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危机 作者:[美] 詹姆斯·冈恩-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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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让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爱伦·麦克拉莉说。此刻,她情绪有点激动,但双眼仍充满希望盯着约翰逊的脸看。“我要你带我去。”
“假如我一个人去的话,我就可以在不伤害谢莉或者你前夫的情况下把谢莉接回来,”约翰逊说,“带你一起去的话,这种可能性就要小得多了。”
听到这些话,麦克拉莉火气来了。“你在跟谁讲话?你自己是谁?你知道他些什么?你知道我些什么?你知道谢莉些什么?你有什么权利介入到我们的生活中来?”
“只有事情的最后结局才能证明我们中谁是对的,”他平静地说,“善良的愿望,情感的冲动,以及权利等——这些只是我们因为缺少远见性眼光时为自己寻找出来的解脱性词语罢了。你瞧那边。”他指了指太平洋平静而又蔚蓝的海面。海波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景色迷人。“这个景色与你住的荒地迥然不同。这是孕育生命的地方,这是未来希望的所在地。我们来自大海,我们的未来存在于大海。”
“我生活的沙漠之地并不像它看上去那样没有生命,”她说,“我们从沙漠那里得到能源,得到我们需要的能源,得到我们必不可少的能源。”
“那是最低等级的一种能源——热量。你们必须聚集热量,再把它转换成电力。这可要浪费掉不少东西。”
“像所有其他能量一样,我们设法提取的能量也来自太阳。”
“并不是所有的能量都来自太阳。”他说。这时,一股清风从海面吹来,卷走了原先围绕在他们四周的臭腥味和机油废气味。“我不会让你与我一起去的。当然,你可以叫人盯着我,但我劝你别那么做。你到底要什么样的结果呢?是你沙漠的昔日回忆,还是我海洋的未来希望?”
她缓慢地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不能答应你我会怎么做。”
“我也不能向你作任何承诺。”说完,他迅疾地离开码头,朝公路走去。他要寻找码头附近最近的公共交通站,而她则不知所措地站在码头的尽头,望着他大步流星地远去。
乘坐渡船对约翰逊来说是一种令人愉快的调剂。自开始寻找史蒂夫之后,约翰逊一直处于急迫的心情之中,现在渡船载着他行走,倒也为他提供了一次喘气的机会。他不能催船快马加鞭。因此,这段时间,他似乎存在于时间之外,一下子静止下来,如同照片上那个身穿网球服、满脸微笑的年轻小伙子一样,暂时“定格”在一瞬间。在从圣·彼得罗海湾到圣卡塔利娜岛的路上,约翰逊饶有兴趣地望着蓝色海水下船桨打出的弧形曲线,只见它们绕着旋转,溅出阵阵白花,像是在嬉戏玩耍。约翰逊抬头向前远眺,看见太平洋平静的蓝色海面无限地向前延伸,伸向世界的另一顶端。
约翰逊认真地注视着大海,像是从来没看见过变幻多端的大海,或者是从来没看见过生活在大海里的海洋动物似的。小鱼飞快地游来游去,当吃它们的大鱼追逐它们时,这些小鱼即刻转身游走。刹那之间,约翰逊原先看到的黑色鱼身,突然变成一道银色,划一条弧线便不见了。向前望去,约翰逊在地平线远处看见成群鲸鱼的灰色背脊,其形状之大令约翰逊感到难以置信。这时,一阵带着海水咸味的微风扑面吹来,掀起了他的缕缕头发,也掀起了他衣服的衣角。在和风吹拂下,他望着大海微笑了。
船只抵达阿瓦隆岛后,约翰逊见船系好缆绳便离开渡船上岸。
渡船这类游玩性质的业务,30年代大危机时,是首当其冲被迫停业的水上运输业务。现在,它又恢复其繁忙的业务。约翰逊离开渡船时,没几个人与他一起下船。约翰逊没顾他们,只是忙着去办自己的事。他在船泊处尽头的一个小摊上租了一辆自行车,沿着茂密树林的丘陵主干道,蹬起双腿,飞快地骑起来。当丘陵过于陡峭无法骑时,他就下车,推着自行车走过去。到达丘陵的最高点时,他在那里停顿了一下。站在这个最高点上,约翰逊可以看到一座大山峰矗立在他的右边,而在他的正前方,浩瀚的太平洋尽展眼前,像是重新燃起希望之火似的。约翰逊随后从丘陵高处飞快骑车下山,骑过一个名叫“中牧场”的地方,最后沿着西岸径直一路朝下骑。西岸处树木疏密有致,从树与树之间的空隙,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碧波荡漾的蓝色洋面。
在圣卡塔利娜港不远的地方,约翰逊停了下来,把自行车推到路边,放在几棵树的后面,然后沿着一条勉强辨认得出的小径朝山上走去。他穿过林带,一直走到一个树木渐渐稀疏的地方。在这里,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小空地,空地当中是一间小屋。约翰逊站在那儿不动,先是听到一个孩子欢快的声音,然后听到一个男人深沉的声音。接着,约翰逊吃惊地听到第三个、第四个声音。之后,便听到孩子的一串笑声和一个男人的会心欢笑。
约翰逊慢慢向前移动,穿过最后几棵树,走到空地前一个土堆处。从这里,他可以看到小屋的门廊。一个小孩坐在门廊的边沿,她的头发短而黑,眼睛蓝而活泼。她身穿一件编织的红色贴身衣,和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她光着脚,两手在膝盖之间狂喜地搓来搓去。她入神地注视着一个头发稀少的年轻小伙子手上耍弄的手指木偶玩具。
这个年轻小伙子用沙哑的嗓子吟唱道:
今天我酿酒,明天我烤饼;
高高兴兴地唱歌和跳舞。
明天宝宝就来到,
那女人别想猜出我的名字……
小女孩欢天喜地地接着这儿歌大声叫道:“朗姆佩尔斯蒂尔斯特金①是我的名。”
【① 系德国民间故事中的侏儒妖怪,为救王子的新娘同意把亚麻纺成金子,条件是得到新娘的第一个孩子,除非其名字为新娘猜中。结果新娘猜中其名,妖怪就自杀了。】
年轻小伙子跟着小女孩开怀大笑。他笑个不停,直到看见约翰逊才猛然停下。年轻人迅速把手伸到身后去拿什么东西。他手指上的一只只小木偶顺势一个个地掉了下来。小女孩也不笑了,双眼盯着约翰逊看。安静下来后,小女孩的脸蛋看上去酷似爱伦·麦克拉莉,她的眼睛和那年轻人的眼睛一样蓝,她的身上也洋溢着那年轻人的冲动性气质。
“喂,你们好。”约翰逊边说边朝前面慢慢移动脚步。他一步一步走得很小心,像是在野兽群中走动似的,不敢有任何差错,以免使野兽受惊之后,或者群起逃跑,或者联合对他进攻。
“别对我讲,你是到这里来抄表的,”坐在门坎上的年轻小伙子对约翰逊说,“也不要讲,你是搞错方向才走到这里来的。”
约翰逊这时已走到空地的中央。他镇定了一下自己,慢慢坐了下来。他的身后是蓝色的海洋。蔚蓝色的洋面闪闪发亮。它的蓝色比天空还湛蓝、还鲜亮。从约翰逊坐着的地方向海面眺望,双眼穿过树林间隙仍可看到湛蓝海水的亮光。然而,约翰逊没有心思欣赏。他盘腿坐在土堆上,全然不管灰土是否弄脏他的衣服。他对年轻人说,“不,我不是毫无目的来到这里的。我到这里来是想与你谈谈,史蒂夫·韦伯斯特。”
韦伯斯特把他的右手从身后放到前面,只见上面拿着一把左轮手枪。他把枪柄搁在膝盖上,枪口朝着约翰逊的方向。“如果你是从我妻子那儿来的话,你最好告诉她别来管我我和谢莉,不然的话,她会后悔的。”韦伯斯特的声音听上去很刺耳,叫人难受。小女孩见了这情景开始在他旁边紧张不安起来,先是瞧瞧她父亲的脸,接着低头看了看他手上的枪,然后朝约翰逊看了一眼。
“我在来这里之前已与你前妻谈过了,”约翰逊说,“但我并不仅为她而来。我来这里既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你,但更主要的是为了谢莉。”
“别跟我瞎扯。”韦伯斯特说,并把枪放端正。
“你这样做把你女儿吓坏了。”约翰逊对他说。
“你来之前,她一点也没有受惊害怕。”韦伯斯特说。
“我现在明白了,你们父女俩呆在一起很快活。”约翰逊说。他说着把手伸展出来,像是要用手掌称一下太阳光线的重量似的。“但这种情形能持续多久?警察当局还需多久就能找到你们?”
韦伯斯特举着那可怕的手枪在空中舞动了几下,好像已忘了手上还拿着枪。“那无关紧要。也许,他们明天就找到我们,也许永远找不到我们。我们现在很快活。我们俩人在一起。以后随便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约翰逊接着他的话说:“假设这种局面永远持续下去的话,但你总不能永远让一个小女孩与她的父亲在树林里的小屋中玩游戏吧?那样的话,谢莉将无法上学读书,无法结交朋友。你要自己的女儿这样长大吗?”
“一个男子汉必须做他认为是正确的事情,”韦伯斯特固执地说,“对我们任何人来说,现在是我们唯一拥有的东西。下个月、明年,其他的事情可能会发生,它门也许会是好的,也许会是坏的——人们总不能为这不确定的未来而生活吧。没人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此刻,约翰逊的嘴唇收紧了,但韦伯斯特似乎没注意到这一点。
“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找到我,”韦伯斯特说,不过他很快又把双眼紧紧地盯着约翰逊,“你是个例外。”说着,他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枪,于是有意地把它朝约翰逊瞄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们在这里。”他重复了他的意思。
小女孩这时开始哭了起来。
“那不会把事情给弄糟吗?”约翰逊问道,“你难道要让谢莉看着我被她爸爸开枪打死吗?”
“这倒是的,”韦伯斯特说,“跑到小屋里去,谢莉。”他说,但两只眼睛仍盯着约翰逊。小女孩不动。“快,听话,跑到小屋里去。”小女孩哭得更凶了。“你看看,你在逼我做什么事情啊!”他对约翰逊抱怨说。
约翰逊把双手放进土堆里,做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我对你没有威胁,所以,你把我打死也帮不了你什么忙。既然我能找到你,那么,其他人也能做到这一点。不管怎么样,你不可能在这里待得很久。你会需要食品、衣服和书籍。何况,这里住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的消息终将会传出去。你到时候不得不搬家,而你一搬动住地,警察就会发现你。这是一条绝路,史蒂夫。”
韦伯斯特举着枪在空中挥舞。“我永远可以选择另外一种结局。”
“为你自己吗?爱伦告诉我说,你也许会那样做。”
“是吗?”韦伯斯特瞧上去对这话颇有兴趣,“也许,爱伦这一次确实说对了。”
“但这不是事情本该结束的方式,”约翰逊说,“你是个成年人,可以为自己做出任何决定,但你不该连累谢莉。她有权利生活下去,她有权利决定怎样度过她的一生。”
“这话倒是真的,”韦伯斯特同意约翰逊关于谢莉方面的看法。他把枪放下,重新搁在他的膝盖上。但过了一会儿,他又举起枪,再一次瞄准约翰逊。“但是,一个小女孩知道什么叫生命?”
“如果你给她一次机会,她就会长大,就会有能力自己做出决定。”
“一次机会。”韦伯斯特重复一下这四个字。他把手枪举好,直接把它对准约翰逊。他用手指扣紧扳机。“这就是这个世界从未给予我的。这就是爱伦从未给予我的。”
约翰逊坐在土堆上,一动不动,两眼死死地盯着手枪那黑洞洞的枪口。
慢慢地,韦伯斯特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开始放松。随后,他把左轮手枪放在他身边的门廊上,好像忘记了这是一把手枪。“不过,不应该责备你。”他说。
“我想该责备我。”空地边缘处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话音刚落,爱伦·麦克拉莉就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看见她突然到来,韦伯斯特既吃惊又高兴,“爱伦,”他说,“你真好,到这里来看我。”
“妈妈,”谢莉说。她想站起来,跑到她母亲那边去,但韦伯斯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紧紧握住,不让她走。
“不要紧的,谢莉。”爱伦说。她迈着轻盈的步子朝她前夫和女儿坐着的门廊走去。她看上去不再疲倦了,因为她已经寻找到了自己的女儿。“放谢莉走。”她对韦伯斯特说。
“绝对不可能。”他说。
“不是让她跟我走,”爱伦说,“让她跟这个人走。”
韦伯斯特抬头朝约翰逊看了一眼。两个人谁也没说什么。
“别让谢莉卷入这事当中,”爱伦说,“这是我们俩人之间的事情,你说对吗?”
“也许是的。”韦伯斯特说。他那抓住谢莉手腕的手开始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