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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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她以为是日间的吹风令得病情又加重了,可细一思量却猛然惊跳起来,迭声连呼。“澜袖!澜袖!”
不出片刻,仅披著单衣的澜袖出现在她面前,面上虽还有些睡意,一双眼睛却十分清醒。“主子,有什麽吩咐麽?”
“澜袖,你听好。”林颜一边下床穿衣,一边吩咐。“快去收拾一切细软,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呃?”澜袖仅有的一分睡意也消失殆尽。
“还不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见她发愣,林颜素来淡然的神情也变地焦急了,说话的声音更是不由自主硬了几分,直叫从没见过她这般模样的澜袖浑身一激灵,赶紧出门准备去了。
穿上最後一件外套,林颜推门出去,站在回廊的风灯下,她不禁暗自冀望。
希望……还来得及……
第五章
23
仓促之下自是难免有疏漏的地方,譬如:老管家及府中其余下人的去路。
望著眼前於睡梦中被唤醒到内院集合的众人,林颜为难的蹙起秀气双眉,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感觉。
“主子?”肩挎装著值钱细软包袱的澜袖悄悄一推身旁看似发呆中的主子,轻声唤著。“主子?”
林颜望望她,又望望眼前尽是惘然神情的家丁,终於清清嗓子开口道。“澜袖,这个月的俸银都分给他们了麽?”
“回主子,每个人都给了。”
得到澜袖的回答,她又转首面向众人。“时候也差不多了,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主子!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麽?您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改的!求求您千万别赶我们走!”众家丁中突有一人冲上前,扑通一声便在林颜身前直挺挺跪下,其余众人也跟样学样,瞬时间地上成了黑压压一片!直把没想到会有这番情景的林颜吓一大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们这是干什麽?!”唉,她忍不住长叹一声,伸手将第一个跪倒在地的家丁搀扶起来,“你们都误会了。我让你们离开并非是你们做错了什麽,而是……而是,”她又叹,“而实在有不能告诉你们的原由,不仅是你们得离开,就是我,也要即刻离去。等事情过去,或大家有缘,自然还能再续今日的主仆缘分,若是无缘,今日,便当作永别罢。”
虽然她与他们相处时日尚浅,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她生性冷淡,到了这般时候也忍不住微微红了一双秀气眸子。
“好了好了,大夥儿都散了吧。”澜袖送走众人回到林颜身边,“主子,我们也该走了,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恩。”她轻颔首,随澜袖沿著内院回廊一直来到大门处,临离去前再度回首望一眼这居住过几月,曾一度以为就是终老的宅第,禁不住暗叹人事无常。
“驾!驾驾!”积雪小道上,一行数骑风驰电擎向著城西方向急赶。半明半昏的上弦月淡淡光华映照下,当头一骑的赫然就是日间出现在内院口称迷路的卖柴郎。此刻他已完全不是白天那副寒酸模样,鲜衣怒马的皇城禁卫队装束让人一看便知道其真实身份。
“幸亏主子先一步听见他们的马蹄声,否则现在会是番什麽光景,澜袖真是想都不敢想。”一骑人过去片刻後,蹑手蹑脚出路旁树丛後探出一张脸蛋的澜袖边拍著胸口边道,望向林颜的眼神满是钦佩。
是啊,眼前这一关是惊险万分的躲过去了,可以後呢?以後还会有刚才那般的好运气麽?她不敢想,眼下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主子,我们现在去哪里?”澜袖的话让林颜刚刚抬起的脚步又慢慢放下。前面是一片茫然漆黑的夜色,究竟该何去何从,她心中也没个底数。
沈吟半晌,她终於开口。“先去远大夫府中暂避几日,待以後再想办法出城。”
澜袖轻轻应过一声便要起程,才走几步,忽不见林颜跟上,不由奇怪。转身回去正对上一双含有思索意味的灿亮眸子。“主子……?”
林颜望著她,慢慢问道。“澜袖,为何你不问我?”
“问什麽?”
“问我为何要在这样的深夜赶路?为何要驱散家中府丁?为何——─”“为何如惊弓之鸟一般专挑僻冷小径赶路?”没等她说完,澜袖便接口道。
为何?
面对林颜略带深思的眸色,澜袖明了一般笑起。“虽然我跟在您身边不过寥寥几月,但我知道您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有您的理由,作为一个称职的贴身丫鬟,我只要听从您所吩咐的去做就行了。”她仿佛强调一般的补上一句。“任何时候——都一样!”
澜袖——我何其有幸,能得你在我身边相知相伴,纵使亲生姐妹也不过如此啊。
林颜垂下眼,悄悄瞬去随之滴落的微光。
“赶路吧。”
月夜下,她二人急匆匆赶路的身影不过片刻便消逝在沈沈暮寂之中……
“糟糕!来迟了一步!”空荡无人的院落里,夜风似嘲讽一般吹过锦衣卫们僵硬的身体,带起衣衫婆娑作响。
“卫大人,现在该如何是好?”一人壮胆上前征询,才说完话便被首领一张黑如锅底容颜吓得连连倒退数步,再也不敢出声半点。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他也想知道现在怎麽做才能回去皇上驾前复命!先前打扮成卖柴郎的卫笙对著满庭空落烦忧不已,稍稍长点眼力的人都该看出皇上对居住於此的女子有著非比寻常的执著,而今他硬是让人给逃了,回去之後真不敢想象会面对著什麽样的雷霆之怒!
一叹再叹,直至叹无可叹,拖无可拖之时,卫笙才硬著头皮出门上马,回宫复命而去。
另一边,林颜与澜袖一路急赶,终於在小半个时辰後赶到城东的‘远氏医馆’,由澜袖上前去扣门。
咚咚咚!咚咚咚!
天寒地冻,匆忙出逃的两人身上并未穿著太多冬衣,一阵不算长久的敲门时间下来,已是手脚冰冷,麻木发僵。林颜更是已经开始咳嗽起来。
见林颜有越咳越烈之趋势,澜袖心中焦急,手上的劲道不由加大了几分,敲门声越发急促响亮了。
“……来了来了。”
吱呀声伴著略嫌老迈的嗓音一并从门内模糊传来,下一瞬,一张苍老的男性容颜从微开了一条窄缝的门内向她们窥望。“你们是什麽人啊?”
“烦请老人家通报你家主子一声,就说平府澜袖陪同夫人求见。”
平府?老人越过澜袖冲倚著门外粗柱的林颜打量一番,见其容色苍白,气息不匀,当下就将门开得大了些招呼她们进去门内边。“先在这里侯著,待我通报过我家主子以後再出来接你们。”
“多谢老人家了。”送过老人离去,澜袖忙不迭回身搀住林颜已然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形,忧心道。“主子……”眼一红,竟似快要哭出来一般的模样。
“傻丫头,我……没事的。你看我不是没再咳了麽。”才说了几个字,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使得她方才的说辞越发无力,亦让身旁的丫头终忍不住眼眶中珠泪纷纷。
“平夫人,澜袖,我听管家说你们来了……平夫人!”林颜寄居的躯体本来就极为虚弱,近日又染风寒,再兼之冷夜赶路,就算如澜袖般健康身体都略感不适,她能撑到此时此刻已属一种奇迹。当耳中传进远流风惊喜声音时,真正已到她体力极限之时,就在澜袖随後响起的惊呼声中,她堪堪倒入适时接住她躯体的远流风怀中,昏迷前的最後一眼,她看见他眼中强烈的担忧与焦急,还有那一声再也压抑不住的、充满动人感情的呼唤。“平秋!平秋!”
如果能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应该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吧?
“该死!她身上烫得象团火一样!”他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抱起林颜疾步向温暖的屋内走去。
24
自古以来,能让一个坚强女性毫无遗漏的在人前表现出她的脆弱,就只有两个时候:一是失恋,二是生病。而现在,林颜正好处在其中的一项中。
倚在坚持才被允许半开的窗边,她披著轻薄但足够暖和的毛皮坎肩,静静凝视著正自小心翼翼端著汤药往她房间走来的远流风。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她真的数不清了。自从她那样突然的出现,紧接著又突然昏倒,他就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器,不仅立即调派过两个机灵的丫头过来小心照看著,平日的汤药递送更是亲力亲为,从不肯假手於他人。
如果……可以爱上这样温柔的男人,也许就能得到一生的幸福了吧——─她这样看著他,这样想著,直到他的身影穿过门扉,进来屋内。
“该喝药了。”将手中尚热烫的汤药小心端放在房间正中央的红木桌上,一转首,他才发现他那不听话的病人又跑到窗边去了。从她露在外面的微微苍白的手指来看,她在窗边所呆的时间一定不止她曾经对他允诺的那麽短。
“在看什麽?”他轻轻走到她身边,顺著她出神凝望的眼神看去,却只见到了一片雪白——今年的雪一场接著一场,已经连绵不断的下了将近半个月都不见有停歇的趋势,也因为这样,她的病总不见好转。
“为什麽喜欢我?”
“呃?什麽?”他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刚才我看著你一步步的走进屋子,当时我就一直在想:你为什麽会喜欢我?究竟我有哪里吸引了你?”林颜转回首,一上明亮的眸子就那样直直的看著他,眼底一片清澈。
浅浅的错愕过後,回答她的是他轻轻的笑声。
“你是故意的麽?”
她不解。
他蹲下身,握住她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的。“你是故意的吧。想用突兀而直接的提问来让我尴尬,接著退却麽?”扬著眉,他笑的温柔。“如果真是这样,那麽让我告诉你,你要失望了。”
这句话的意思……林颜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她不懂,离那日他来平府不过几日,为何他的态度却有如此之大的改变?兴许是看出了她眼中的费解,也可能他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感情,所以在林颜尚未来得及对他这番话做出反应,只觉眼前突然一黑,然後……一种温温润润的触感在她半开半合的唇上荡漾开来,很短——但是很特别。
被吻了?!
她居然被他吻了!
远流风——一个到了她面前就变得笨拙兼内向的男人,竟然、竟然会大胆到不经她的同意就做出亲吻她的举动!!那一瞬间,她何止震惊,简直被吓呆了。
短暂的黑暗过去,他站在她面前,站在被雪光映照成光亮的初阳里,笑地羞涩却又坚定。“平秋。”他轻轻唤著她的名,嘴角的笑温柔而深情。“你知道麽?从我喊出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开始,我就知道我再也回到过去了,回不到只是静静看著你而不做一点行动的过去了。”
不要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
“我爱你,平秋。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开始,我就在爱著你,虽然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毫无保留的投向了你。”
来不及了,那些能打动人心的话就象流水一般潺潺淌进了她的心房,渐渐浸染濡湿。
作为一个古人,远流风这番话绝对称得上惊世骇俗,想必在他说出这番话之前也定是经历了好一阵子的挣扎吧?望著那双如水般清透的眼眸,林颜发现,她真的不忍心开口拒绝他。
“我——”
“别说!什麽……都别说。”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已将几乎蔓延的伤痛掩饰的完美无缺,留下的,就仅是对她的深情。“给我一个机会,一个照顾你,爱护你的机会。至於……你能不能回报我对你的这份感情……就留待以後吧,好麽?”
他是那麽卑微的恳求著她,教她无法开口说出半个“不”字。
在他近乎哀求的眼神中,她默许了他的请求,也许,接受他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毕竟——他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就算在她的世界里也只能可遇而不可求。
“谢谢……谢谢你,平秋……”
听著他细细的呢喃,她的脑海突然冷不丁的闪过一张含著讥讽淡笑的俊朗容颜,鲜明而又淡漠。
“怎麽了?风太大了麽?”
“啊?什麽?”
“你不知道麽?你从刚才就一直在发抖啊。”
她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真是在颤抖,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个男人太可怕了!即使远离却依然有著致命的影响力!
皇帝!是的,他是个天生的帝王,就算是她——一个不属於他所统辖的世界的人,也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那种摄人的强势与威严。
眼下她是逃过了,可以後呢?以後又该怎麽办?天下之大,莫非皇土啊!如果他一直不放弃寻找她的下落,迟早有一天她终究会被抓回去,重新过著如笼中囚鸟一般的日子。
不!她不要!她只想安静而自由的过完在这个世界的日子。皇宫——那不是她该停留的地方。
“……秋?平秋?”耳边是远流风低低的探询,她眨眨眼,忽尔对他淡淡笑起。“再唤我几声。”
他明显一愣,直到她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