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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住院的病人-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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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卫民,则声称要和曲建单独待一会儿,以问清一些事情。他这个举动很奇怪,但看到他的神智恢复过来,我和金惠生都很欣慰,也没有多想。

“葡萄糖倒是存货很多,”荣锋对金惠生半开玩笑道,“不过估计到最后你的手上的针孔比吸毒的还多。”

“你倒是见过不少。”金惠生回应道。

我们都不由笑起来,荣锋出身缅甸丛林的游击队,这方面当然见过不少。

荣锋道:“你们比我想象中坚强。我在了解到一切之后,常常在想,要如果换成我的话,我会怎么办。也许我已经自杀了也说不一定。其实刚才我一直都在担心,如果我说出来你们受不了怎么办?其他人倒还好,郭震你却是我必需的。你是我们中间唯一一个有视觉的人,我们所有人在某些方面来说,都是瞎子。”

金惠生道:“倒不见得。如果是瞎子的话,又是怎么被吓死的呢?”

荣锋道:“对,曹护张德全和林丰,还有黄景亮,都应该是看见了什么才对。曹护吓得钻到桌子下面,张德全吓得跳到树上。林丰是直接在床上被吓死的。他们肯定都是死之前拥有了视觉,以及其它感官。不过,已经于事无补了。”

金惠生道:“补充一下,黄景亮躲在床下面。”

荣锋笑道:“是吗?他是活该。”

金惠生道:“看来,你这个一直让我们厌恶的家伙,竟然是个和我们一样,多少有点无辜被卷进来的。”

荣锋摇头:“无辜的人,就不会进驷鐡了。如果不是之前案底太多也不会被驷鐡相中。不说这个。我在想,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可以让一个活人活生生地被吓死?”

“缅甸没有这方面的传说吗?”

“我是果敢人,也就是缅甸的汉人,”荣锋苦笑道,“当初是父辈从云南跑到缅甸去的。我所知道的,还不就是黄泉路孟婆汤之类那套。对了,郭震你每天去电脑房批啦哗啦打字,我也看在眼里。但找了许多次,都没能找到你把东西藏到哪儿去了。你是在里面写什么是吧?是记叙这里发生的一切吗?”

我不置可否。荣锋又道:“我也曾经晚上来把针孔摄像头架高,好看看你存放的地方。但你的打字姿势实在太厉害了,完全把屏幕挡住,根本就看不清。这里什么都考虑到,就是没有考虑到配一个电脑专家。要是金惠生是我们的人,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金惠生道:“不一定。论电脑,我已经完全落伍了。”

荣锋道:“说起来郭震你可别恶心。就我所知,张家康生前就喜欢在他的电脑里记日记。我们后来不少资料,就是他死后从他的电脑里取出的。我揣摩,你不会以前也有同样的爱好吧?”

难怪我打字越大越快,也难怪我对此居然有一些爱好般的感觉。原来这不是我,是张家康的感觉!巨大的恶心让我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我才将话题转移开去:“为什么?有没有人想过,为什么一到我们有排斥反应的时候,那东西就会出现?平时又到哪儿去了?”

荣锋道:“这事就只能靠猜了。排斥反应,正常的器官移植手术,是人体本身的免疫系统攻击它们不认识的、移植过来的新器官。但是,由于这个新器官是死人的,而且是主管大脑的部分活动,而大脑又是意识活动的生理基础,我想,也许你们的排斥反应,正是在阴间的意识通往这个世界的通道口打开。而打开的地方,绝对不是免疫细胞强行撕开得了的。我想,那是生对死的排斥,和生物之间器官排斥的原理完全不一样。那样的排斥,可能刺激那个从阴间而来的东西……第一次,曹护死的时候,你们好像没有同时做梦?”

“我是做梦的第二天,曹护才死。”我道。

金惠生则道:“我是做梦的当天曹护死的。”

“总而言之,那梦就是钥匙。第一次可能排斥反应没有同步,时间就耽搁得久一些。你们得进入那个世界,然后相互配合,将小李弄出来。你们的梦是同一个,那么,我揣测,你们也是进入的一个地方,不是吗?”

我点头同意:“确实如此。上一回,我在梦里看见了金惠生,但他却看不见我。”

金惠生吓了一跳:“看见了我?你看见我在干什么?”

我道:“看见你在吃东西。”

金惠生惊道:“确实如此!我确实梦见我在吃东西!好像是什么骨头一类,酥酥的玩意儿!我还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但是我梦见似乎有人在喂我。”

骨头?

我心理咯噔一下。

那些石头,都是……人骨?

我没敢告诉金惠生,喂他吃东西的正是他自己。

金惠生道:“我还记得,当时我在说话。”

我道:“你说的是,就是那水的问题……”

金惠生惊异地盯着我,半晌,他才道:“不错!看来我们确实是在一块儿的,连在阴间都是。我确实是那样说的。这句话是罗卫民的原话,在白天脑袋清醒的情况下,我一直都拒绝相信。但其实在我潜意识里,我一直都有这个怀疑。到梦里意识薄弱的时候,潜意识的话就显现出来了。”

老刘忽然道:“什么声音?”

我一愣,第一个反应是,老刘也是听觉移植吗?但声音大家都听见了。

只听到“哒、哒、哒、哒……”的声音响起,非常微弱,每一下都隔得非常长。

所有人都伸长耳朵,那么就不是小李的鬼。再说我们都没有排斥的反应。声音微弱,在淅沥的雨声中,几乎不可听见。

“好像是那边房间传来的……”陈青道。

我猛的醒悟:“是罗卫民!”

我们全体跳起来冲向罗卫民和曲建所在的房间。在昏暗中,没有任何光源的走廊被妖冶的火堆的火勾勒得猩红一片。诡异的“哒哒”声依然如故,在前方的房间里。

我们冲进房间,罗卫民的身体正悬浮在半空中,他的脸刚好转过来。

他上吊自尽了!

“啊!”陈青一声惊叫。我们所有人都呆立在当场。就在局势已经逐渐明朗的时候,会有这样的陡变,罗卫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床上,曲建的尸体蜷缩成一团。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紫色的舌头跌落出来。脖子上,是一圈输液管线。

我们拿出手电,在墙上发现罗卫民咬破手指留下的一行字:无辜者不死。

将罗卫民取下来放平放,已经无可救药。我们在外面聊天耽误了太长的时间,何况罗卫民已经虚弱到极点。

但他用最后的力气勒死了曲建。

为什么?

我们所有人,都盯着墙上的字,罗卫民的遗言。

无辜者不死。

血红的字,以鲜血写成,仿佛是某种神秘的诅咒,或者誓言。

金惠生喃喃道:“无辜者不死,无辜者不死……”

金惠生猛然醒悟道:“无辜者不死,就意味着……”

我道:“无辜者不死,不是无辜者,就都得死。”

听到这话,荣锋和老刘的脸变得惨白无比。

用意很明显了。

罗卫民将通道作用的曲建杀死,使得没有一个稳妥的进出阴间的通道。这样剩下的人,会被迫面对那个可怕的东西。接下来他先自杀,则是出于对自己处境的绝望。

让另外一个人的大脑,存在于自己精血供养之中,而且对方还是造成一切痛苦的元凶,无论如何,都是极端痛苦的事情吧。

只是我,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或者说,逃避想到这一点。

无辜者不死。李护的鬼也好,或者其它什么东西也好,杀死过护士,杀死过打手,杀死过工作人员,也杀死过主刀的黄景亮,但从来没有碰过我,或者金罗二人。

这,或许就是推理小说写手罗卫民,最后的推论。

处理完两人的尸体,回到火堆前,五人木然习坐。

没人说话,只有雨水的哗哗声伙同间歇有的火花跳跃产生的噼啪声。

陈青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我的肩头,我没有意识到。

对面,荣锋的脸,在火光随着山风跳动,阴晴不定。

我终于开口打破沉默:“无论如何,荣锋,你不是这事的元凶。你甚至在来这里之前都不知情!你绝对应该算无辜者,就好像这些护士一样。”

荣锋点点头,所有人都看向老刘。

老刘的圆脸瘦得早已只剩头颅一圈曲线。在我们的眼光中,他不停的战抖。

“哇哇……”忽然他跳了起来,以惊人的速度冲到门口,撞开门,消失在黑夜的雨中。

“回来!”我追到门口,拿着手电四处照射,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算了,让他去吧!”金惠生在后面道,“这对他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我看着面前的积水,没有说话。

回到大厅,只剩下四人。

荣锋道:“我不是认为无辜不无辜的问题。你们一共就三人,即便是从随机概率来说,没有找上你们,也很正常。我是担心,没有可以利用的通道……”

“罗卫民的遗言,显然有点一厢情愿,”金惠生道,“但反过来说,我们计划让李护出来就可以平衡,其实也没有多少道理好讲,都只是试一试罢了。”

我道:“还有一条路可以走。”我扭头,看着陈青。她正愣愣地盯着我。

无论我是死是活,我记得我承诺过,要让她活着。我必须试一试。

“肾上腺素?”我道。

捏着针管的陈青习惯性地弹了弹针筒,点了点头。

房间里,两张床并拢在一起,我和金惠生并排而卧。

由于我们都停了抗排斥的药,所以排斥的反应来得很快。稍微有点征兆,我们就立即行动起来。

接下来,为了让身体的排斥反应更强烈,持续时间更长更稳定,再加上一定量的肾上腺素做辅助。

注射完肾上腺素,我和金惠生都不住地喘气。肾上腺素是刺激人体兴奋的激素,既能刺激免疫器官,让排斥更猛烈,又能让我们本来的躯体兴奋。

我道:“这样怕是不行,我们每次都睡着的。现在我可一点困意都没有。”

荣锋和陈青对看一眼,荣锋从怀里取出一只怀表,在我眼前来回晃荡。

“有效果吗?”他不确信道。

我用手将那晃得我心烦的物事挡开:“别晃了,没用的。你们还是出去,让我们自己来吧。”

荣陈二人出得门去。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金惠生两人。

金惠生道:“有把握吗?”

我道:“没有。”

金惠生道:“我不是不想帮忙,不过,你为什么要执意带上我呢?”

我道:“你忘记了吗?你的声带是换过的,时常走音跑调?也许,当我们发作的时候,你可以给什么东西说话?”

金惠生道:“别说了,一想到我说话的声音不是来自自己而是来自一个死人,我就想呕。可是,在梦里,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怎么说话?”

我道:“把舌头伸出来。”

金惠生依言。我伸手到他变了色的舌头上,想起这是张家康的舌头,不由一阵恶心。但是我还是道:“这是什么味,记住了么?”

他点头。

接着我用第二根手指,忍痛使劲咬破,放到金惠生嘴里:“这是什么味,也记住。”

金惠生点头。我道:“如果我们能成功进入的话,第一次我将没有血的舌头放在你舌头上两次,你就知道是我来了。在那里,你什么都感觉不到,所以我揣摩,我能让架起你走动而你也没有知觉。总而言之,当我把血的指头放在你嘴里的时候,就表示那个东西来了,而我已经毫无办法,就剩下你说说话,试试看了。”

“好吧。”金惠生点头表示同意。

梦终于来了。

也许是肾上腺素的缘故,我们久久没有睡着。即便是睡着之后,我也一直有相当清晰的思维。

接着,排斥开始了。巨大的痛苦袭来,我感到自己不住的颤抖着。那痛苦绵延无止境,仿佛是铁锯在不停地锯着大脑。我甚至怀疑,自己的大脑那样一个娇嫩的器官,如何经受住如此大的痛苦的。

但我竟然没有醒来,而是和痛苦一起,来到了迷雾笼罩的世界里。

湖边。

白雾依然笼罩,仍然只能看见几米远的距离。

脚下一高一低,深浅不定的碎石。我拾起一块,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一样。

那是死人的骨头吗?

如果是的话……我抬起头,看向周围。沿绵不绝,没有尽头的石头。

那得多少人的骨头来堆砌呢?

这,就是阴间?

湖水腥臭,沉静得一片死寂,却没有一丝风。我看向湖水,本来应该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却发现除了湖水昏黑的颜色,什么也看不到。

失去了罗卫民,本来应该没有听觉的。蒙手术失误所赐,我侥幸能听见一些。我皱皱鼻子,看起来,他们的手术失误得还更多,我甚至还有一些触觉和嗅觉的味道。

记得有一回,我觉得那是福尔马林的味道。现在闻起来,显然不太对头。我看我是把尸臭和福尔马林搞混了。

金惠生在哪儿?

我没有看见。他应该在我身旁才对。

我迈步往前走,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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