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霜月刀-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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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霜月刀》
第 十 章 翠峰雅秀
当展若尘的创伤完全痊愈,已是他来“金家楼”一个半月以后了。
自从在“临风阁”与金申无痕见过一面,他迄今未再晤及这位“金家楼”的主子,但
是,养伤期间,金申无痕却多次遣人送来一些珍罕补品,丰美吃食,处处表露出她对展若尘
的关怀与爱护。然而,展若尘感激在表面,痛苦在心中,越承受金申无痕的关注,他便越加
深一层愧疚,有时候,他甚至怀疑金申无痕是否业已知道内情,而却以这种破格的德泽来
折磨他?
日子就像流水一样过去,展若尘的日子就是吃与喝缀连起来的,呼啸临头、很烦闷,可
是他却无可奈何,因为金申无痕不让他离开,照这位“金家楼”主子的话说,展若尘的伤势
虽已痊愈,仍须有一个时期的调养,目前,他就正在调养期间。
这天,他起了个大早,梳洗过后,换上一袭干净素雅的淡青长衫,想独自到外面溜达,
散散心。
也只是方才跨出门口,“蹦猴”玄小香便鬼灵精般一下子跳到他的面前。
展若尘微笑道:“玄兄,你今天好早!”
玄小香笑得龇牙道:“越早过来侍候,便越见我对展爷的一片心意哪!”
展若尘道:“实在闷得慌,玄兄,陪我走走如何?”
玄小香道:“自是遵命,展爷,你说吧,去哪里?”
伸手朝后面的“长春山”一点,展若尘道:“上山去看看,怎么样?”
玄小香道:“我是主随客便,但是展爷,你身子才利落了没几天,往山上攀,自忖吃得
消?”
展若尘莞尔道:“别把我看得这般弱不禁风,休说我那旧伤业已康复,体气更胜往昔,
便在疗伤期间,若拿鸭子上架,也一样攀得上这座山去!”
玄小香拍手道:“成,展爷,我们开路!”
两人由“金家楼”的边沿,抄小道直趋“长春山”脚,一面走,展若尘一面浏览“金家
楼”的建筑格局,不由赞叹着道:“这地方的亭台楼阁,池树园谢,配搭得真好,无论形
式、格调、风味,或位置、角度、地势,真是匠心独具,有恰到好处的美妙;尤其气派恢
宏,明雅互见,真如世外桃源,人间仙土,住在这里的人,真是有福了。”
玄小香走在前面引路,他回头一笑道:“展爷果有这样的感觉么?”
展若尘道:“当然,难道你没有?”
玄小香轻声道:“如果展爷有意长住于此,乃是我们老夫人最欢迎的事,像你这样的人
才,挑着灯笼都不好找,怕只怕我们主子,留不住你这座大菩萨呢……”
心头微震,展若尘忙道:“玄兄说笑了。”
玄小香正色:“一点也不是说笑之词,展爷,据我所知,者夫人对你实是另眼相看,就
算对那些她极为赏识的人,也甚少如此关注礼遇过;展爷,你一定有什么与众不同或某些符
合者夫人脾胃的长处,她人前人后,一再表露出对你的好感,设若你稍稍示意,老夫人绝对
会有所安排……”
展若尘苦笑道:“不瞒你说,玄兄,我一介草莽,半生孤寒,玩刀之外,只落了两手血
腥,满肩恩怨,朋不朋,友不友,前程后路,皆乃茫茫一片,又哪来什么与众不同的长处?
幸得楼主救命施德,授我于濒绝之间,楼主相待甚厚,仅是慈悲天性,仁厚存心所使然,我
是何人,岂敢得寸进尺,再生非份之想!”
连连摇头,玄小香道:“你错了,展爷,可别妄自菲薄,自己小看了!真的,我们老夫
人对人不差是真的,但若只是搭救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断不会这般殷殷垂怜,关怀
有加,她对你如此爱护,则必然有着某项特异的原因在内,至少,原因之一是她欣赏你,老
夫人向来喜欢把她欣赏的人留在身边。”
展若尘低沉的道:“玄兄好意,我是心领神会;但我天涯飘泊已惯,养浪荡不羁的个
性,长长局处一地,恐怕不能适应,老夫人关爱之情,也只好另谋补报了……”
玄小香恳切的道:“展爷,咱们也算机缘,能够处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再说老夫人对
你这样礼遇,你若留下,将来在‘金家楼’还怕没有发展?有根有业的日子,总比长年在外
飘零来得安稳呀……”
叹喟着,展若尘道:“我实有苦衷,玄兄……”
玄小香忍道:“该不是为了你以前说过的那些话吧?”
展若尘道:“我以前说过什么话?”
玄小香道:“你曾说,承受大多,也是一种负担及痛苦……”
展若尘默然片刻,道:“若你处在我这样的境遇中,玄兄,你也会深有感触的。”
搔搔头,玄小香道:“不是我斗胆说你,展爷,你有时候委实讳莫如深,城府幽深,叫
人弄不清楚你心里的想法……”
展若尘平静的道:“也不尽然,常常,我是很坦率的,大约近些日来,心情的沉闷,令
我多少变得内向些……”
他们不徐不缓的向山脚下走着,山里的空气十分新鲜,在一股凉沁中带着淡淡的甘甜味
道,每吸一口,仿佛连五脏六腑都熨贴多了……
走着,展若尘问道:“有个把月未谒及楼主了,玄兄,希望她不会在今天传见我才
好。”
玄小香笑道:“放心吧,展爷,老夫人不但今天不会找你,这三五日内也都不会找你一
她老人家昨晚上出门去啦!”
“哦”了一声,展若尘道:“可是有什么事?”
玄小香道:“听说‘南岭’那边我们一家票号短缺了不少存金,不知是亏损还是溢支,
老夫人亲自前去查算,这一去,那边的人可有得瞧啦。”
展若尘道:“像这类的事,还得楼主躬亲?”
放低了声音,玄小香道:“我说与你听,展爷,你放在心里就好——‘南岭’那家票
号,是我们一十六家票号里最大的几家之一。闻得他们暗里传说,这次短少的存金数目极
大,约莫在十万两银子上下,而且,这家票号的主事人物,乃是二当家手下的红人,‘雷’
字级三把头‘九手金刚’赵双福,这样的情势之下,老夫人若不亲去料理,换了其他人员,
只怕搞不出个名堂来……”
展若尘道:“原来如此,但愿是没有事情,否则,只怕影响所及,贵楼二当家的颜面就
不好看了……”
龇牙一笑,玄小香道:“这是他们的事,谁叫二当家不派我主理‘南岭’的票号?”
展若尘道:“是呀,玄兄,怎么不派你出去当掌柜的哪?”
耸耸肩,玄小香道:“老实说,我的份量还不足以掌理太大的买卖,年前,三当家有意
调我往鲁边带领一支驴马队,我考虑了半天,还是敬谢辞掉了。”
展若尘道:“为什么?”
玄小香颤着一双疏眉道:“太苦了,整天奔波在外,日晒雨淋,饮露吃灰不说,还得担
待风险,一个弄不好,就会脱层皮,俸支是加了一倍,但想想还是不划算。”
展若尘问道:“‘金家楼’的人手调遣,都是由谁总司其责?”
玄小香道:“各级兄弟都有划分出来的地盘及职司,人手的调遣,由各家行的大把头向
三当家禀报,经三当家转禀二当家,再由二当家禀呈老夫人指示列册……”
点点头,展着尘道:“如此说来,还是楼主掌握着最后的权力,这样层次分明,上下节
制,倒也是行使组合群体力量的不二手段。”
侧脸望着展若尘,玄小香道:“展爷,设若你也能加入‘金家楼”我们就更是阵容坚
强,如虎添翼了。”
笑笑,展若尘道:“玄兄高抬我了,凭我一己之力,对‘金家楼’这样一个庞大雄厚的
组织来说,参予与否,其影响都是微乎其微的……”
玄小香忙道:“不然,展爷你是砥柱之材,庙石之用,怎么同一般寻常角色相提并
论?”
展若尘微晒道:“玄兄,我真有点怀疑,你是否受到什么人的示意前来游说于我?”
玄小香嘻嘻笑道:“倒还没有,只是我能仰体者夫人的一片心意罢了。”
拍拍玄小香肩头,展若尘道:“玄兄,人与人相处,重要的是个‘诚’字,至于是否能
够就近厮混,倒无关紧要,你的盛情我很感激,我会真心真意的交你这个朋友……”
玄小香真挚的道:“能得展爷垂顾,真是玄小香的造化了……”
展若尘道:“玄兄无须如此客气。”
现在,他们已来在山脚下,由玄小香领着,沿一条显见是经过人工刻意修筑的道路往山
上行去,这条山道已算是相当宽阔平整了,路面宽有四尺,铺设着漆绵的青石板,青石板上
还沾着湿漉漉的晨雾。而松柏夹道,翠绿掩映,那一股爽逸之气袭人心脾,在凉沁中,泛着
那等出世脱尘的幽雅韵味,人在其中,有种逐步攀向清明之境的禅意……
走着走着,便不觉山路之曲折及盘升,没有多久,他们业已信步来至半山腰上了。
展若尘深深呼吸着道:“玄兄,你叫这样的散步是‘攀山’么?”
嘿嘿一笑,玄小香道:“不叫攀山又叫什么呢?我们总是越走越高了呀!”
展若尘赞叹的道:“这地方真好,景色好,建筑好,设备也好,连上山的道路也开辟得
如此宽敞平整,原是崎岖荒寒的所在,因此便成为一幅赏心悦目的美景了……”
玄小香得意的道:“‘长春山’本来灵秀雅奇,乃天然景致,这条登山之路一开,不但
没有破坏山色的淳朴风味,反而更增它的幽深古拙情调……”
笑笑,展若尘道:“是玄兄设计的吗?”
打了个哈哈,玄小香道:“我哪来这等的眼光?是我们老夫人的指示,施姑娘的构
想。”
点点头,展若尘道:“果然不凡。”
玄小香兴致极高的道:“再往上去,一处断崖边缘,筑有‘楼凤亭’,山顶上,还盖着
‘卧云轩’,都是颇堪一游,格调甚高的地方……”
展若尘道:“你都去过?”
玄小香笑道:“少说也去过百十来次了,‘卧云轩’乃是老夫人常到静慈的所在,平素
有人留住,负看守清扫之责,一般人是不准无故擅入的,但‘楼凤亭’却谁都可以去,展
爷,我们登临一游如何?”
展若尘无所谓的道:“只要你有兴趣。”
搓搓手,玄小香道:“这样吧,展爷,想你尚未进过早膳,我也有点肚子饿了,待我回
去弄包吃食来,再拿上一壶好茶,我们便在‘楼凤亭’享受一番这大好晨光!”
展若尘道:“是不是太麻烦了——”
玄小香忙道:“一占也不麻烦,我一溜腿便到啦,来回至多半个时辰,展爷,有吃有
喝,这光景欣赏起来才越发堪瞧。”
展若尘颔首道:“你这一说,我倒真觉饿了;这样吧,你下去拿吃喝的,我独自往上
逛,先到‘楼凤亭’去等你。”
玄小香道:“就这么决定,展爷,你顺着山路往上走,只拐个弯,便可看到‘双心崖’
亭子便筑在崖边,是用雪白大理石砌造的,一眼分明……”
展若尘道:“我找得着,你快去快回。”
拱拱手,玄小香返身飞奔而去——一路走一路蹦,果真有几分“猴味”。
于是,展若尘管自顺着山道往上走,他的步履悠闲,神态安详,似这样平静的心情,他
已经有好久不曾有过了……
到了山道拐弯的地方,不用细寻,他的视线已被眼前一幅奇秀景色吸引过去——左边,
青翠的树木突然向两侧分开,展露出一片灰黑色的岩面来,岩面向高升处,形成斜坡,坡顶
却似刀削斧凿般急泻向下,造成绝壁悬崖,而一座洁白如玉雕冰砌也似的亭台便筑在崖顶
上;那座亭台是伞形的圆顶,中间以一只粗大的支柱为中心撑着圆顶,四周围绕着浮搂凸花
的上下双重栏干,亭内一圈环状的石桌,内外两圈环状的石凳;亭台的整体,便隐隐散发着
那种如雾般的柔和莹白,有着那种孤挺的、倔做的,但然以承的美感。
吸了口气,展若尘不由加快步伐走了过去,这时,他才发现,自山道通向亭台,也有着
一条铺满石板的小路——只是石板的颜色已从青黑改成了淡白。
正当他迫切的想要领略一下处身亭中的风味时,亭台的右侧,在视线被遮的右下方,忽
然有一声惊窒的喊叫声传来。
那是出自一个年轻女人口中的叫声,窒迫而惊恐,似是在突然间遭受到某种意外时的本
能呼喊!
怔了怔,展若尘的反应比他的意念更侠,他的身形猛起,青衫迎风儿飞,人在空中急速
斜旋,似一头鹰隼般凌虚泄落。
亭台的右下方,是六级大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