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狂欢节-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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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责任?那只是你个人的虚荣心而己!」
东尼气得满脸通红:「什么话?什么叫虚荣心?」
我见场面很僵,其他的人都不表示意见,便对尼奥说:「虽然我对这里的情况还不了解,但是,我们在追求人生的真理,追求真理的目的是服务人群,菲力夫妇在这里住几天,我想只有对我们的工作更有帮助。」
尼奥面上毫无表情,他说:「你认为当我们掌握了真理以后,是不是对人类有更大的贡献呢?」
我点头表示同意,他接着说:「所以我们目前的重点应该是专心学习,避免受到干扰。如果在学习期间,情绪一再受到外在影响,最后有可能会一事无成。」
「他们借住在后面,怎会干扰我们?」我表示异议。
「你不住在这里,所以不知道。」他解释道:「每天晚上小孩子都哭吵不止,我们必须把耳朵塞住,他们来后,我们就没有好好的睡过一天觉!」
「我睡得好得很!」东尼反驳道。
「打雷你也不会醒,但我和秀子睡不着。」
「你们睡不着是因为你们俩……」东尼几乎要跳起来。
「东尼!」秀子忙打断他。
我怕他们吵起来,便说:「菲力走不成是因为车票掉了,我可以送他们两张。」
东尼余气未消,愤愤地说:「不必!我打过电话了,旅运公司答应设法,今天下午就去谈!」
「你早说不就没事了?」尼奥依然不动声色地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东尼还在负气。
「东尼!你办事的能力,我们都相当佩服。我们现在是一体,有什么事大家都知道不更好吗?」
东尼听了,没再开口。讨论完毕后,大家再把开头的仪式重复一遍,只是其中的倒水变成饮水,大家把碗中的水喝掉,仪式就完成了,最后再把圣毯折起。
这时,东尼走到尼奥面前,神情极为激动,二人又紧密地拥抱了一会。
「你说的实在有道理。」东尼说。
接着,大家互相拥抱。我很不习惯这一套,但不便拒绝。凯洛琳则不然,她还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只与大家握握手,就溜到后面去了。
中午大家外出午餐,凯洛琳表示不饿,不肯同去。她早餐都没有吃,怎会不饿?可能她是因为菲力与白蒂的午餐无着落,宁愿陪着一起挨饿。为了讨好她,我也不和他们同去,藉故有事回餐馆,打算弄些吃的来。
这一群人的生活太不正常,钱本来就不多,为何还要去餐馆吃呢?可能他们没有人会做饭,也可能是懒得做。不论如何,我不忍心看到他们有一餐没一餐的。当下决定立刻搬去,做他们的伙头军。
主意打定,我便动手收拾行李,要做嬉皮就要四大皆空。能丢的都丢掉,整理好的□箱东西暂寄放在朋友家,一部小汽车也托人卖了。再取了些存款,买几件简单的炊具,带了床毯子和换洗衣物,正式搬入危楼。
我猜得不错,尼奥的话很令凯洛琳伤心,她正陪着菲力夫妇啃干面包。
我不顾他们的反对,猪油加上味精,煮了几碗道地的阳春面,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我们吃饱后,尼奥等也回来了,我立刻开门见山道:「我希望大家生活正常,从今以后,不是必要,不许到外面吃馆子。我先捐四百元做这个月的伙食费,从下个月开始,必须先把生活预算留下来。」
尼奥听了大为高兴,要我负责饮食方面的工作。
凯洛琳帮我把厨房料理妥当,她说菲力下午要去交涉车票事,问我愿不愿意一起去。我听了正是求之不得,为了配合她那身打扮,我也把牛仔裤剪短,拉出线头,足踏日式施鞋,大摇大摆地走上街头。
白蒂的身材高大壮挺,她把尼可用一条布带兜在胸前,小脸正好夹在双乳中间,倒是舒适异常。她又是澳洲人,看上去就像一只正宗的澳洲袋鼠。
菲力头发长过了肩膀,衣饰倒无甚奇特,却挂着一个布袋,光着一双大脚丫。他们俩走在一起,已足够引人注目。后面又跟着一个戴眼镜的东方人,再加上一个东张西望、视若无睹的美国女孩,这个行列几乎令人人侧目。
「看嬉皮!看嬉皮!」有人叫着:巴西风气其实很保守,一般人对我们都嗤之以鼻。最初我感到很难堪,但看看凯洛琳若无事然的态度,我也就不去理会了。
「我们是嬉皮吗?」我故意问她:「嬉皮?根本不存在!」
「那我们是什么呢?」
「我们是我们!」
走到一座大楼前,菲力和白蒂叫我们在外面等一会,他们上楼去交涉。我一心想讨好凯洛琳,便请她吃冰淇淋。她不肯,只要了杯咖啡,而且不放糖。我拚命献殷勤,一定要她吃点什么,她歪过头来问我:「你把我当作什么人?」
「我的爱人!」我笑着,脸皮也厚了,成了不折不扣的嬉皮笑脸。
她没有答腔,迳自喝着咖啡,我可乐了,高兴得站起来,手舞脚蹈。
「人家见了像什么?」她扳着脸说。
「我没看到人家,我只看到你。」我说。
她把咖啡往桌上一放,掉过头去,我怕她真生气了,只得乖乖坐下。
她永远是静静的,不经心的东看西看。即使她凝视一方,也多渺不可寻,说不定已到了宇宙的另一个角落。
酒吧里有个醉汉倒在地上,大家都指指点点。我叫她看,她瞄了一眼,却好像没有看到什么似的。
太阳的金箭射完了,红沉沉的一轮,依恋地徘徊在天涯的一角。我相信这种美景一定能打动她,便敲敲她的手指尖,使个眼色。红霞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一道起伏的曲线,我还在努力地搜寻一句有诗意的话,她却已经把头转开了,只留下发梢上几丝余光。
(廿二)
菲力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东尼又去打了一个电话。他回来时满面春风,大家都为菲力松了一口气。
东尼劈口就说:「菲力!你真是个宝!」
谁都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的盯着他。东尼爱卖关子,他不说话了,先宽衣解带,脱得只剩一条游泳裤。然后刁着一只烟斗,坐在屋子中央。
菲力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
东尼不理他,对我们说:「你们知道,巴西人英语说得好的没有几个……」
他又望了菲力一眼,不忍心再吊胃口,说:「今天下午,菲力去找那位经理。他一推门,把那黑溜溜,满头长毛的脑袋往里一伸。那位经理吓了一跳,就算没有把他当鬼,也当做抢钱的强盗。
「菲力进了门,大喇喇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经理惊魂未定,门一开,这次同时伸进来两个头,白蒂和尼可!」
我们想到那幅画面,大家都笑了。
「这还不打紧,白蒂进去后,也是一句话不说,一屁股又坐在另一个沙发上!」
菲力抗议了:「我们不坐沙发坐哪里?」
东尼继续说道:「你们这一坐,连尼可在内,一动也不动地坐了两个钟头……」
「没有,最多一个钟头!」
「好吧,一个钟头……」
「我看他很忙,以为他会叫我。」
「他的确很忙,忙着打电话给警察局。说你们形迹可疑,可能想抢钱。警察一听你们俩那副德性,便教他放心,说准是讨饭的,讨累了进来休息一下。」
菲力掌不住笑了,东尼继续说:「经理好心叫工人给他们送上咖啡,正要加糖,菲力突然一跳而起,大叫:「不要糖!(No Sugar)」不幸他的澳洲腔太重,巴西人听成了:「我们的攻击!(nosso golpe)」,把经理差一点吓昏了过去!」 东尼学得活龙活现,大家乐得打跌。
「你又不是不知道,巴西人喝的咖啡,简直是糖汁!」菲力委屈地诉苦。
「那个经理不断地偷看,那个男的坐着不动,女的却老伸着头往外面探。」
「我是怕凯洛琳在外面等得不耐烦。」白蒂解释。
「总之,办公室里人人紧张,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好几个客人进来,看看苗头不对,都溜走了。经理为了安全,把银柜、文件箱都锁了起来,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把钥匙放在哪里。这时候,菲力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叽哩咕噜的说了大半天。可怜他一句也听不懂……」
菲力不服气地说:「冤枉!我说的是葡萄牙语!」
东尼叹口气:「唉!怪不得他听不懂!后来你改说英语,他倒懂了,可是,只听懂了一个字!钱!」看东尼那模样,彷佛是身历其境:「他一急,把钥匙顺手一塞。紧张地望着菲力,菲力也紧张地望着他,谁都没有了主意。过了好一会,又进来两个嬉皮,一个非常性感,另一个是壮壮的东方人。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商量了一阵,就都走了。」
这后面一段是我怕菲力言话不通,打算进去帮忙,却看到菲力和一个巴西人面对面、隔着桌子互相凝视。我问菲力怎么回事,菲力说那个巴西人反应太慢,一句话要想好半天,他正耐着性子等他的回话。但是我觉得气氛不对,那巴西人不像要说话,便把他拉出去商量,后来我们决定还是交给东尼处理好些。
东尼接着说:「等我打电话去时,他们还在翻天覆地的找钥匙。」
我们听得哈哈大笑,菲力却哭丧着脸说:「那我们的免费票没希望了?」
「经理告诉我,只要你们不再去找他,就送你们两张票。」
晚餐吃的是稀饭,味精猪油加葱花,大家都认定是鸡汤粥,一个个喝得好不痛快。
我等于是正式入了伙,东尼把他们的宣言拿给我看。那是一张很大的白纸,上面画了不少优美的线条,中间是一首诗,下面用花边围了一个空栏,上面有几个签名。
那首诗是用极工整的字体写的,诗也很美:
你可曾在清晨膜拜日出?
黄昏陪伴日落?
你可曾夜半里
在大地的梦乡,独自
海沙与脸颊抚摩?
银白,浪潮洗净了月色
战栗着,全身赤裸?
今天,明天,后天,
天上,地下,或是人间。
「我」在哪里?
哪里又有个「我?」
你可曾想过?
地球又是谁的家?
蓝天为穹,黄土为席,青绿的陈设,
还有日、月、星辰与无尽的永恒。
谁狠心?忍心?
存心让「她」残破?
朋友!
放弃吧!
让垃圾成为昨日的恶梦,
除了你,还有个我,
没有我,你在哪里?
朋友,朋友原是一伙!
这个入伙的代价是一百元巴币,东尼凭他以往的社会关系,要找个百八十人毫无问题。而且,据他说真有些社会闻人对这种生活羡慕不已。只是要他们放弃已经获得的一切,却是难办得紧。
这种募化的方式我不赞同,也不便反对。我只说:「募到的钱是不是有个财务预算?」
尼奥立刻抱怨说:「什么预算?都是东尼一个人花了!」
东尼一听,勃然大怒:「你说话不凭良心!这房租哪里来的!你们平常吃饭谁付钱?」
尼奥反唇相讥:「这笔钱是以我们团体的名义募来的!应该只用在团体的需要上!」
东尼气得把手中的那份宣言往地上一丢:「你说!我是怎样……我怎么没有用在团体上?」东尼气得语无伦次。
「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尼奥也火大了,脸色紧绷得如同大理石,他说:「你一个人出去时,都到酒吧玩乐喝酒!那些花费难道是用在团体上?」
东尼跳了起来:「你以为我想出去?像你们整天坐在家里,一切问题等别人解决,不要晒太阳!不必淋雨!我在外面跑,累得半死!喝杯酒也是应该的!我知道,你嫉妒我!你认为这个差事好,为什么不自己去?」
「是你自己要去的!家里你坐不住!」
东尼忍无可忍,紧握着拳头,几乎要爆炸了!
「我活该!跟你来受活罪!」
尼奥冷冷的说:「你是活该!是你自愿来的!」
「我活该!我是活该!我是活该!」
东尼突然发狂一般的奔到墙边,使尽力量,一拳向墙上打去。我们阻挡不及,只听他「啊哟」一声惨叫,血光崩飞,人已倒在地上,左手捧着右手打滚。
我冲上去把他扶了起来,检查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