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狂人之死-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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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统冷冷地说:“这样一件关乎人类命运的大事,你想我会为一个傻女人的
爱情去冒险吗?”
我反唇相讥:“你不愿冒险,他却从你们眼皮下溜走了,从十几台仪器的监
视下消失了!”
总统沉默了,半晌他由衷地承认:“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逃走的,真是一个鬼
才。我们在全世界彻底搜索过,也毫无线索。你大概是他同人类社会之间的唯一
纽带了,我想他很可能与你恢复联系。为了人类,我恳求你及时通知我。”
我喃喃地说:“通知你们逮捕他,绞死他?”
总统的目光毫不退缩,答道:“是。”
我以手扶额,半晌才疲倦地答应:“好吧,我知道自己的责任。”
两年过去了,胡狼杳如黄鹤。
两只波斯猫已经长大,每日绕膝撒欢,它们仍极为相象,但我已能分辨“丽
丝A ”和“丽丝B ”了,我想是两年的后天环境使它们产生了差异。
夜深人静,我会抚摩着自己仍然光滑如缎的皮肤和依然紧挺的乳胸,痴痴地
冥想。那个男人现在在那儿?他会不会走到与人类为敌的地步?
在我心目中,他几乎已是个疯子,但奇怪的是,这个疯子仍有强大的磁力,
使我一直不能忘怀。直到某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
听到电话中熟悉的声音,我立即摒住气息。是他!他的语调仍然懒散、冷嘲,
带着男性的磁力。
“白小姐,听出我的声音了吗?我是教你画虾戏图的人。这会儿我在……”
这当口儿我完全忘了对总统的承诺,急急打断他:“不要说出你的地址,有
监听!”
对方竟哈哈大笑:“多谢白小姐关心。不过我说过我不会同法律作对,我不
用怕任何人。请你来吧,我还要让你看一样新玩意儿,丝毫不违犯法律的东西。”
他详细地讲述了地址,我没有耽搁一秒钟,立即跨进我的专机。
胡狼手持一束洁白的素馨花在门口迎接,竟然颇有绅士风度。在他身后,仍
然蹲伏着那个庞然大物,红绿灯狡猾地眨着眼睛。我的喜悦立即被愤恨取代,这
个偏执狂,难道他真要毁掉自己毁掉世界才甘心吗?
胡狼笑嘻嘻地看着我:“我说过我不会服输的。”他不无得意地炫耀:“我
也说过我不会违犯法律,请看这台新玩意吧。”
他领着我介绍:“这个机器几乎同原来完全相同,只是多了个出口,喏,就
在隔壁。当然,出口也可放在万里之外,甚至太空。任何一件物体,包括人,只
要走进入口,经过几分钟的扫描后,原件就会气化消失。在出口处,在同一时刻,
会推出一个完全雷同的复制品。”他笑道:“你看,这不是人体复制机,而是物
质传真机,它对开发太空有着无比的重要性。我想为了这项发明,总统肯定会赏
我一枚一吨重的勋章。”
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但旋即担心地问:“可靠吗?是否万无一失?”
胡狼微微一笑,似乎不屑置辩。“当场实验。”他说,然后打开入口坦然走
进去,回头交代道:“十分钟后到出口等我。”便轻轻拉上门。
一道门把我们隔绝成两个世界,我急忙跑到隔壁,那儿是一道同样的密封门。
我看着屏幕旁的红绿灯闪烁不停,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这十分钟对我真是世上最漫长的苦刑。他会不会在传送过程中消失,一去不
回?会不会在传真过程中失真,变成四个脑袋八只蹄子的怪物?……红绿灯的闪
烁逐渐减慢,变得井然有序,终于全部熄灭,密封门缓缓打开,那个熟悉的胡狼
从门里笑着走出来。
我扑过去,倒在他怀里啜泣,他用手轻轻捋着我的柔发。我抬起泪眼看,他
脸上(难得地)不再有冷嘲,甚至低下头轻轻送我一吻。我浑身发软,闭上眼睛。
忽然身后有开门声,我睁开眼睛,看见隔壁走过来一个人。
又一个胡狼!
我目瞪口呆。从这一刹那起,我就被悲哀和恐惧吞没,也预见到我和胡狼的
悲剧。第一个胡狼(称他为胡狼B 吧)对我笑道:“忘了告诉你,入口处有一个
秘密按钮,只要启动它,原件就不再气化掉,这是为保存特别珍贵的真迹时才用
的,我之错就错在象其他庸人一样未能免俗,对自己的肉体过分钟爱——毕竟是
一个百年难遇的奇才啊。所以,在我被传真过来时,原件也没舍得毁掉。”
第二个胡狼(胡狼A )也笑道:“他说得对。我在被传真过去时,舍不得毁
掉自己,鬼使神差地按了按钮,其实当时设计这项功能,恐怕在下意识中就有这
个打算,只是没有明朗化罢了。”
二人并肩而立,一模一样,连额边的皱纹、衣裳的摆角、头发的长短都完全
相同,他们的脸上也都挂着同样玩世不恭的、没心没肝的微笑。我沉痛地盯着他
俩,想痛骂,喉咙却哽住了。
未等我作出反应,外面忽然传来麦克风的呼喊:“白小姐,我们已包围了这
个房间,请劝说胡狼先生赶快投降,否则我们马上开始攻击!”
竟然是总统的声音!我发疯般跑出来,嘶声喊道:“总统阁下,请给我30分
钟!我一定劝他投降!”
总统沉默片刻,冷淡地说:“好吧,只给30分钟。请你劝他不要妄想逃走了,
我已经用最先进的仪器和武器把这儿完全封闭。30分钟后,请你离开房间,我不
愿因杀死一个女人而后悔。”
两个胡狼仍是平静而略带嘲讽地看着我,倒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气概。看着他
们,我忽然泪如泉涌!
“胡狼,你不是说你不会违犯法律吗?现在你已是罪犯了,你复制了自己,
等着你的是绞刑架。你,或者说你们想怎么办呢?”
两个胡狼苦笑一声,不无懊悔地说:“只怪我(我)没有在月球或火星上预
设一个逃逸出口,否则任何仪器也奈何不了我。”
我忽然想起一个念头,急急说道:“有办法了,你们两个一个是罪犯,一个
是受害者。我要做你们的律师,无论如何要救出一个。”
胡狼A 笑道:“自然我是罪犯,是我按下按钮,把原件保存下来。”
胡狼B 说道:“我是罪犯,按照传真前的约定,从出口里出来的才是胡狼。
我又在入口处保存了原件。
我被当头一棍击晕了。他们的话不错,恐怕大法官也难以判断谁是罪犯谁是
受害者。唯一可靠的解决办法是:统统绞死。
我泪眼四顾,绝望中一把撕开上衣,露出肩头,用力过猛,连乳胸也露出来,
我切齿道:“看看把,这皮肤依然光滑细腻,乳房依然坚挺,我永远不想知道它
的组成是什么元素,什么DNA 结构,什么荷尔蒙。造物主既然造出我,我就按造
物主的意愿去活,去爱。我渴望一个男人的爱抚,渴望生它一打娇憨的小宝宝,
吊在奶头上吮吸。可这一切被你破坏了!你的科学狂想毁灭了一切美好的东西!”
我一屁股坐下,伤心欲绝。“好吧,让我们死在一块儿吧。”
两个胡狼忽然都向我走过来,甚至想伸手抚摸我裸露的肩头。但两人又对望
一眼,不好意思地缩回手,大概他们不想当着外人(?)干那些“可笑的忙乱动
作”。
胡狼A 迟疑说:“其实办法不是没有。”
胡狼B 几乎同时说:“有一个办法可以走出困境。”
我抬起泪眼看着他们,并不抱什么希望。
胡狼A 笑道:“办法很简单,十分钟就能实现。”
胡狼B 也笑道:“只需对机器做一个小改动,十分钟就够了。”
我急急地问:“是什么办法?”
胡狼A 和胡狼B 已开始动手,边干边说:“只需对程序稍加调整,入口处就
能对两个人同步扫描,对两个相同的人。扫描过后,在出口处依然传真出一个人,
相当于我们合二为一了。”
我跳起来,急急地问:“办法可靠吗?如果你俩不完全相同呢?”
两个胡狼傲然道:“你大可相信我(我)的技术。在刚才,传真刚刚完成的
瞬间,两人肯定是完全相同的。现在最多不过某些原子有了一些动态变化,这些
细微差别机器会自动处理的。”
调整工作很快完成了,忽然二人同时把目光盯向那束素馨花,他们一定是想
捧着一束鲜花走出出口,可惜只有一束。两人也同时想出办法,他们先把花束送
进入口,启动传真机,几分钟后,他们从出口捧回一束复制的花。在这当口儿,
他们竟有闲心干这些不急之务,我急死了,连声催他们赶快进去。二人笑着与我
告别,我坚决地说:“进去先把那个秘密按钮拆除。我可不想看见三个胡狼。”
两个胡狼笑道:“已经拆除了。不过你得答应,等胡狼从出口走出来时,你
要应允他的求婚——看来我(我)到底摆脱不了可恶的荷尔蒙。”他们自嘲地说。
我含泪笑了:“我答应,即使结婚对于女人来说也是地狱。”
密封门无声无息地关闭,把两人隔绝在门内。
我走到出口坐等,心中既有初恋少女般的焦灼,又有不能排解的恐惧。
但愿我的真情能感化这个科学狂人。
我沉浸在冥想中,忘了时间,下意识中忽然感到红绿灯的闪烁带着几丝诡秘
和阴险。我定睛看去,红绿灯越闪越快,渐趋疯狂。忽然一道闪电击中我的意识,
我大叫一声,发疯似的奔到隔壁,用力拉开入口处的密封门。那里空空荡荡,只
有那个男人熟悉的气味。
我被恐惧摧跨了,发疯般跑回出口,拉开密封门,门内同样空空荡荡,只有
一束素馨花摆在地板上。
然后是一声巨响,机器内白光一闪,我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已是三天之后了,我躺在床上,桌上摆着总统送的一束鲜艳的玫瑰
花。
我心如死灰,在爆炸前我就悟到了悲剧的原因,但我为什么不早一点想到?
传真机没有问题,合二为一的传真功能也没有问题——两束花被合为一束传
送过来就是明证。传真机的失败的原因,是两个胡狼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从他们
说过的几句话,我推断出他们的人格已经异化。
胡狼B 说:“我被传真过来……”他是把出口出来的胡狼让作自身,认作正
统。胡狼A 说:“我被传真过去……”他是把入口处保存下来的胡狼认作自身,
让作正统。
他们的人格既然异化,自然要在物质形态上有所体现,尽管我不知道体现在
物质结构上的差异究竟是什么。传真机的电脑无法把这样深刻的差异合而为一,
于是引发了机器的自我毁灭。
一代英才一代狂人连同他的发明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他被科学泯灭了人性,
死得原也不亏,但为什么偏偏在他刚被爱情和人性唤醒时,才发生这样的悲剧呢。
我被内疚折磨,痛不欲生。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强迫他拆除那个秘密按
钮,入口处的两个原件还能保存下来——但那究竟是祸是福,又有谁能说清呢。
胡狼的遗体已荡然无存,我把那束枯萎的素馨花埋在衣冠冢里。每到清明,
我把一束鲜艳的素馨花摆在他的墓碑前。墓碑背后铭文是我撰写的:“超越时代
的天才是悲剧的导演和主角。
但愿胡狼和他的发明在人类足够成熟时再得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