后,芦笙动处,各自一牵辔头往前驰去。
那马体格不甚高大,却是神骏非凡,一路翻蹄亮掌,得得连声,不消片时已跑出三十余里。余独晴忖这马跑得如此快法,后面山民决跟不上,及至回头一看,雷大锤手执一根三尺余长的红旗当先,后面山民紧紧跟随,漫山遍野而来,相隔五人马后不足半里之遥。细一看,虽然山民脚步如飞,仍按着先前所排阵式,经行之处恰好是一·个长广平坡,越显得行列井然,有条不紊。再看杨家父女,所坐的山舆已另换人抬起,春桃、春燕等男女六人分随左右,杂在山民队伍当中,一样走得飞快,暗忖蔡野神夫妇竟有如此高明的教练,比起林璇手下山民并不见弱,好生惊佩。又行了二十余里,经过了好几个转折,山径越来越厌,渐渐走入一个山谷之中。谷径纤回盘曲,甚是险恶,有些地方直不能并辔联骑而行。偶一回顾,身后相随的众人已看不见一个,先以为被山角挡住,及至路径稍微宽直,再一回顾,只剩十多个山民同春桃、春燕等六人,因为路厌,各用手举着山舆飞步跟来,心中已自奇怪。忽听芦笙皮鼓在前面吹打起来,八方应和,山谷皆鸣,真个热闹已极,只是不见有人。林璇知将到达地头,把手一招,余独一勒马缰,三人二骑并骑缓缓前进,一任蔡野神夫妇当先驰去。
不一会,春桃等也同了杨氏父女赶到,余独悄问四儿:“后面跟来的那许多山民,为何一进谷口便即不见?”言还未了,林璇知这些山民当中难免有通得汉语的,适才窥见蔡野神夫妻的面容似有隐忧,所住的地方又不似素常一般山民土著喜居之地,谷中形势险要,半出人工,必有机密布置,自己是客,恐无心中误触了他的禁忌,闹得彼此无欢,连忙以目示意,止住二人问答。正行之间,前路越发宽大,蔡野神夫妻已驰出里许之遥,渐渐到了尽头。三面都是寸草不生,油光滑亮,高有百十丈的峭崖,地下三五成丛,植着许多矮松和一种类似枯枝、极易燃烧、众人用来钻木取火的火杨,空隙处多半俱用一缕灰麻绕成一个个大有丈许的圆圈,用木钉将它钉住,圈中石土看去颇为松浮,三入的马到此,忽然不受驱勒,竞自曲曲弯弯绕行前进。三人见那马所行之处俱是麻圈以外,暗忖圈中必是陷阱无疑,那马经过训练知道避让绕越,蔡野神夫妻以马让骑,原来为此。只是山寨所在,平日祭神告天跳舞之所,最要它宽大平整才好,怎么地方本就不大,还置上许多陷阱?如说是用来制敌,又不应把埋伏设在根本重地,胜了还好,万一事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岂非太蠢?三人俱是一般心意,以为蔡氏夫妻仍是妄作聪明,弄巧成拙,白费心思。正自窃笑,尽头处一座大石壁当中忽然裂开一个大孔,一块两大来方圆的巨石平空往上悬了起去,不一会便现出一个同样大的圆洞。蔡氏夫妻回头带笑,将手一招径往洞中驰去。
林、毛、余三人一同进洞一看,里面竟是异常高旷,别有一个世界。一片广场,其大何止百顷!地平如镜,当中一片十多丈宽的驰道,直达里面不知多深。两旁火炬林立,直排下去,照耀全洞,甚是光明。那火炬与林璇寨中所用样式不同,平地竖着炬竿,高约两丈,竿顶一个五爪形的铁抓,外有铁环套束,抓中各抓有碗口大小一束细长木条,那木条俱经过一种野产的山油侵过,极经燃烧,炬竿下也横着几束同样的木条,想是准备随时添用。每隔两根火炬必有一个山民站立,大约是司火的。回顾适才悬上去那块大石,原来是封洞的,石顶上钉有铁环,由一个大铁抓抓住,抓上有练,旁置铁锁铰车,众人进洞以后,已垂了下来将洞口封住。耳听鼓笙之声越近,往前一看,蔡野神夫妻已然住马不进,适才在后失踪的那群人,仍由雷大锤为首,忽从最前面地底升起,鼓吹欢呼而来。等三人走进前去,众人也到了蔡野神身后,大锤一声号令便自分开,向两旁俯身散去。蔡野神夫妻便请三人下马,杨氏父女、春桃、春燕等也自走到。金花娘说:
“前路尚远。”命人仍抬着杨氏父女同行,一面同了蔡野神、雷大锤过来,与林、余、毛三人手拉手牵成一排,往前走去。
余独因那众人人是中途绕了间道回去,由地底走出,洞口封闭谨严如防大敌,主人相待却极虔敬,不似含有丝毫恶意,觉着古怪,处处都在留神观察。这时山民散开,笙鼓止处,忽听前面波涛汹涌之声。定眼往前一看,再往前数十丈,火炬由稀而无,远处黑影中似有无数大小白影,由上面数十百丈高处倒挂下来,暗忖如此宏深奇伟的大洞,不想还藏有这么多的瀑布,路上并无水痕,这么大多的水量,偏又不见归纳流出之所,莫非洞尽头处还有一个与外相通的大溪涧么?方自沉思,猛觉脚底一空,忙一定神,稳住脚看时,原来已到了众人出现之所,脚底下便是一个数十丈宽、五六丈长的穴口横亘前路。那穴也甚深广,一面是空的,一面有人工搭成半木半石瞪的道,斜行往下,又溜又陡,难怪马匹不能下去。林、毛、余三人仍由蔡、雷三人挽手同下,杨氏父女由山民抬着后随。穴底一样火炬辉煌,下有二三十丈才得到底,面积比上面虽小得多,也有数顷方圆,除四壁洞穴密如蜂房外,地下一堆堆的尽是些黑铁一般的大小生银块子,沿途有不少山民俯伏拜谒,只不见一个山女。大家走完全穴到了尽头,穴壁上忽现出两扇红门,门外才见有两排手执短矛腰悬弓矢的女子。蔡野神夫妻到此,方命山民住了山舆,请出杨氏父女。金花娘口里嘤了两声,门内便跑出二十余个山女,先跪地行完了礼,上前捧起杨氏父女往门内便走。那些山女妍娥不一,有的生得极其丑怪,再加上那一身装束,杨氏父女若非有林、毛、余三人在侧壮胆,几乎吓出了声。杨氏父女进门以后,蔡、雷等六人才挽手而进。到了门中一看,里面也是一间极广的地穴,用木板砌成了数十问大屋宇,不但陈设华丽,所有汉人用具大半都有,而且精美,直似富贵人家的第宅,哪像个披发纹身的蛮人窟穴?一问来处,才知是蔡野神招赘以后,好些年来的购置经营、苦心结构。
众人进了两三重屋宇,才到了延宾之所。当中仍是山俗,放着一座大火池,屋顶早已吊好宰杀洗净的一牛一羊,皮也烤得半熟,肉香四溢。池旁陈列着二十多个木墩,墩旁挂着刀叉用具,另有数十年轻山女,捧着山芋糌粑酒食之类俯身侍应。蔡、雷三人到此才放了手,先向火池一拜,口中喃喃默祝,这才举手揖客就座。林璇先代众人用山礼向主人道了谢,然后命毛、余二人,杨氏父女,春桃、春燕等男女六个山民也跟着围火坐下。蔡野神道:“我知道汉人和熟家人都不喜吃生肉,我夫妻虽是野人,颇晓汉俗,等我开刀祭了火神,大家只管随意吃食,生熟老嫩各听心爱,不要勉强,反没意思。吃喝完了,再听我说那该死的孽龙崽子。三位贵客俱甚英雄了得,即使忙着上路,不能帮我夫妻将他除去,也许能给我出一个好主意,防备他来侵害,也不在我们相交一场。”
林璇想起洞外所见,忍不住问道:“听寨主所说,难道寨主住在这等隐秘险要的地方,外面又有那般周密的防备,莫非竟是为了他么?”金花娘闻言怒形于色,接口指着他兄弟雷大锤说道:“谁说不是!都是我兄弟惹出来的祸事。”还要往下说时,蔡野神抢着拦道:“这事也是该当,怨不了他。如非大锤无心遇上,我们知道厉害有了准备,迟早被他闯了来。纵不全家都死在他手,我们也休想讨得公道,看起来还是因祸得福呢。诸位贵客半夜到此时想已饿了,吃完慢慢再细说吧。”大锤听乃姊一说,本有忿忿之色,闻言欲言又止,众人俱未在意。
蔡野神说罢,便从木墩旁摘下一把长钩、一把尺半长又薄又快的小刀,站起身来,用钩向牛头上一搭,那被屋顶铁练套住倒吊起的一只肥牛便被钩住,荡了过来。众人见蔡野神手法甚快,左手钩住牛,右手在牛头上一旋,便被片下一大块半焦的皮肉来,口中又默祝了两句,将肉掷在火里,算是祭完了神,随请众人开割。林璇知杨氏父女不惯,也在墩旁取了钩刀,照样钩住了牛,先片了三大块敬了主人,等蔡、雷三人接过吃了,然后捡那焦黄熟脆肥嫩之处削了些掌大薄片,蘸了盐水酱水,递给杨氏父女,又代他们向山女手中取了三块糌粑一并交过,由他们夹着自吃,这才招呼毛、余二人各自下手。
这里山俗请客,虽用的是极尊敬丰盛的侍承,到了动手开吃,却是客敬完了主人,主人不再还敬,各自挑喜吃的尽情醉饱。吃喝了一会,金花娘起身,照样又拿烤羊开刀同吃。
林璇生长南疆吃惯了的,自不必说,便是毛、余、杨等五人也都是早就腹饥,吃得甚香。
只见那一只烤牛、一只烤羊在火池上面荡过来荡过去,除杨氏父女和筠玉食量一个比一个小外,像蔡、雷三人与春桃、春燕等六人,九个俱是大量,林、余二人也非弱者,真称得刀起肉飞,酒到杯干,不消顷刻已吃去一半,还加上许多山芋糌粑,酒和山泉做陪衬,方行醉饱。野神看众人一一停了刀叉,夫妻双双起身,用土语向大锤说了几句,大锤仍是带着下忿之色而去。野神将余剩的牛羊酒食赏给服役的山女,就在火池旁食饮,不听呼唤不许进去。吩咐已毕,方行请众人去往别室细谈。众人跟着他夫妻走向尽里层一间较小石室之内落座。金花娘起身提起壁间挂的水葫芦,取出许多碗来,给众人各酌上一杯山泉,然后说出与孽龙结仇经过。
蔡野神道:“那孽龙并非妖怪,原也是一种生蛮。他们那一族名叫缠藤寨,人数并不多,惯爱在隐秘污积的山寨之中居住。以前在省城买东西,曾听一个老通事说,他们祖先本是蟒种,天性凶狠,身长逆鳞,手能断蛇切木,纵跳如飞,力大无穷。祖家居在沪水东南山中,起初也颇强盛,谁也敌不过他。据说在蜀汉时,被武侯爷爷用一把火烧死了许多,只剩下一点妇孺,逃在这山的西南百余里的荒山凹里潜伏,地名叫做铁锅冲孽龙荡。以前畏惧汉人如同天神,因他以藤为衣,以蛇兽为食,又轻易不敢出山一步,所以外人极少知道。我这里与他邻近,好心叫我随时留神。我一汨寸大意,再加从未见过,竟自忘却。谁想我那年失事遇救回来,无心谈起,被大锤兄弟听去,背了我寻到他的巢穴,捉回他一个同党,又救回一个我们失去三年的一个女娃子,才知他们族中新近出了一个又狠又恶的头子,便是那孽龙拉拉。不但常时埋伏要路,劫杀汉蛮行客,还贪淫无比,因是多年没出过山,只知朝惯走的路绕向道上害人,不知我们在此;如若知道我们与他邻近,早晚必要寻来侵害。那女娃子在三年前因追野骡误入了他的巢穴,被捉来的那个同党擒去逼做老婆,日久通了他们的言语,知道底细根由,还算忠心,忍受许多苦处,始终没有说出我们在的地方,才得无事。可是孽龙淫凶无比,那同党恐他知晓必要强取了去弄死为止,便将她藏在冲后一个极隐僻的洞内,日里出去夜里来睡,他们除日中聚齐外,各人食住原是散的,始终也未发觉。
“这日合该有事,那女娃子因为思家心切,铁锅冲地势既险,孽党又多,那同党是见时忽动淫心所以留她,如换遇着别人,早被吃下肚。不敢独自逃回,想来想去,便装着生病,说那洞潮湿大重,不宜居住,又说人生了病,不能同他睡,须吃一样仙草才能痊愈,要他背着出了冲,寻到那仙草医好了病再一同回去。这原是俟便脱身之计,那同党信以为真,依了,果然背了那女娃子,还未跑出冲来,在冲口正遇上大锤和几个手下。
那女娃子见是自己人,连忙喊救。那同党打不过人多,虽被捉回,身上还受了刀伤,竟会在半夜里扯断绑索逃走。我夫妻明知惹出了事,一则仗着我夫妻二人本领;二则缠藤寨人号称身有逆鳞,刀枪不入,及至一看捉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