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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毒气室-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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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五是预扣的州与联邦的所得税。另外六百他从未见过的钱是库贝事务所扣下的退休基金,保证在五十五岁时可以提取,假如他在这之前还没被他们毁掉的话。在付了房租,水电,租一辆绅宝的每月四百块钱,偶尔买一些冷冻食品和一些好衣服后,亚当发现他还需要大约七百块钱,在这一部分中有些是花在女人身上的,但他结识的那些女友也同他一样是新毕业的大学生,有新工作、新信用卡,通常坚持自己付款。这对于亚当来说也好。感谢他的父亲对于人寿保险的信念,他没有偿还学生贷款的负担。虽然他有些想买的东西,他还是坚持每月把五百元投入互惠基金。近期他不准备娶妻成家,他的目标是玩命干,玩命攒钱,四十岁就退休。 
  靠着砖墙边的是个铝合金的桌子,上面放着电视机。亚当坐在沙发里,只穿条短裤,拿着遥控器。屋里光线很暗,只有电视屏幕发出的无色的光。此时已过午夜。录像是他用了几年时间收集的片段——“三K党爆破手历险记”,他给起的名。开始是一九六七年三月三日早晨,当前晚的爆炸把一座犹太教堂夷为平地之后,由密西西比州杰克逊市地方电视记者进行的简要新闻报道。这是已知在两个月之内的第四次以犹太人为目标的袭击事件。记者的身后是台轰隆作响的反向铲车,车斗里装满了瓦砾。她说联邦调查局没什么线索,而能对新闻界披露的就更少了。她沉重地宣称,三K党的恐吓宣传仍在继续。随后她宣布结束。 
  然后便是克雷默爆炸案。报道是以警报的喧嚣和警察把人群推出现场为开端。一个当地记者和他的摄影师及时赶到现场恰好使他们能拍到最初的混乱景象。可以看见有人向废墟中马文的办公室跑去,一团浓重的灰色烟尘停留在草坪前几棵小橡树的上方。那些树被震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但没有倒。烟尘凝固不动,看不出要消散的迹象。镜头外有人喊着火了,摄像机晃动着,然后镜头停在了隔壁建筑物前,浓烟从断裂的墙里拥了出来。记者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传进了话筒,他急迫而语无伦次地描述着整个触目惊心的现场。他时而指着这边时而指着那边,于是摄像机急速推拉作出为时已晚的反应。警察把他推开,他太激动了而顾不得理会。壮观的骚乱在格林维尔这个沉睡的城镇爆发,这正是他最重大的时刻。 
  三十分钟后,他从另一个角度描述马文·克雷默被人从废墟中七手八脚救出时声音已经比较镇静了。警察扩展了他们的警戒线,把人群一点点向后推,消防和救护人员抬着担架上的马文穿过事故现场。摄像机追随着救护车直到它开走。一个小时之后,还是这个角度,在消防队员用担架抬走两具小小的尸体时记者已经非常平静而且忧郁。 
  从爆炸现场到监狱前没有录像,这时萨姆·凯霍尔第一次一闪而过。他戴着手铐并且很快地被带进一辆等候的汽车里。 
  如同每次一样,亚当按键重放这段有萨姆的简短镜头。那是一九六七年,二十三年前,萨姆当时四十六岁。他深色的头发剪得很短,是当时流行的式样。在他的左眼下有一块小纱布,摄像机是从右面拍的。他走得很快,一步步紧跟着押送人,因为人们在围观、拍照并且大声提问。他只有一次转向那些声音,如同每一次,亚当让画面定格,盯住他曾看过千百次的他的祖父的脸。图像是黑白的,也不清楚,但是他们的目光总是相遇。 
  一九六七年,如果萨姆是四十六岁,那么埃迪就是二十四岁,亚当差不多三岁。他当时知道有亚当。那时的艾伦·凯霍尔,不久成为远方一个州的居民。在那里法官将批准给他一个新名字。他经常看这段录像,边看边纳闷在克雷默家的男孩子们被害的准确的时刻,一九六七年四月二十七日上午七点四十六分,他自己在哪儿。那时他家住在克兰顿的一所小房子里,他或许仍然熟睡在离他母亲的手表不远的地方。他快三岁了,而那对克雷默双胞胎只有五岁。 
  录像接下来是一些萨姆的短镜头,他被带进带出不同的汽车、监狱和法庭。他总是戴着手铐,而且养成了盯住前面几英尺外的地面的习惯。他面无表情,从不看记者,从不回答他们的提问,也从不说一个字。他动作很快,闪出门就钻进等候的车里。 
  他前两次受审的场面曾在每天的电视新闻报道中有详细记录。亚当多年来设法重新搞到了大多数的片段,并仔细地编辑这些材料。有一个大声咆哮着的脸,克洛维斯·布雷泽顿,萨姆的律师,利用每一个机会向新闻界大发议论。就时间而言,布雷泽顿的镜头颇多,亚当瞧不起这个人。屏幕上有一串清晰的扫描法院外草坪的镜头,一群无声的旁观者,全副武装的州警察,还有披长袍的三K党徒,戴着他们的尖顶头罩和邪恶的面具。然后是萨姆短暂的几瞥,他总是在匆忙中,总是躲在一个高大的押解人后边疾走以躲避摄像机。在第二次开庭以及第二次陪审团因意见不同而无法判决后,马文·克雷默把他的轮椅停在威尔逊县法院前面的人行道上。他眼里衔着泪花,沉痛地控诉萨姆·凯霍尔和三K党还有墨守陈规的密西西比的司法系统。当摄像机转动时一个意外的事件在镜头前展开。马文突然认出不远处两个穿白袍的三K党徒,开始对他们叫骂,其中一个破口回骂,他的声音淹没在周围的声浪中。亚当用尽一切办法,仍无法分辨出那个三K党徒的话。那声回骂可能永远弄不清。两年前,还是在密执安法学院,亚当曾找到一位当时在场的当地记者,他的话筒离马文不远。据那个记者说,草地对面的回答似乎是他们要炸掉马文剩下的肢体。他们那些粗鲁残忍的言辞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马文变得暴怒起来,向那党徒骂出极下流的话。两个党徒悠闲地离去,而他转动着他座下的轮子,冲着他们大声吼叫。他声嘶力竭地叫骂哭喊。他的妻子和几个朋友试图制止他,但他挣脱出去,拼命地摇着轮椅,走了近二十英尺,他的妻子在后边追。摄像机跟著录下了一切,他冲出人行道进了草地,轮椅翻倒,马文四仰八叉地摔在草地上。当他滚向一棵树旁时盖在他断腿上的被子也掉了。他的妻子和朋友立刻赶到,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消失在那一小群人中。但仍能听见他的叫骂声。这时摄像机掉转镜头,抓住那两个三K党徒,一个呆立在那里,另一个笑着挡在第一个之前,一声非比寻常的痛哭从那一小群人中爆发。马文悲从中来,他像一个受了伤的疯子发出尖利的嚎叫,一种病态的声音。几声凄厉的哭嚎之后,录像转到了下一个镜头。 
  亚当头一次看到马文嚎叫与呻吟着在草地上滚时,他曾经热泪盈眶。后来,尽管那图像与声音仍然使他喉头发紧,但他早已不再落泪。这盘录像是他自己所作,只有他自己看过。可他看的次数太多了,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从一九六八年到一九八一年科技的进步是不可估量的,萨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出庭的录像就清晰多了。那是一九八一年二月,在一个很小的小镇的一个热闹的广场上,有一座古雅的红砖建造的法院。天气严寒,或许因此使得看热闹的和举行示威的人来得不多。开庭第一天的报道中有一个短镜头,三个戴头罩的三K党徒在一个手提取暖器旁挤成一团,搓着手,看上去更像是狂欢节上的狂欢者而不像危险的恶棍流氓。十几个一律身着蓝色茄克的州警在一旁监视着他们。 
  由于当时民权运动更多地被看作是一个历史事件而不是一种持续的斗争,萨姆的第三次开庭比前两次吸引了更多的媒体。他是个供认不讳的三K党徒,一个从自由乘车客和爆炸教堂的久远的年代里来的活生生的恐怖分子。他是那段臭名昭著的日子的残渣余孽,曾被追踪而如今即将被绳之以法。他不止一次被比作纳粹战犯。 
  萨姆在最后一次开庭前没有被拘禁。当时他是个自由的人,他的自由使他更难被摄像机捕捉到。屏幕上数次出现他闪身进入不同的法院大门的镜头。在第二次开庭过了十三年之后,萨姆虽老却不失风度。他的头发短而且整洁,只是灰白了。他略有些发福,但仍很匀称。在媒体追赶下他灵活老练地沿人行道行定并出入汽车。一架摄像机在他迈出法院旁门时捕捉到他,亚当在萨姆的目光刚好对着摄像机的瞬间定住了录像带。 
  在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开庭的录像中有很多镜头是围绕着一个趾高气扬的年轻检察官拍的,他名叫大卫·麦卡利斯特,一个着深色西眼,飞快一笑时露出一口整洁牙齿的英俊男人。他有无可置疑的政治野心,有相貌、头发、下巴、浑厚的嗓音、流利的话语,以及吸引镜头的能力。 
  在一九八九年,那次开庭的八年之后,大卫·麦卡利斯特当选密西西比州州长。不出大家所料,在他包罗万象的施政纲领里主张有更多的监狱,更长的刑期,坚决保留死刑。亚当讨厌他,但他知道过不了几个星期,也许几天后他可能就会坐在密西西比州杰克逊市的州长办公室里恳求特赦。 
  录像带结尾是再次戴上手铐的萨姆在陪审团宣判了他的死刑之后被带出了法庭。他面无表情。他的律师仍在震惊中,发表了一些内容平淡的评论。记者把萨姆在几天内将被转移到死回牢房的消息作为报道的结束。 
  亚当按下倒带按钮然后盯住空空的屏幕。在他没有扶手的沙发背后有三个装卡片的盒子,里面装着其余的故事;三次开庭的一大堆记录副本,这是亚当在佩珀代因上学时买的;上诉大战——自从萨姆被定罪人们就开始这样形容这场官司——的辩护状、申诉书以及其他文件的复印件;厚厚一摞精心复印、装订整齐并带有编目的上百篇报道三K党徒萨姆的历险生涯的报刊文章;有关死刑的材料与研究;在法学院做的笔记。他对他祖父的了解比任何一个活着的人都多。 
  是啊,亚当知道他还没有触及皮毛。他按了另一个按钮,又一遍看他的录像。 

  
  




  埃迪·凯霍尔的葬礼是在萨姆被判死刑后不到一个月时发生的。葬礼在圣莫尼卡的一个小教堂举行。只有不多几个朋友和相比人数更少的家庭成员参加。亚当坐在前排,夹在母亲和妹妹之问。他们的手紧握在一起,盯着不远处盖着盖的棺材。像往常一样,他母亲的表情僵硬而淡漠,眼中偶尔闪出泪花,不时用纸巾擦着。她和埃迪有过不知多少次的分手与和解,以至于孩子们都弄不清谁的衣服放在谁那儿。虽说他们的婚姻不曾有过暴力,却也是一直生活在一种持续的离婚状态——离婚的威胁,离婚的计划,和孩子们严肃地谈论有关离婚的事,离婚的谈判,离婚的表格,放弃离婚,发誓不离婚,等等。在萨姆·凯霍尔第三次受审期间,亚当的母亲悄悄地把她的东西搬回了他们的小房子,并且尽可能地陪在埃迪身边。埃迪不再去工作,又一次退到他自己狭小阴暗的世界。亚当问他的母亲,她只简单解释说他爸爸显然正在经历着又一次“困难时期”。窗帘被拉上,百叶窗关起来,灯的插头拔下来,声音放到最低,电视关上,全家人忍受着埃迪的又一次困难时期。 
  陪审团裁决的三个星期后他死了。他在知道亚当会第一个到家的那天,在亚当的房间里开枪打死了自己。他在地板上留了一张字条指示亚当如何尽快在姑娘们到家之前把污物清理好。在厨房还找到了另一张字条。 
  卡门当时十四岁,比亚当小将近三岁。她的母亲是在密西西比怀上的她,在她的父母匆匆向西搬迁之后出生在加利福尼亚。在她出生的时候,埃迪已经合法地把他家人的姓从凯霍尔变成了霍尔。艾伦成了亚当。他们住在洛杉矶东部,三间一套的公寓,窗户上挂着肮脏的单子。亚当记得那单子上有好些破洞。那是他们许多临时住处的第一个。 
  坐在前排紧挨着卡门的是一个他们称之为莉姑姑的神秘女人。她刚刚被作为埃迪的姐姐,埃迪唯一的手足,介绍给亚当和卡门。虽说孩子们不允许提有关家族的问题,但莉这个名字仍会偶尔被提到。她住在孟菲斯,一次婚姻使她进入孟菲斯一个富有的家庭,育有一子,由于宿怨与埃迪一直没有联系。孩子们,尤其是亚当,渴望能见到亲戚,况且莉姑姑是唯一曾被提到过的,孩子们对她有许多幻想。他们总想见到她,但埃迪却说她不是好人而不让见。他们的母亲小声告诉他们,莉实在是个好人,有一天她会带他们去孟菲斯见她。 
  反而是莉去了加州,和他们一起埋葬了埃迪。葬礼后她住了两个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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