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鸰热屋顶上的猫-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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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说,我会让她走,不过我要问她一个问题。说着,粉红色的拖鞋暗淡地一前一后移动了几步。
张鸿建仍然留在原地,妻子扭头对他说,对不起,请你回避一下。张鸿建于是退入客厅。
这样小雨就算是直面张鸿建的妻子了。她们之间相距不过一尺两尺的。对于张鸿建的妻子小雨早已从照片粉红色拖鞋床单上的折皱布枕头等物件感受到她的信息。她就像悬念电影中的吕贝卡一样无处不在又无处寻觅,然而今天吕贝卡却真真实实地出现在小雨的面前,且如此的近距离。两人的眼睛都饱含泪水,张鸿建的妻子压低了声音问,你知不知道他患阳痿已快两年了,可是刚刚我看到你们似乎很高潮,请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已经不阳痿了?!
小雨看着张鸿建的妻子心里不由地为她流泪。她原来听张鸿建说他无法和妻子性交,小雨心里是不相信的,她想这怎么可能呢,像张鸿建这样一个正在壮年性欲旺盛的男人怎么可能和妻子无法过性生活呢?今天听他的妻子问这个问题,小雨才知道张鸿建以前说的是真话。她看着张鸿建的妻子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张鸿建的妻子眼睛紧紧地盯着小雨,小雨说张鸿建没有阳痿的症状,我很对不起你,很抱歉。说完,小雨闪身就走了出来。在这一闪身的时候,小雨瞥见那一双粉红色拖鞋颜色完全暗淡了,好像在一间尘埃飞扬的屋子搁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门悄然地在小雨的身后关上了,小雨下楼梯走在街上,小雨的心痛得紧,她百感交集一个人竟在夜晚灯火闪烁的街道放声大哭起来,她不知自己是哭张鸿建呢还是哭他的妻子抑或是哭自己……
后来,张鸿建和妻子卷入了旷日持久的离婚大战中。这场离婚大战空前的痛苦,在离婚的纠缠中,无计可施的女人找到了单位把隐藏得很深的小雨揭露了出来。报社议论立即大哗,所有谴责的目光一致地射向了小雨,各种的议论纷纷扬扬,关于小雨勾搭上一个阳痿男子同时施展本事使该名男子雄风大振的话题为沉闷的办公室带来了活跃的空气。小雨感到无法再呆下去,于是在两年前的春天朝忧郁的张鸿建挥了挥手就搭南下的火车来到了这个特区,小雨在一间广告公司跑业务,两年下来已建立了一批可靠的客户,两年间张鸿建每年都会抽空来看小雨两次,每次来张鸿建都把自己火热的吻印满小雨全身,这次来他更给小雨带来了终于办好了离婚的好消息。
小雨为这个消息激动,而张鸿建呢,因为这场战争拖延得太久他早已进入一种麻木的状态,要是单为了他自己张鸿建早已无所谓离婚还是不离婚,他之所以把离婚这件事自始自终坚持了下来,原因还是为了小雨,他是把离婚当作礼物从千里迢迢的家乡捧到了特区。
他们在做爱之后,在那张窄窄的床铺躺了几个小时,燕子没回来,丽莎也没回来,整套屋子就只有他们俩,他们宁静地躺着,任思绪在屋子里肆意盘旋,直到窗外已爬上了隐隐的夜色他们才起来,手拉手地行出来吃饭。
·第四章
一
每当夜色初降,夜巴黎歌舞厅硕大的霓虹灯招牌五光十色地闪烁着,把整条街照得透亮。那些闪烁的霓虹灯仿佛女人们一双双诱惑的美眸冲着过往的行人挤着电力十足的媚眼,歌舞厅把红地毯从水晶般闪亮的厅内几乎铺到了人行道,两位身穿玫瑰红旗袍的迎宾小姐伫立在大门两侧,一样的高挑身材,一样的纤细腰肢,一样白晰的肤色,一样随风飘扬的长发,一样温馨可人的笑容,只要你稍稍在门前停留步子,她们就会向你眼睫毛忽闪忽闪地展示她们久经训练的微笑,镜子般闪亮的歌舞厅加上小姐们魅人的笑容就仿佛带有某种强磁力,使夜巴黎歌舞厅傲视同行,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十八间贵宾房日日爆棚不说,连大厅的二十几张台也日日客满。每当驻场歌星演唱时,侍应小姐就会手捧着用丝带束着的鲜花在场内走动,在看中的客人前屈膝蹲下,小声地问先生要不要买花送给台上的姐姐,而台上的姐姐此刻正在落力地唱,坠地的长裙裸露的颈肩甩动的长发和四处抛洒的媚眼使客人无论是在视觉还是在听觉都十分受用十分沉醉,加之身边蹲下的小姐亦清香可人,所以-般来说先生们都是很给面的,他们十有八九都会很爽快地从小姐们手中买那些娇媚开放的花朵。一束花也不过就是五朵,老板从有花乡美誉的湾仔花农手中拿货只是区区五元钱,可在歌舞厅这小小的一束花就急剧地增值了,仿佛是股市初期的蓝筹股,每束花因为场景的变化价格连翻十倍是一点也不含糊的五十元,老板鼓励侍应小姐推销这些来自田野的花朵,每推销一束小姐可拿到十元的回佣,老板的生意仅如此微薄的鲜花一项每月就有好几万的进帐。
丽莎第一日开工,就在自己服务的那间贵宾房成功推销了五束花,五束花中有一束是一位老板化一百元买的,当丽莎把五十元钱找头给他时,那老板很随意地挥了挥手说,小姐给你做小费吧。丽莎拿着这五十元钱还在犹豫时,老板带来的一个女孩就有些不耐烦地说,给了你拿着就是了,犹犹豫豫的扮什么斯文呀。丽莎一听这如此侮辱的话,眼泪几乎立即就要涌出了,她忍了又忍总算是把眼泪忍了下去。丽莎走出贵宾房真想把这张纸币向那骄横女孩的脸上掷去,但丽莎明白她是决不可能这样做的,假如她这样做了,那么老板就会在下一分钟炒她的鱿鱼。丽莎在起初的悲愤过后,内心很快坚强了起来,因为忍受这无端的屈辱在丽莎就仿佛经受了一次洗礼。所以丽莎再次走进贵宾房时面容美丽而安详,她左手托着一个水果拼盘,美腿在开叉至大腿根部的旗袍里若隐若现。丽莎的姿容牵动了贵宾房所有客人的视线,那年轻的老板殷勤把咪头递给丽莎说,靓姐姐请你唱一首歌好不好。好啊,丽莎大方地接过咪头,说你们喜欢听什么歌呀。这时,贵宾房的门悄然而开,一位在大堂服务的侍应小姐探进了脑袋,她对丽莎说,杜小姐有客人点你唱歌呢,老板叫你去唱一支给客人捧捧场。
有人点我唱歌?丽莎惊讶地问。
是呀,那侍应小姐点点头。
丽莎只好放下咪头,对贵宾房的客人说,不好意思,我一会儿就回来。
丽莎顺着走廊向大厅走去,心里飘荡着疑惑,她想是谁点她唱歌呢,在这个特区她能认识谁呢?这样想着丽莎已走到灯光闪烁的大厅了。唱片骑师将无线咪头递给她说,杜小姐你唱什么歌呢。在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步子继续前行,丽莎不知不觉就被唱片骑师引至梦幻般的舞台上,五颜六色的灯光大块大块地在地上和空间旋转,灯光很柔和,不同颜色的灯光在丽莎身上掠过时带给她不同的感觉,当一束白色的追光打在丽莎面部的时候,丽莎微微腼腆地笑了,柔和而透亮的灯光把丽莎漂亮精致的五官雕塑般地展示了出来,仿佛是京剧中的亮相,台下立即有客人喊起了喝彩声。这个时候要不唱也不行了,丽莎只好朝唱片骑师微微地一笑说,那就唱一支吧。
唱片骑师问她唱“流浪的心”好不好,丽莎点了点头。音乐随之徐徐而起,穿着无袖旗袍的丽莎随着音乐的节奏在台上舒缓地走了几步。岁月在她走动的这几步中迅速地向后移动,丽莎仿佛回到了大学的舞台,怀旧的心情使五颜六色的灯光在丽莎的眼中还原成黑白照片,丽莎沉浸在自己的感觉中,跟随着音乐如泣如诉地唱了起来。在唱的过程中所有的歌词都仿佛匆匆的过客在空气中消失了,只有这么几句反复地在丽莎的心中飘荡——
时絮荏苒有谁能阻挡,过去的记忆是否早已遗忘。红红的夕阳蒸发了忧伤,流浪的心已不再彷徨……
在丽莎的艺术爱好中,唱歌一直是她的强项。丽莎在大学曾获得过校际歌咏比赛独唱亚军,参赛的还包括艺术系的专业歌手,由此可见丽莎的实力。丽莎把这首“流浪的心”唱得深沉而凄美,使不少人听出了耳油。当丽莎唱完向台下鞠躬的时候,有人大步上台为丽莎送上了一大捧的鲜花,丽莎接过花束才看清送花的这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竟是小铺的老板姜栋良。姜老板朝丽莎眨着眼笑着说,谢谢杜小姐如此给面。说完,姜老板就转身走回自己的位子,姜老板此刻的步态姿势一点小铺的味道都没有了,倒是很有点白领化的。丽莎微笑着向台下走去,又有人拦住为她献花,这次献花的是贵宾厅的那位年轻的老板,等丽莎接过花后,这位老板就伴着丽莎向贵宾包房走去,在长长的铺着红地毯的走廊上,这位年轻的老板一直以爱慕兼多情的目光注视着丽莎,他说,小姐你不仅人靓歌声也靓,我听你的歌声有台湾徐小凤的味道,不,你还是和徐小凤不同,你的歌声更女性、更柔美。丽莎微微笑着说,多谢先生夸奖。走到包房门口,老板又抢先一步为丽莎开了包房的门。
年轻的老板走进包房就对同伴大赞丽莎歌声甜美,他的目光几乎离不开丽莎了,正在收拾水果拼盘的丽莎感觉老板的目光仿佛抹布一样在她身上抹来抹去,在这抹动下丽莎的心里涌出一丝恐惧一丝兴奋一丝惶惑……而老板带来的那个女孩则面色暗淡,-言不发地坐在欧式宫殿沙发上。想到这女孩刚刚的骄横,丽莎的心里涌起一丝快意,丽莎微笑着在包房里走来走去,好几次和那年轻老板目光相遇,丽莎都回报他一个会心的微笑。老板简直被丽莎迷住了,丽莎送香水毛巾时他立即起身接丽莎手中的托盘,丽莎托着生力啤进来时,他又连忙去接那只重重的玻璃樽,并还抢着为一只只空杯斟满啤酒。老板的同伴已忍不住开起了老板的玩笑,那个和老板-起来的女孩此刻已蜷缩在包房的一个角落,那个角落很暗淡,女孩的五官已隐没在一片昏暗的背景中。
刚刚全身还洋溢着快意的丽莎此刻对那女孩却有一种怜悯,一种认同,仿佛那蜷缩在角落的女孩就是自己。她记得在看见妈妈和白雨桐的那个白天场景后,自己不是从精神到肉体都蜷缩成一团吗。这个女孩看来显然不是那个年轻老板的女朋友,显然是老板在歌舞厅门口花钱临时请来陪伴的女孩,所以老板才会这样不在乎她,无视她的感觉,无视她的存在,任她和昏暗的背景融为一体。
这-个小小的场景令丽莎深深受教,男人永远不会尊重他花钱买来的女人,你要想得到钱就必须舍弃自己的尊严,二者必居其一。丽莎在心里下了这么个断语。
她安详而美丽地在包房里走动,年轻的老板依然眼睛炯炯地看着她,那种渴求是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眼中的,丽莎看懂了它,老板的同伴看懂了它,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女孩也看懂了它。一个久远的记忆穿过五光十色的灯光仿佛托盘上卷成圆筒状的香水毛巾般横在丽莎的眼前,六岁的丽莎透过门缝看见月光下两段泛着青白色的身躯重叠纠缠在一起,与这个画面同时出现的是燕子的话语,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靓女只要舍得是分分钟都可以挣到大钱的。钱以前丽莎是不缺的,妈妈手中有的是大把大把的金钱,然而现在却不同了,现在丽莎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地认识到金钱的重要性,在这个老板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下,丽莎预见到了以后场景的转换,丽莎将面临一个抉择,她的心中摇曳着惶恐和渴求,它们飘荡不定地在丽莎心中各自加重自己的份量……丽莎端着托盘在长长的走廊走着,到了总服务台刚把托盘放下,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了丽莎肩上,陷入重重心事的丽莎一惊,一回头竟看到了浓妆艳抹丽色惊人的燕子。
燕子说,丽莎在这样多姿多彩的地方,你为什么还满面忧郁呢。不会吧,丽莎说着朝燕子笑了笑。
燕子手里拿着一杯粒粒橙喝着,她告诉丽莎说,小雨的内地情人张鸿建来了。
是吗,丽莎问。小雨的张鸿建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帅哥。
帅什么哥,普普通通的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罢了,瘦瘦弱弱的,除了白衬衣还是白衬衣。不知道小雨到底迷上他什么。
迷上的大约是真爱了。丽莎说。
真爱?!燕子轻轻地冷笑,这世上有真爱吗?真爱大约就是尼斯湖的怪兽,听是听说过但从未有人见过。这个世界物质的文明是以感情的退化简单化为代价的。听说小雨的内地情人同时又是一个诗人,诗人又算什么呢,诗人一首呕心沥血的诗作大约也就等于一个歌星在台上扭一至两次屁股吧。我要去伴舞了,燕子说着又明艳地笑了一下三步两步就融人了闪烁幽暗神秘灯光的舞场。
丽莎拿着托盘在大厅站了一会儿,她的目光追随着燕子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