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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十月 2006年第05期-第50章

小说: 十月 2006年第05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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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家夫妇往桌上一瞅,惊住了,是一张五十的大票,一个劲儿地弯腰作揖。 
  几个人开始往地下出溜,马宝汉想再逗逗那娃娃,回头一看,娃娃没了,一只碗扣到了炕上,就揭起来想放到桌上,没想到碗里扣着一截红薯。他往起一捏,红薯扁了,手感有些不对劲儿,拿到鼻下一闻,臭的,原来是娃娃拉的屎。 
就又依原样放了回去。他摇了一下脑袋,咧嘴乐了。 
   
  三 
   
  黄土梁子村接到市政府通知,说离这不远要修一条高速路,顺便把他们村通往市里的土路修成水泥路。钱物政府掏,村里出人力。没等村里正式通知,消息就传遍了,连平时闹了矛盾不说话的见了面也忍不住有了笑脸,问:“听说了吗?政府要给咱修路了知道不?” 
  “听说了,就怕消息靠不住。” 
  “等着吧,明儿个个开动员会。” 
  第二天,大喇叭一响,村委会院里院外全是人。动员会一开,有人早准备了两挂鞭,乒乒乓乓地响成一片。 
  到了阳春三月,村里的土路上可热闹了,推土机、运货车,该发动的都发动了,村里能来的人都来了,等到修路指挥处把成车的水泥运了来,民工们打开一袋袋水泥,个个目瞪口呆,水泥全是疙疙瘩瘩的劣质货。 
  “这不能用,全是劣质水泥!” 
  “挨骗了,妈的,政府骗了咱!” 
  “大伙愣着干啥?走,找指挥处去!” 
  设在高速路工地上的一个临时搭建的办公室门前,堆了三四十名男男女女的民工,冲着一个大肚子官儿乱喊:“肖指挥,不信你就看看去。” 
  肖指挥把手一挥:“甭看,绝对没有劣质。” 
  “那好,你实在不认账,这路我们不修了,你现在就派车把料拉走。” 
  “对,快拉走,别挡了我们道儿。” 
  “咳,肖大肚子,你也甭在屋里关上门不理,你不把货拉走,我们就在外头陪着你!” 
  马宝汉听说农民工把肖大肚子围了一整天。他对毛秘书说:“那段儿路不能让肖大肚子管了,得想个法儿。”毛秘书问:“什么法儿?”马宝汉凑近他耳朵:“找个算卦的把他吓走。” 
  毛秘书驱车来到黄土梁子村,找到了女村长王桂兰。毛秘书把意图一说,王桂兰笑得上不来气了:“我、我有个亲戚就会、会算,现成的。” 
  王桂兰出去时间不长,领回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向毛秘书介绍道:“这是我三叔,人称王先生;三叔,这是市里来的。” 
  王先生不爱说话,挺深沉。毛秘书跟他兜了底,把自己的身世说了,还撸起裤腿让王先生看了腿上的一个疤。 
  傍晚,毛秘书来找肖指挥。肖指挥见毛秘书来,就跟见了马市长来似的,又惊又喜,端茶递烟,边忙乎边说:“毛秘书来有啥指示?” 
  “别糟践我了,我对你敢有啥指示!路过这儿,顺便看看你。” 
  “毛秘书,我们小人物见你可挺难,赏个面子,晚上我请你。” 
  毛秘书故意沉吟一会儿才说:“上哪儿?” 
  “世纪大酒店。” 
  “不去,找个乡野味儿的。走,我带你去。” 
  他们来到公路旁的一个普通饭店,两人进了一个雅间。毛秘书掏出手机说:“我这有个朋友,好久没见面了,叫来聊聊。” 
  一会儿,王桂兰来了。毛秘书问:“王姐最近好吗?” 
  王桂兰沮丧着脸:“凑合,老疙疙瘩瘩不顺心。刚去算了一卦。” 
  毛秘书说:“那玩意儿哪有准儿,别信。” 
  “你说不信,他一下子就把我的心事说中了,连我的小孩是男是女,什么模样都说了出来。” 
  肖指挥听入了神:“哪儿的?” 
  “就这个村儿的,我刚从他那JL来。” 
  肖指挥来了精神,请示似的:“毛秘书,叫来解解闷儿,咋样?” 
  “随便你。” 
  肖指挥把手机给了王桂兰,拨通了算卦先生的电话。 
  “可说好了,别露咱的身份。”毛秘书说。 
  帘子一掀,一个人走了进来。王桂兰介绍道:“这是王先生。” 
  只见王先生神清气爽,气定神闲;对襟儿袄,裹腿裤,尖口布鞋,一身蓝黑素净,风采绝非俗辈。 
  “王先生是个道人?”毛秘书问。 
  “受家父影响,从小就学道教,师从过三个师父,已经人道二十二年了。” 
  “请问王先生,怎么收费?” 
  “发扬国教,支援道事,全凭卜者自愿。不过,几位诚心相邀,看两位也是有道心之人。我也愿与几位结缘,共同探讨,分文不收。” 
  王桂兰说:“王先生,他们要算……” 
  王先生双目微垂:“我知道。” 
  肖指挥推了一把毛秘书:“你先来。” 
  王先生五指并拢:“这位先生要算仕运如何?”毛秘书瞧了一眼肖指挥,意思是说:挺神。 
  王先生微微合目,双唇翕动,五指轻弹,开口道:“你两岁无母,命犯羊刃,但羊刃有喜有忌。七岁前该有外伤,如伤在脸,便破了贵相;如伤在腿,定有高官厚禄。命中有天乙贵人相助,四十岁之前有奔波劳碌之相;四十岁以后,便能加官晋爵,福禄双至。先生,你七岁那年六月在高阶上有灾,脸上无伤,伤一定在左腿。” 
  毛秘书不住地点头。 
  王先生算完微微睁眼,瞟了一眼肖指挥,又合上了:“那位先生想知道财运?” 
  “对对!”肖指挥暗暗叫绝:真是神了,连我心里想的都知道。 
  “先生有福无禄,大富小贵,一生餐风宿露,少住多动。切忌一个字:邪。邪即不正当,否则万贯终究付水流,再无微利填囊。管住心术,便一生受用随君意。今年要忌在西南方做事,否则有血光之灾。” 
  肖指挥暗忖:我一个开公司的,可不是无禄小贵?从山区到水路,天上到地下,果是餐风露宿、少住多动,正想接着听,王先生道:“几位如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 
  肖指挥意犹未尽,有好多问题要问,道:“王先生再坐坐,您说这西南方向是……” 
  “舌动生是非,我已经说得不少了。要是还有不明白的,就得自己琢磨了。”王先生说着站了起来。 
  三人把王先生送出了门回来,肖指挥问毛秘书:“咋样儿?”毛秘书—脸的钦佩:“还真让他蒙着了,你们看,”他撸起左腿裤脚,果然膝下有一条一寸多长的疤,“七岁时淘气往石头台阶上蹦,让石头划的,还缝了六针。” 
  王桂兰说:“我没说错吧,连省里的大头子都找他算。” 
  毛秘书和王桂兰唠了会儿家常,见肖指挥闷着头不说话,就说:“我说老肖,这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事在人为啊。来,喝酒。”他拿着杯往肖指挥的杯上一碰。 
  肖指挥无动于衷,自语道:“这西南方……黄土梁子的村路正是西南方。”本想以坏充好捞一笔,没想到这些老农还挺难糊弄,昨儿堵了他一整天。血光之灾……弄不好真有动家伙的! 
  “毛秘书,”肖指挥必须得解决这个“西南”问题了,“刚才王先生的话你也听到了,黄土梁子村的那段路,你跟市长说说,找别人负责吧。” 
  毛秘书哈哈笑了起来:“肖指挥,你白见多识广了,一个算命先生的两句话就把你吓蔫儿了。再说,你是总指挥,应该自己跟市长说去,我一个秘书,哪儿能代你汇报。不行不行!” 
  “毛秘书,这事非你莫属,我怎么跟市长解释算卦的事?封建迷信,市长八句话等着我哪!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你是他身边的人,有条件慢慢渗他。”他抱了拳开始作揖,“兄弟,我求你了。”毛秘书的表情有些松动了,肖指挥马上给毛秘书斟满酒,“你答应我,就碰了这杯。”说完“当”地往毛秘书的杯子撞了一下,一饮而尽。 
  毛秘书端了酒杯:“办不成,别怨我。” 
  “你办准能成!” 
  “好,我试试。”毛秘书喝了杯中酒。 
  肖指挥高兴得满脸放光:“你答应了,王姐,你得给作证!” 
  在马宝汉的办公室里,毛秘书对马宝汉说:“您这招儿挺灵,真把他吓跑了。” 
  马宝汉说:“他好这个,就顺着这个把他撂倒。这在武术上大概叫‘四两拨千斤’。” 
  “差不多。”毛秘书说。 
  黄土梁子村修路的材料不再由指挥部送,改由村里派人到高速路王地上去拉。 
  工地上黑天白夜地持续施工,谁要是在施工中藏奸耍滑,每一个对他指责的声音都会深得人心,这么大的费用,政府没让村里掏一分钱,自己再不往实里干,那还叫人?路不修时就骂,修了就感激涕零,这全缘于来之不易。既来之不易,就没有人敢亵渎,谁也不愿成为众矢之的。 
  工地上来了几个生人,大概是上头来检查施工情况的。自开工以来,工地上检测的视察的哪天也得来一些,民工们干活要紧,懒得抬头看。突然,一个民工把家什一撂,一把抱住生人中的一个:“大哥,是你们几个!”他一手拽了一个,“走,上我家喝酒去!” 
  对方盯了他片刻,认出来:“啊——,那天你赶着毛驴……” 
  “我还没报恩哪!走,我豁出半天,让我老婆整几个菜,咱们像样儿地唠唠。” 
  “今天不能去。” 
  “不行!大款官老爷我不请,就非请你们哥儿几个不可!走。” 
  这一热闹,惹得周围都抬头看。 
  “这个人面熟。” 
  “对了,电视里……是市长!傻帽吧你大军,那是马市长!” 
  大军不屑地对嚷嚷的人咧嘴喊:“旮旯里凉快去吧你!少胡吣。” 
  “电视里老演,你没看过咋的?” 
  大军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大哥。 
  “马市长,大军诚心请,您就去得了。” 
  大军窘了:“您是市长,我就不请了。” 
  “嗬!一下子把我推出八里外了,白帮你扛驴屁股了。你忘了,那天咱俩还对骂来着,这和解酒必须喝,今天中午,让你老婆捎瓶酒来,咱就在这儿喝。” 
  “行。马市长,我跟当官儿的从来不瓜葛,今天就瓜葛一回。” 
  “我这官儿是临时的,二十年前跟你差不多,出不了二十年又跟你差不多。”马宝汉说着,从地上踅摸几把家什,递给司机小赵和毛秘书,“手里直痒痒,来,咱一块儿干。” 
           四 
   
  村里的路修好了,平平的,宽宽的,油光瓦亮;踩在上面,人马上提高了几个档次。一群十几岁的孩子骑着自行车,够不着座的就跨裆骑,在崭新的村路上绕来绕去,总也舍不得下来。 
  验收那天,村里杀猪宰羊,淘米磨豆腐,场院上摆满了酒席。乡亲们把市里领导和工程专业人员都请了来,共同庆祝村路竣工。 
  村长王桂兰陪着市长马宝汉一桌,两个人都已喝得两眼难睁。王桂兰举着一杯酒,指着一桌的酒菜说:“马市长,这酒菜味道咋样?全是山上采的,地里种的,自家酿的,纯绿色食品。除了油盐酱醋,没花一分钱。” 
  马宝汉瞪着发茶的眼睛,竖起大拇指:“老王,你厉害,人都说现在人没人味儿菜没菜味儿,你这里又有人味儿又有菜味儿。” 
  “市长,我厉害,这可是你说的。” 
  马宝汉的大拇指倒了下去,食指又竖起来:“老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王桂兰双手叠在酒杯口上,跟马宝汉对了脸喊道:“我厉害!” 
  “我厉害。” 
  “我厉害!” 
  “我厉害!我想法儿把路修上了,你有法儿吗?我有招儿把肖大肚子吓跑了,你有招儿吗?我大腿就是比你胳膊粗!” 
  王桂兰垂了头:“你厉害。” 
  马宝汉得意地哼起了小曲儿,站起来离开桌子。不知谁家的苗稞,在他歪歪扭扭的脚下东倒西歪。几个五六岁的孩子正在撒欢儿地追赶,有一个突然停下来,冲着踩了他家苗稞的大人骂道:“***!你把我家秧稞都踩了!” 
  马宝汉听到骂声,酒醒了一半儿,回头一看,才知道自己不知怎么就进了人家苗地,忙蹲下去扶。 
  小男孩儿一见,心软了,跑过来道:“你走吧,我扶。” 
  马宝汉内里憋得急,站起来,绕出了苗地,朝厕所走去。 
  责任编辑 宗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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