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伤 +断章 by:水月华-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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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感觉有些疲累,失陪了。”微微一笑,光皇站起身从容离席,这让在座所有大臣面面相觑,却没有人从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上看出任何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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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很凉,虽然光之大陆的冬季并不算太冷,但深夜地面还是结了薄薄一层霜,花园里娇贵的花草都结着白花花的霜花,不知经不经得起霜冻。
光皇躲在湖边一个没有月光照到的角落干咳着,方才,他几乎把今天吃过的东西都呕了出来,现在胃里剩下的也仅有酸液了吧。
但他还忍不住泛起阵阵恶心的感觉,胃部象在翻江倒海,翻搅着、折腾着,非要把什么肮脏的东西弄出来不可。
“那个地方……方圆五百里,没有一样活物,令人觉得挺恐怖的……”
“陛下在那里受到魔法突袭,就那样……”
呕————
这次恶心几乎把胃也给呕了出来,光皇捂住嘴,跪在湖边喘息着,因为酸性液体的刺激,眼泪不断从眼眶里涌出来,流经他的手,再扑通扑通滴落到湖水里,泛起微弱的涟漪。
等到恶心稍微平息了,他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袋子,没有巴掌大的贴身小袋绣着金色的王族徽章,一条头尾有着银色长穗的绳子紧紧扎住袋口。
他颤抖着手解开它,就着微弱的光线敞开袋口,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他伸出手指努力掏了掏,取出的是一束金色的头发。
少得可怜,细得可怜的一束金发,发尾似乎还有些烧焦的痕迹,这里就是所有了。
路法,这里就是他仅剩的一切了。
在究极杀戮魔法的作用下,有着灿烂笑容,高傲神情的那个人,就只剩这么一点点了。
当时痛下杀手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魔法——焚城之焱,以施术者为中心,方圆五百里没有一切活物,时间仿佛静止,直到灼热的焱岚把一切吞噬殆尽。
这个魔法是路法研究出来的,他曾经认为太残忍不愿其广为流传,所以全大陆,会这个魔法的就只有他们两个。
没想到最后,会用来施展在他的身上。
“哥哥,你终于要放弃我了吗?你终于忍受不了我的任性和狂妄,要抛弃我了吗?”
记得最后路法露出绝望的神情,用眼神一遍遍无声地抽打着他的灵魂。
当他伸出杀戮的手时,路法还以为那是向他施予的最后原谅,眼眸里那点一闪而亮的欣喜终于熄灭在他的话里。
“再见,路法。”他用唇型无声拚出这么几个字,然后,发动了焚城之焱。
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没有去看背后是怎样一副苍凉荒芜的惨状,他的衣袍依旧洁净得一尘不染,即便做了这样的事,他的手也不会染上血腥。
他做错了吗?他用一个人的命去换几千几百万人的未来,他让这片土地不用再受战火的煎熬。他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作这个决定,却只有一个理由会谴责他。
而这唯一的理由就是致命的。
光皇揪住这小小一束头发,抱着双臂在霜寒的夜晚剧烈发起抖来,他不想再回去面对那帮无知的臣子们,不想再听到任何赞美他的言词,他情愿一个人躲在湖水旁边瑟瑟发抖,把哀伤与自责投进冰冷的水里……
从那天之后,光皇的贴身侍从发现他们的王,再也没有进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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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务尚书依哲利尔从旁边暗暗端详着他的君王,他正翻阅着一份自己刚递上去的文件,这些日子,他觉得光皇在无声无息地憔悴着,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看着周围的人和事,总含着淡淡的倦怠。
“陛下,听说您好几天没有进食了。我们都很担心……”
停下手里的工作,光皇抬头看着自己的国务,微笑着:“什么时候依哲利尔也要操心起我的生活起居了?”
“没有,我听您的贴身侍从这么说。”
“你知道我就算十天半个月没有进食也很正常的,我的体质和常人本来就不同。”光皇淡淡说。
“是的……”
“对了,这个死刑的处罚……”光皇对着手边一份文件沉吟着,忽然抬头问了一句:“依哲利尔,你认为什么样的死法才是最卑劣,最耻辱的呢?”
在光皇明亮如湖水的眼眸注视下,严谨的国务尚书想了想回答:“因为犯了重罪被处死是一种卑劣的死法,还有的就是……”
“我国法典上有注明,生命由神赐予,因为非自然因素无故剥夺自己生命者,当视为藐视神威的罪人。”
“这样啊……”光皇合上手中的文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阳光白花花洒在他身上,忽然有种透明的不真实感。
大陆历4478年12月23日凌晨,也就是庆典过后第十三天,侍女茵纱黛儿和国务尚书发现整个王宫后花园被一层强力的结界包围住,等结界力量缓慢褪去之后,走进花园的两人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茵纱发出一声尖叫晕了过去,而国务尚书立刻用魔法封住了整个花园。
难道是暗杀?一路沿着血迹搜索时,依哲利尔脑中有闪过一瞬的疑问,很快又被自己否决了。
不,不是,这种魔法气息是属于他的,光皇伊林卡尔……
洁白的大理石台阶和珍珠色的围栏都被喷溅出来的血染红了,仿佛故意制造惊心动魄的效果,血迹一路逶迤着,经过回廊,走道,水池,直到……
依哲利尔很快找到了他,他倒伏在湖畔的碎石上,一只手探入水里,半个脸被冰冷的湖水浸泽着,浮云一样的头发散在水里,随着水波一丝一丝的飘动。
“陛下!陛下!”抱起他时,依哲利尔知道那已经是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
他的君王逝去了,用这种残忍又将遭众人唾弃的方式迎接死亡。
“为什么……您要这么做,故意要令自己背上这么耻辱的罪名……”依哲利尔哽咽着,看着那致命的伤痕如深沟一道道划在他的手臂上,或许是他那有着精灵血统的体质不容易死亡,纵横交错的伤痕布满了他的双手,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肌肤。
他应该是从寝室门口一路走过来的,血一直流着,他绕过回廊,走道,经过水池,然后在门口施了结界,又重新走回这里,在湖边终于力尽倒地。
他平静而又残忍地完成这一切,甚至算准了结界可以维持的时间,算准了在他断气前不会有人能够撞破结界进来,而黎明后结界力量散去,一切将被爆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依哲利尔,你认为什么样的死法才是最卑劣,最耻辱的呢?”
“我国法典上有注明……”
“陛下,我不会让您以罪人的身份死去的,我发誓,我会在历史上给您留下一个清清白白的名声!”
茵纱黛儿醒来时已经想不起那段恐怖的记忆,花园被人清理过了,血迹消失了。
光皇陛下安静地躺在他寝室的床上,神情安详。
国务尚书依哲利尔面对所有哀悼的大臣,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说:
“陛下是因病去世的,记住,他是在今天凌晨病逝的!”
后来,他们决定保存光皇的遗体,以便让后世的人瞻仰缅怀。
将他的尸体封入冰冷的水泉时,这位跟随光皇多年的尚书官按捺住内心的悲恸,伸手为他拂去了脸颊上一点微尘,温柔细心如同抹去他生命中唯一的污点。
看着那洁白的容颜和如云的银发在水里栩栩如生,安详沉眠,这位唯一知晓真相的臣子在心中起誓:陛下,您一生唯一的污点,我已经亲手将它抹去,从今往后,它永远是一个秘密,直到我将它带进坟墓里。
史书上,这一天只寥寥写了这么一句:大陆历4478年12月23日,光之大陆圣王病逝。
流沙的河奔流不息,有人用忠诚篡改了历史,却让另一个人想真心忏悔及赎罪的心情湮灭在历史的风烟中……
色
第十一章 心之圣域
黑色巨岩筑成的魔族之城,如一头不怒而威的狮子横卧着。黑发的魔法师从城墙上望出去,厚重的云层低低压着前方的天空,黄昏的光亮已经无力驱散步步进逼的黑暗,而白昼依旧和黑夜拼抢着,妄想维护最后一寸失地。
一群饥饿的秃鹫就在不远处盘旋,红色的眼睛带着戾气和对血肉的渴望,时不时掠过头顶。
高耸的城墙如同悬崖峭壁,截断了底下奔涌的激流,从上面看下去,黑暗的河水深不见底,像巨兽的血盆大口,要把人吸进那万丈深渊里去。
一只手无声按上了他的肩膀,伊卡慢慢回过头,与对方清澈冷冽的眸子默然对视。
风里飞扬的金发,俊秀的容颜,还有眉宇间那股子不肯认输的骄傲,熟悉得让他心痛。看见他,就仿佛看见自己犯下的罪。
金发青年不笑的时候,像一缕冻结的阳光,然而此刻,他挺秀的眉峰微微上扬,跟着露出一朵灿烂的笑容:“你这个样子真难看,哥哥……”
骨节分明的手指迅速扯开他束发的绳子,一寸寸梳过那散落下来的黑发,伊卡低垂着眸子,任自己一头柔顺的头发在他的梳理下褪去颜色,逐渐呈现出白银般闪亮的光泽,浓密的头发最后汇成月光的波澜坠落地面。
魔族君王从幻镜中饶有兴致地窥视着,面前淡紫色的镜面上清晰映出城墙上两道修长的身影。如同阳光和月色,金与银,狂王和光皇有着极为酷似的外貌,同样出色的五官,同样让人惊叹的美貌。只是路法的气质显得更为张狂凛冽一点,而光皇的相对温和内敛许多。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镜子的两面,有着令人惊异的矛盾与协调。
贴近他,路法低沉的声线从伊卡耳朵旁边轻轻滑过,给他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久别重逢,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亲爱的哥哥?”
“这段时间,我经常梦见你……”隔了很久,伊卡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耳边却似乎听见路法发出一声讥笑。
“还记得这个地方吗?魔族王都杰陵。”路法凝视着远方,用极缓慢的语速诉说着:“……曾经,我把黄金狮子旗插到这座城上,我们控制了暗之大陆三分之一的土地。沿着面前这条河一直走下去,都是我们的领土……”刹那间,骄傲与桀骜同时浮现在他依旧年轻俊秀的容颜上。
伊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出去,开阔的视野仿佛可以一下子看到处于遥远彼岸的光之大陆。然而,他的故乡现在怎么样了?隔了五百年,恒沙城里还有那里留着当年的痕迹呢?恐怕他和他生活过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了吧。
光皇的眼睛瞬时黯淡了下来:“我记得更清楚的是,一年后,我们有七万军队战死在苍鹫城,尸骨堆满了整座城的大街小巷,血流成河……”
“但我并没有输!”路法的声音忽然高亢起来,“如果再给我十年时间,我一定可以把杰陵城再打下来!”
“那又怎样呢?”水青色的眼眸深深凝视着他:“在如此惨重的牺牲下,胜利毫无意义,我们的子民都战死了,还有谁去治理那么广袤的土地?路法,不是所有的梦想都可以变成现实的。有种代价太沉重,我们付不起。”
“所以你不肯相信我,你不肯支持我,甚至你……”仿佛被瞬间点燃的火焰,路法清冽的眸子蒙上一层阴霾,冰冷的话语就这样一字一顿化为利箭:
“不-惜-杀—了-我?”
伊卡宁静的双眸仿佛被痛楚猛地划开一道口子,露出内心血淋淋的伤口。他背靠着墙,苍白着脸看着对方。
而路法紧接的话象一阵无情的风暴,把他伪装的镇定打得千疮百孔。
“我真想就这样撕烂你这副慈悲伪善的面孔。”冷笑着,路法一把扯过伊卡的头发,让他不得不以一种痛苦的姿式仰望着自己,“你的子民称呼你为结束大陆战争的圣王,他们可知道心目中神一般的君王是靠什么手段换来和平的?作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你又是如何从容自若地接受臣民的敬仰和赞美的?嗯?告诉我,你当时的心情是不是很爽?”
头发被揪得发疼伊卡也没有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