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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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风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多时便把一只烤鸡啃得只剩鸡骨头,酒也喝得一滴不剩,最后仍意犹未尽地把那盘水果也吃光。最后,丢开酒壶,打个饱隔起身,略带着几分醉意,摇晃着身子回家去。
他离开后不久,小庙后深幽的林子里,忽地出现一双火红的眼睛,未久又出现另三双火红的眼睛。
一个闷闷的声音自林内响起:“可恶的臭小子!竟敢吃了我们的供品,我一定要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这话声一落,另一个略尖细的嗓音接口说:“没错,既然只图不劳而获,那我们就让他一辈子都这么地‘好过’吧。”
“没错、没错。”两个类似童稚般的声音应和着。
话声方落,深林内的那四双火红的眼睛亦随之消失无踪,只馀那阴恻恻的尾音在黑林内回荡着。
当晚,忙完一天家务的梅映雪,回到房间就看见丈夫已上床睡觉,甚至还发出轻微的鼾声。看着那似失去了什么光彩般的睡睑,她心底有着莫名的失落,让她不由自主轻叹口气。
伫立片刻,她过去把丈夫随手乱扔的长衫拾起,稍稍抖平欲披在椅背上,不意一张折迭整齐的纸张,从长衫里掉了出来。
梅映雪拾起,本想放回长衫的袋内,但仍禁不住好奇地打开纸张,一看之下不由惊得小嘴微张!这……这竟是张一百两的借据,而且还是向赌庄借的?
惊愕不已的她不由自主转首看向熟睡的丈夫,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个好赌的人,甚至还向赌庄借了钱……转眸看一眼这破旧的屋舍,心想他哪来的一百两可还钱?倏忽间,她想起了被婆婆收去代管的那一小箱银两,婆婆或许会拿那些钱替他还债吧。
她木然地把借据放回长衫口袋里,转身坐在竹椅上,看着桌上跳跃的油灯焰火,胸口有点酸、有点闷,只能无语问苍天……
天老爷,她到底嫁的是怎样一个夫婿啊……
这日学馆休息,杜子风睡到日上竿头才醒来,起床走出房间,只看见厅堂的饭桌上摆着一碗粥和一碟酱菜,他走过去伸手摸摸碗边,是冷的。他不由皱了皱眉,想都不想便开口唤道:“映雪,把粥给我拿去热一热。”
好一会不见回应,他眉头皱得更深了,俊颜隐现怒气,似自语般切齿道:“这女人愈来愈懒散了,一点都没有做妻子的样子。”语毕便寻往屋外。
屋外是一片的寂静,院子里正晒着一小捆一小捆半干的柴火,树荫下一对公鸡和母鸡,领着一群小鸡正在觅食;竿上的衣服也还在滴水呢。
杜子风屋前屋后寻了圈,唤道:“娘、映雪,你们在家吗?”
唤了数声俱不闻回应,杜子风心想她们大概又出去采野菜了,想到天天都吃野菜,一股莫名的厌恶打从心底涌现,心想既然岳丈家是有钱人,妻子何不回家去要点鱼啊肉的,也胜过每天去田野翻找野菜好啊。
思至此,突然间一个意念闪过他的脑海,环顾四周一眼,他快步走回屋里进入房间顺手关上门,又至窗边慎重地朝外头探看一眼,接着上前打开妻子从娘家带来的那两口大木箱。
只见两口大箱子里除了布匹和衣物外,没什么看来值钱的东西了,杜子风失望地翻翻那些衣物,不禁自语抱怨。
“唉……就算你家是大布庄,难道除了布之外,就没有值钱的东西了吗?这样教我以后怎么靠你呀?”说完,他本想盖上木箱另想办法,但心念一转又说:“算了,这些衣服看来还不错,换它几个钱,或许就能翻本了。”语毕,取来包袱巾铺在床上,开始把木箱内上好质料的衣服和布疋取出。
突然间,一个紫檀小木盒出现在眼前,取出打开一看,满盒都是黄金打造的首饰,看得他眼睛发亮,惊喜不已!片刻他回过神来,忙把木盒盖上揣进怀里,过去把那些衣物包起,打算赶紧到城里的当铺,把这些东西换成现银。
当杜子风回头欲把大木箱盖上时,一个念头又起——既然她会私藏这盒首饰,或许箱内还有更值钱的东西也说不定!
于是他开始动手在木箱里翻找,果然在箱底的角落处摸到一个小锦囊。
他扯开丝绳一看,里头是一颗颗如雀蛋般大小的珍珠……
天哪!这些家伙可值不少钱呢!杜子风看得两眼都发怔了。飞快地,他笑开了整脸!
不错、不错,这样一来,他不但可还清赌债,甚至还可大大地翻本呢!遂把小锦囊塞进袖袋中。
想到得意处,杜子风忍不住哈哈大笑,却在听见自己的笑声同时,惊觉似乎得意过头了,忙打住笑声。欲盖上木箱,却又想或许她还有其它的藏私,不禁又把木箱仔细翻找一遍,直到确定没有之后才作罢。合上箱盖,提起包袱他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出去。
杜子风从赌庄出来,丢着手里的一小包碎银。
哈!手气果然不错,不但还清了赌债,甚至还小赚了十数两,就用这些钱去喝点小酒、吃几块香喷喷的熏肉吧!想到这里,感觉口中已充满了熏肉的香气和美味。
他整个心思都在想着该如何用这些钱去好好饭饱酒足一番,岂料一个不留神竟撞上了走在前头的人。
“唉呀——”前方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声,是女子轻柔娇媚的嗓音。
“小姐,你有没有怎样?”一个略带稚气的嗓音急急问。
杜子风这才惊觉自己撞上了人,还是个女子呢。忙收回心神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在下太不小心了。”
梳着双髻的小婢转过身来,小小柳眉微挑,杏目合怒,双手叉腰怒声责骂:“喂!你这个人出门是不带眼睛的吗?为什么走路不看前面,七早八早就像喝醉酒的疯汉,乱跌乱撞的!”
小婢一顿泼辣的责骂,让杜子风俊颜绯红,忙不迭低声道歉。“是、是,这一切都是小生的不对。”
虽然杜子风已道了歉,但小婢仍得理不饶人地继续开骂:“瞧你也是一副人模人样的,却是这般莽撞如牛,可知我们家小姐可是千金之躯——不,是万金之体,撞伤了你可赔不起的。”
“是、是,姑娘说得对,是小生失礼了,还望姑娘大人大量,多多海涵。”杜子风虽觉被一个小丫环如此恶言辱骂,实感颜面无光,但为息事宁人,也只能拼命地赔不是了。
“小安,别再骂了,这位公子都说不是故意的了。公子,这也不全是您的错,请恕仙儿教婢无方,对您失礼了。”
低头只顾道歉的杜子风,听见那犹如银钤般的悦耳嗓音,本能地抬头朝前看去,只见眼前伫立的女子美艳极了!她美艳的脸庞光灿如花、嫣唇娇艳欲滴,妩媚、魅惑的异采来自她的双瞳,炽热极了、明媚极了。
杜子风像是着魔似的怔怔地注视着她。
少女嫣然一笑,瞳眸深处有一股无可言喻的、令人战栗的风韵流露出来,是那么地温柔、那么真挚,又那么火热,就像一把无形却足以融得了精钢的火,当人面对着它时,几乎就能在她的凝望下迷失了。
杜子风无法自抑地打了个寒颤,感到有着刹那间的晕眩,胸膛里的一颗心正在急速地蹦跳着,血液往头上冲,浑身燥热,连呼吸也显得局促起来。
突然,少女明眸绽放无比意外与欣喜神芒,娇颜羞红,像似玉染朱砂,语调娇嫩怯生生地说:“你是杜大哥吧?我是仙儿呀,你不记得了吗?”语毕更上前,忘情地像个天真的小女孩般拉起他的手,对他绽开可人的笑靥,那模样娇憨极了。
“我……我……”杜子风根本不记得曾结识过这个女孩,但这少女实在太迷人了,遂让他不由自主地点头顺口说!“呃……是啊,好久不见了。”
美艳少女忘了矜持,只是拉着他的手,明眸里净是无尽的恋慕。“已经快十年了呢,自从你们搬离梁州后,仙儿可是朝朝暮暮都想着杜大哥呢。”
就算是认错了人也好,这天外飞来的艳福,杜子风可不想白白放过呢,遂佯装出十分怀念的神情。“是呀,杜大哥也十分想念仙儿妹妹呢。”
正当胡仙儿欲再与他叙旧之时,一顶八人大轿来到两人身边,小婢女出声招呼:“小姐,轿子来了,我们该回去了。”
“杜大哥走,我们回家再聊,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对杜大哥说。”说完,胡仙儿不顾他意愿,拉着他的手就欲一起乘轿回家。
杜子风却怕一到她家就穿帮,忙开口推辞:“不、不用了,我看我还是改天再专程登门拜访好了。”
胡仙儿嘟起小嘴,不依地撒娇说:“不要嘛,人家好不容易才找到杜大哥,你一定要跟我回家才行。爹爹要是知道仙儿找到了杜大哥,他老人家也一定高兴得不得了,我爹现在虽已告老辞官,但他老人家一直都十分挂念着杜伯伯和你呢。”
杜子风心中突然疑念大增,自从担任县令的爹亲出事后,那些以往和父亲称兄道弟的人,全都撇得一干二净翻脸不认人了,他不认为还有哪个人会记得他这落魄的杜家后人,遂迟疑地问:“请问令尊大人是?”
“我爹叫胡梭,虽已告老还乡,但未辞官前官拜中书令呢。”胡仙儿笑答。
“中书令”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呢!杜子风虽对他这个名叫胡梭的“世伯”感到十分陌生,但辞官的中书令却让他大感震惊。
胡仙儿见他微现呆愕,欣喜地说道:“你想起来了对不对?那我们赶快回家吧,爹爹见着了你,一定高兴得不得了!”话落拉着他就钻进大轿里。
那叫小安的小女婢见两人进了轿,立刻放下轿帘发喊一声:“起轿。”
轿内,杜子风心想也许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不会嫌他落魄,可是她那曾任中书令的父亲呢?恐怕尚未走进她家大门,就叫下人用扫把给扫出门了吧。当他心感忐忑时,鼻端嗅到一股似兰似麝的醉人香气,是处子的淡淡幽香,不禁令他坪然心动不已。
“停轿。”
外头一声呼喝,让心荡神驰的杜子风回过神来。
轿帘被掀开,胡仙儿拉着杜子风娇声说:“我家到了,杜大哥。”
随着她步下大轿的杜子风,抬眸前视,眼前矗立着一片全然以白云石砌造而成的恢宏巨宅!千斤重的一对大石狮,分踞于宅前的朱漆大门两侧;门上悬有一方气派惊人的大匾,上以金色漆着“书香世家”四个斗大的字,笔劲雄浑有力,苍劲古拙,衬着楼阁的飞钩重角,画楝雕梁;还有那雪白细致的高耸石墙,越发显得豪华瑰丽,气势不凡。
几曾看过如此巨门豪宅?杜子风只能忘了身处河地只顾呆看。
“哈……”突然一阵笑声从里头传出,那是听来令人十分舒畅的笑声。在笑声中,一位蓄着美髯、身着银色团花锦袍的老人家步出大门,来到两人面前。
胡仙儿见到老人家,立刻一拉杜子风奔向前,边跑边欢声说:“爹爹,你看!我找到子风哥哥了。”
胡梭慈爱地看着飞奔而来的爱女,笑骂道:“丫头,瞧你这么蹦蹦跳跳的,成何体统?一点都没有姑娘家的自觉。”
胡仙儿才不管爹爹怎么数落呢,只管把杜子风带到爹亲的面前。
杜子风见老人家虽满面笑容,却掩不住那无形的威严气息,心中不禁微感凛然,遂露出忐忑的微笑。
“胡……胡伯父,小侄拜见了。”语毕作揖行礼。
胡梭抬手抚髯打量着杜子风,接着双手轻扶着他肩头,神情略显激动地轻喃:“真的太像燕南了!真的好象……好象……”语毕眼角竟浮现闪闪泪光。
杜子风有点愕然、也有点惊讶,没想到眼前这老人家竟真的是亡父的故友。
胡梭敛去眼中的泪光,平息激动的心情,用一种十分欣慰的语气说:“十年了吧?你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你爹在天之灵一定感到十分欣慰!想当年我和你爹是同乡故交,更是同期乡贡,在你爹发生事情时,我还只是个小小的翰林官,根本无能帮得上忙……贤侄,这事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你不怪你无能的胡伯父吧?”
这番话让备尝人间冷暖的杜子风大为感动,虽然在脑海里搜寻不到这个世伯的记忆,但他仍愿意相信这位老人家和他家的渊源颇深,不禁激动地说:“不会,小侄不会怪世伯的。”
“那就好!那就好!”胡梭又是欣喜又是安慰地拍拍他肩头,接着回头吩咐:“赶快摆酒宴!我要为今日与故人之子重逢,大大地庆祝一番。”
“是。”
“贤侄,我们进去吧,世怕我今天太高兴了,一定要好好地醉它一回!”胡梭拉着杜子风便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