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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春阿氏谋夫案-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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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道:“娶媳妇难得十全,似乎托大姐的儿妇,又机伶,又稳重,长的好,活计又好,可谓之四德兼全了。”当时你言我语,人都赞美不置。惟托氏听着,因是婆婆身分,虽旁人这样夸赞,然当在自己面前,不能不自作谦辞。俗语说:“自己的女儿贤,人家媳妇好,凡是当婆婆的,都有这宗心理。此时托氏于无心之中,说出几句屈心话,什么不听话咧,起的晚咧,作活计太慢咧,做事太慢咧。这一些话,说是谦逊之意,本是作婆婆苦心,欲在戚友面前,施展当人训子的手段。殊不知这宗谶诮,最容易屈枉人。慢说春阿氏,就便是寻常女子听着也要发火。当时脸色红晕,羞涩得不敢抬头。忽的背后一人,唤着阿氏出去。阿氏一面抹泪,正好借此机会,暂为避去。出至门外一看,此人全身素服,并非别个,正是玉吉。刚刚欲问他从何处来,玉吉请过安道:“姐姐家里人,怎的这般混帐。”说话时声音很高,吓得阿氏惊慌失色,连连摇手,乃惨然流泪道:“兄弟呀,姐姐的命反正是不能久了,这亦是我前生造定的。今生今世才遇见这些磨难。你拿我只当个己死的人罢,千万不要生这愚气。”说到这里,咬定牙根,仰着头,瞪着眼,把热泪忍住。玉吉轻轻顿足道:“姐姐这般懦弱,家里外头都不得安生,还有什么趣味?”阿氏道:“什么趣味不趣味,姐姐人虽活着,心是早已死了。”说罢,面色灰白。玉吉怔了半晌,忽然眉竖眼圆,冷笑一声道:“姐姐待我的心,我此时粉身碎骨,亦难答报,姐姐这口气,我一定要给出的。”阿氏听到这里,忙着摆手,恐怕有人听见,诸多不便。忽见身旁走过一人,只得慌忙躲进屋去,打算等亲友散后,劝劝玉吉,不叫他多管闲事。谁知事有天定,不由人力。阿氏留了半日神,竟无玉吉的踪影。只得随着婆母,坐了晚席。忽见公公进来,一手拉着二正,悄向托氏道:“天气很热,这里又没地方。回头叫他嫂子跟我回去罢。”托氏道:“说是呢,我正想没个人送回,你来亦好。”因向二正道:“少时和你嫂子,跟你阿妈一同回去。舅舅伴宿,咱们再来。” 
  说着话已到送三时候,文光带着儿媳女儿,告辞回家。工夫不大,车行至菊儿胡同内。三人下了车,文光拉着二正在前,阿氏提着包袱在后,到了门首,二正猛然一推,扑的栽倒。原来门是虚掩着呢,文光忙把二正扶起,问他碰着没有?二正站起来,口里叫声二妈,往里便跑。此时天已不早,瑞氏等欲睡未睡,前文已经叙过,兹不多表。阿氏把诸事料理已毕,要到厨房里温水洗脸。将走至厨房门内,觉得身后有脚步声音,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人在门外点手儿,唤她出去,不觉吓了一跳。赶紧走出屋外,看是何人。此时那人已经转过脸去,蹑足往西屋便跑。见他穿一身青色衣裳,后影好像玉吉模样。猛然触起白日的情景,知道此事有些不妙。忙着三步作两步,向前赶去。将进屋门,早见玉吉站在春英前,手举菜刀,往下便砍。吓得阿氏魂飞天外,嚷亦嚷不出来,奔上前去,揪住玉吉手腕,狠着命往下夺刀。玉吉力量太猛,回手拍的一声,刀柄碰在阿氏额上。阿氏心里只拚一死,哪顾疼痛,还是咬定牙根,死不放手。玉吉看她这样,把二目一睁,又以刀背击了阿氏左胁一下。阿氏觉得心里一阵迷糊,两手一松,身躯往后一仰,耳听得噗的一声,玉吉手起刀落,砍在春英咽喉之上,登时气绝。阿氏已吓得倒在地上,玉吉忙把春英尸体移在床下,扯起阿氏道:“姐姐所事非偶,冤仇已报,姐姐能随我去,小弟情愿奉养一生。”阿氏怔了半天,并未听明,看见菜刀在旁,狠命扑去。玉吉连忙抬起,随后抓起一块绢帕,擦了擦手,扯往阿氏,往外便掖。掖至院内,玉吉道:“还有那淫妇呢?”随把阿氏抛下,往东屋便跑。阿氏心慌已乱,欲要声张,又恐玉吉要是义气,反变成杀人的原凶,自己亦被着极大嫌疑。欲待和他回去,无奈他是谁,我是谁,黑夜杀了丈夫,携手脱逃,这事成何体统。当时把芳心一横,趁着玉吉不在此处,自己往厨房便跑,扑咚一声,奋然投入水缸。正是: 
  一死拼偿冤业债,众生慎勿造因来。 
  玉吉把春英杀死,欲与阿氏潜逃,实出于姊妹情重,看着阿氏受气,怀抱不平。想着这样女子,人世不可多得,缘何母亲不谅,许了这样蠢子,终日受人欺辱,这真是天道不公,人心不能平的事情。越想越愤懑,恨不得把大千世界上,凡此不平等的恶婚姻一刀雪净,方解心头之恨。当时即把阿氏推开,来杀范氏。刚走至里屋门外,听得院里阿氏木底乱响,又听范氏屋里,问说是谁,上房文光,亦连声咳嗽,吓得玉吉也慌了,站在屋子里,愕了一会,想着阿氏为人,极为懦弱,若不借其俱逃,一被旁人拘获,必罹重难。想到此处,随手把菜刀放下,出来要找寻阿氏一同逃走。不想脚步略重,范氏连连同谁?随声便提鞋下地。上房文光并东房瑞氏母子亦全都醒了。玉吉无处可藏,跑至屋角茅厕,两手攀墙而上。不想墙高足滑,使尽生平气力,欲上不得。又听文光夫妇正在院内暄嚷,玉吉心更慌了,反身又往回跑。合该他命中有救,望见茅厕墙外,立有板凳一条,随手搬进茅厕,挺身而上,两手攀住墙头,踊身而过。只觉心里突突乱跳,浑身发颤,不知此时此际,如何是好?又不放心阿氏,想着姊妹一场,不该草草用事。虽然是一片好心,此时反给阿氏惹了大祸,当时懊恼已极,站在门外,犹疑半天,不知此时阿氏哪里去了。 
  正在纳闷,猛听街门一响,里面走出人来,吓得玉吉也慌,开腿往北边便跑。恰巧时当深夜,路上静悄悄并无行人,不知不觉已至自家站首,扣了半天门,里面无人答应,心里连急带怕,不觉头昏眼花,坐在一块石上,呆呆发愕。忽见一人过来,弯身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快要说明,”玉吉抬头一看,见是一个僧人,容貌甚奇,身穿一件破烂僧衲,笑吟吟的问道:“你是哪里来的?”玉吉坐在石上,觉得心里头渺渺茫茫,不知如何答对,僧人又问道:“你既不知道来从何处来,难道你去往何方,自己也没个打算么?你以为你作的事情,没人知道?难道惹了大祸,从此就消灭了不成?”玉吉听到这里,吓了一跳。迟了半天,心里方觉明白。细想如今自己犯下杀人重罪,以后天地虽大,并无容身之处了。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害怕。当时悔惧交加,细看那一僧人,站在自己身旁,微微点头,似有叹息之意。玉吉知他是个异人,随即跪在地下,拉着僧人的袍襟,凄凄惨惨的道:“事已至此,要求老和尚搭救。”说着,以袖抹泪哭泣不止。僧人弯着身子,细把玉吉上下看了一会,见他这样哀求,乃长叹一声道:“前生来世,回果分明。昔是今非,孽缘纠结。你合那个女子,但有朋友之缘,并无夫妇之分。她即出嫁于人,便算前缘已了,彼此清清白白,有什么割弃不下的?谁知你不明因果,忘与命数相争,你自以为替那女子报仇,哪知正是给那女子闯祸。你自以为出于一片侠心,哪知正是造下无边恶孽。若不急早忏悔,恐怕不但因果牵缠,来生受报,就是今生今世,亦恐你难逃法网啊,”说到此处,声色俱厉。玉吉听了,犹如凉水浇头一般,心里这才醒悟,遂连连叩头,乞求解脱之法。僧人冷笑道:“你自蔽光明,自作恶孽,谁为解脱?”说罢,拌袖欲去。玉吉知是高僧,揪住僧人破衲,死也不放。僧人呵呵笑道:“善哉善哉。自迷不见自心,谁来搭救?”说罢,飘然而去,倏忽不见。 
  玉吉定了定神,如同梦醒一般,暗想这一高僧,必是佛菩萨化身,前来度我,忙的跪倒地上,望空遥拜,心内虔虔诚诚,暗发宏愿。正在虔祈默祷之际,忽见梁妈出来,扯住自己手道:“少爷是怎么了?这样磕头?”玉吉迟了一会,仰见满天星斗,四静无人。自己跪在地上,不知何故。梁妈唤了数遍,方才明白过来。细想方才所见,心里烘的一惊,浑身乱颤起来。一手扯着梁妈,连说好怕,转又一溜烟的跑进门去。蕙儿不知何事,听是玉吉声音,忙亦移灯出来,看他神色仓皇,脸上颜色,如同白纸一般,坐在石阶上,口张眼闭,吁吁气喘。蕙儿吓了一跳。摸摸脑门上,俱是冰冷冷的凉汗。随把手灯放下,问他所因何故,这样抖擞?一手又摸着他手,手亦凉了。当时手忙脚乱,赶紧搀进屋去。梁妈也着了慌,忙着笼火,又忙着找白糖,冲了一碗滚汤糖水,给他喝下,方觉安顿些。此时梁妈心里,只当是半夜回家,路上受了惊吓,以致如此。不想他忽然坐起,口内嘟嘟嚷嚷,不知说些什么。一时又咳声叹气,发起昏来。直闹到早饭已后,始行安顿睡下。梁妈看此光景,知他素日性情,有些胆小。这宗病况,必是半夜回家,受了惊吓。随着就延医服药,闹了一日。 
  次日早起,玉吉坐了起来,唤过蕙儿来哭道:“哥哥你对不起你。父母去世,本当兴家立业,等妹妹终身大事有了倚靠,然后再死。不想因事所迫,死期已近了。”说着,呜呜咽咽的哭个不住。蕙儿亦伤心落泪,不知玉吉的话,从何说起。只得以好言安慰。玉吉擦了眼泪,当着蕙儿面前,叫过梁妈来,仿佛人之将死,托嘱后事一般。自己拿定主意,想着杀人该当偿命,若使最亲爱的姐姐无辜受累,自己于心何安。主意已定,安住蕙儿主仆,不叫他话外生疑。出得门来,雇了一乘人力车,随着看热闹的众人,直奔小菊儿胡同春英尸场。恰巧这日上午,正是刑部司员蔡硕甫前来验尸。左翼翼尉乌珍,副翼尉鹤春,委翼尉普泰,并内城巡警厅所派委员,本区警察长官,还有各家侦探,一院里乱乱腾腾,好不热闹。玉吉挤在人群内,想着今日好巧。不知阿氏被拘,所供是什么言词。倘若她般了委曲,不肯说明,我便在此时自首,把我堂堂正正替人不平的事情,说给官众听听,大概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丈夫做事,要做正大光明,磊磊落落。主意已定,见有一群官人,带着文光、范氏并德氏、阿氏等进来,听着文光供说,阿氏杀人之后投了水缸,由不得敬爱之心,益觉坚固,当时又懊悔又惨切,看着范氏那里,指手画脚,由不得怒从心起,深悔昨日晚上,不该留此淫妇,叫她血口喷人。正自磨拳擦掌,抑郁难平之际,忽见阿氏仆倒,抚尸恸哭,玉吉吓得一怔,脸上变颜变色,心说好生害怕。要知端的,有看下文分解。 


   
  

 
第十五回 聂玉言树底哭亲 王长山旅中慰友



  话说聂玉吉看到阿氏恸哭,心里好生害怕。想欲自首,自己又出首不得。一来是阿氏母家的人,我们是自幼姊妹,二来听旁人说,她为着婚姻一事,发了几回疯。迎娶之日,欲在轿上寻死。回门之日,要在家中自尽。这样看起来,我若不避嫌疑,慨然自首。倘若官场黑暗,她再一时糊涂,受刑不过,认成别样情节,这便如何是好。想到此处,站在人群中,不寒而栗,当时站立不住,急忙走出。心中暗暗祝告道:“神天有鉴,不是玉吉不义,作事不光明。我若出头投案,死何惜足。但恐牵连姐姐,落个不贞不淑之名,陷入同谋杀夫之罪。但愿神天默佑,由始而终,那么叫姐姐抵了偿,好歹保存住了名誉,我便即时死了,也是乐的。”祝告已毕,站在文家门内,泪在眼眶内,含了许多,此时方才滴下。迟了一会,心里悠悠荡荡,不知去往何方才是正路。 
  正疑念间,忽想起昨日高僧点悟的几句话,不觉于人世红尘,顿为灰冷。转身便出了胡同,迷迷离离,走出安定站外。抬头一看,见有一片松林,正是自家坟墓。玉吉本来至孝,今又有无限伤心的事。回想父母在日,如何疼爱。不免走人松林,抚着父母坟墓。恸嚎起来。正哭得死去活来,没个劝解,后面有人拍打,连说大少爷不要伤心,这是从哪里来呀?玉吉止泪一看,是自家看坟的,奴随主姓,名叫聂生,一手掖着玉吉,死活往家里劝解。玉吉也不谦逊,收住眼泪,到了看坟的家中,只说偶尔出城,心里很不痛快,要上坟地里,住十几日。聂生听了此话,极为欢喜,随着就沽酒作菜,殷勤款待,口口声声,只怕玉吉委曲。说老爷太太在日,少爷怎样享福。到了奴才家中,就是自己家,有什么不合式的,视奴才力之所及,尽管说话。将来少爷作了官,奴才一家子还要享福呢。玉吉点了点头,看着聂生意思,出于志诚,随即在他家内住了数日,把自己心里事家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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