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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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想愈丢脸。那时候我发现刚才逃走的敌兵中的一人,正沿着壕壁要往上爬。我下决心将他杀掉,就立刻追过去,伸出枪刺,但
从常人到魔鬼(2)
却又不敢刺下去,结果还是以丑态草草结束。本想一枪把他刺死,可惜心技不合一,正要刺入时,我的腰就先软下来,整个人向前扑倒。不但如此,对方也被我跌倒的声音吓着而滚下来压在我的身上,当我慢吞吞地恢复正常时,他已趁隙逃走。如果对方有斗志的话,我可能早就被杀掉,想起来不禁直冒冷汗,真是丑态百出。我内心惧怕杀人的行为,以致心技无法一致。但是,在战场上的军人,如果不敢杀敌,就根本无法完成任务。经过好几次战斗后,我的恐惧心越来越淡薄了,逐渐地适应战场生活了,对枪弹和敌人不再感到害怕。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到达目的地后,会有一种优越感产生,觉得杀人真是一种光荣。到这种地步,才能算是一位标准的军人。在这个时候,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凶暴气概,甚至残杀无辜的居民,抢夺粮食,强暴妇女,而毫无罪恶感。在战场上的军人,都认为到此地步,才算是真正的军人。一位标准的军人,也正表示着正常人性的丧失,战争对人类而言真是太残酷了。起初大家都会感到害怕。军队为了应付战争的需要,平时就实施射击、刺枪术、战斗训练等杀人技巧的训练。但是在第一次参加作战时,这些技巧很不容易完全被发挥。尤其在参加实战,面临必须杀人的阶段时,正常的心便会感到恐惧畏缩,而使战技退步。登陆吴淞的第3天,在宝山附近展开的战斗中,使我初尝杀人的经验。自9月1日登陆吴淞后,在连续3天的战斗中,我总是无法提起杀人的恶魔心。不但不能杀敌,反而很想掉头逃跑。这段期间内,虽曾多次与敌军接触,但我总只是随便地挥舞着刺枪往前瞎冲。第3天的战斗,我依旧浑然忘我地拼命往前冲,当我恢复意识时,才发现自己正在战斗中,而感到困窘不知所措。当时有一敌兵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看不出丝毫的战斗意识。我因为较早发觉,所以先有准备,虽然是在无意识中,也还有一股劲地往他身上刺过去。当我的皮肤接触到那股温暖的鲜血时,我的胆怯心终于被洗刷掉。心想:“我也可以杀死敌人了”,因而信心大增,突然变得很有胆量。这就是我的第一次杀人体验。自从杀死那个人后,在战场上的胜利逐渐增大了。随着作战的次数的增加,正常心愈来愈淡薄,发现杀人不但是一种光荣,而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产生。随着对战场的适应,恶魔心也逐渐增强,偶而会将俘虏来的敌兵以斩首方式处死。虽然说是战争,但是将敌人首级砍下来的行为,实在是太残酷了。这都是因为战场这个鬼地方,使人疯狂地丧失人性。我的第一次斩首体验,发生在占领扬行镇附近的敌人阵地后。
当时,有3名敌兵潜伏在战壕内为我方俘虏。本来我们要将他们枪杀,但是曾经参加满州事变,有斩首经验的柴田上等兵建议说:“最好用斩首方式。”并且又对我说:“能够砍人头的机会并不多,将来回到国内还可以当做一种经验谈。分队长你不妨亲自试试看”。听对方这么一说,因为在部下面前,所以不好意思拒绝。虽然心中有点害怕,但是碍于面子关系,不得已只好去做。决定要斩首后,柴田上等兵就很得要领地指挥着部队,押解那3名敌兵到运河的堤岸坐下来,保持此姿势来斩首的话,首级被砍断后,身体会自然伸直跃入运河。当众人在准备的时候,我高举着借来的军刀,站在人犯的背后。虽然鼓足了勇气,但在挥刀之际,却突然变得既刺激又恐怖。事到如今,我当然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显露出自己懦弱的一面,所以只好鼓起最大勇气,大声喊出“杀”,同时对准1名俘虏的颈部挥刀砍下。我持的那把军刀非常锋利。刀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很快地就将他的头砍断,由于用力过猛,刀尖直落在我的脚尖前面。与身体分离的首级掉落在地面,从堤防的斜坡,像友球一般地滚入运河中,我将目光转向斩断后的颈部时,发现有一股鲜红的鲜血,像喷泉般地从颈部动脉冒出。当血势逐渐减弱时,身体突然伸直,像要追寻头部一般地跃入运河中。这段过程虽然仅有数秒的时间,我却觉得非常漫长。于是,我拥有了谁都无法体验到的斩首经验。如此说来,似乎我比普通人还残忍,但事实却不尽然,我从小由笃信宗教的祖母扶养长大,她教导我说:“人在世间,最大的
从常人到魔鬼(3)
罪恶就是夺取生物的生命。“因此,我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践踏。所以,我实在是很不适合从军到战场来杀敌的。这样的我经过征兵检查,被选为军人派赴战场。也许这是生为日本国民所无法避免的事,但是后来我却又被指派担任分队长之职。当年我只有23岁,如此年轻就是领十几个部下,心理负担实在很重。如果部下都是现役新兵还好,但他们大都是应召兵,对我而言都是前辈。有些人在部队只待过1年,有的则待了10年之久。其中某些人在现役时,就曾参加过实战。其他还包括在社会上已经很有成就的人,和使人感到棘手的无赖汉。整个分队中,以我的经验最为浅薄。说来好笑,我之所以成为强兵,居然是拜自卑感之赐。自从到了战场后,为了避免别人轻视我太年轻,我就故意地显示出威武雄壮的姿态。我杀人并非具有敌忾心,而是为了让分队员们评估我的实力的一种炫耀行为。就这样我变成了敢杀敌的军人,然而前线战场的军人们,可说都是在违背自己的良心下杀人。为了使在战争途中拨补下来的新兵们有杀人的胆量,我们曾经做过刺杀敌人的试验,就是以俘虏或当地的居民做为活靶,让没有战斗经验的新兵来体验刺杀活人。被选为活靶的人固然很倒霉,但这对被迫参加试验的新兵而言,何尝也不是一场痛苦的经验。面对俘虏和居民的新兵们,每个人的脸部的表情是既紧张又僵硬,两眼充满了血丝瞪视着对方,嘴唇不停地发抖。手握刺枪的姿势,就像要逃跑一样,仿佛是在向谁求救一般。听到”突刺!“的口令时,立刻紧张地喊出”杀!“,向前突进,但实在太缺乏魄力了,声音听起来像在哀叫一般,草草地就对着目标刺下去,这种刺杀法,绝对不可能使人一刺就毙命。被当做活靶的人,被刺得肉绽血流,非常痛苦,大声地哭嚎哀鸣。这时候的新兵们,被此凄惨的景象所惊吓,又对流出的鲜血感到恐惧,使得杀气迟钝下来。但当对方不堪痛苦而哀嚎,血色鲜浓冒出时,就会想让他提早断气,了结痛苦。并且为了让自己脱离恐怖,就随随便便地一阵乱刺,直到他们断气为止。这种杀人的体验,是每个上战场的军人必须的关卡,尔后在战斗时,才能发挥勇猛善战的精神,对于杀人的行动也才会感到无上的光荣。战场真是使人发狂,变得残酷而无人性的罪恶的深渊。攻陷大场镇后,注视着右方的真茹无线电台,部队继续向前挺进时,上海之役的最后难关——苏州河,阻挡了我方的前进,比起大场镇人为的坚固要塞来,苏州河是最难攻克的天然地形要塞。攻击时的最大难关,在于必须渡过50米宽的苏州河。对面布满了无数的中国军,每个堡垒阵地内,都配备有现代化的武器,坚固的守备,使我军无法跨越雷池一步。只是不论多么困难,我们绝不能中断攻击。这时候,我们向这种不利的地形和坚固的防御地挑战的作法是,充分发挥大和精神的所谓肉弹攻击,就是工兵队潜入河中,以人柱架成一座桥让渡河队通过。架桥工兵队,必须是和渡河队一样不怕死的敢死队。
能在敌人火力的密集攻击下,平安无事地渡过一条细长的小桥,到达对岸,真可以说是一项奇绩。最先的强行渡河行动完全失败,接着有第2次、第3次反复的强行渡河,但大部分未到中途,就受到猛烈射击,中弹掉落河中。虽然如此,战法仍不变更,而且作战指挥部愈加兴奋,以强硬的督战口吻说:“不论失败几次,必须连续做到成功为止,以军人的死尸来填满苏州河,让部队踏着渡过。”在这种毫无道理的命令下,渡河的人就像被宣告死亡一般,不少人因此葬身在苏州河的泥水中。我所属的大岳队,在以往的战斗中都是在第一线作战,但这次开始渡河之初,却被安排退居第二线休息。虽说是第二线,其实距离苏州河岸也只有50米左右。在那里,我们看到好几幕敢死队赴死出征的情景。出发前,由队长举杯向每一位队员诀别,饮毕后,以兴奋的口吻说:“各位的生命已经交给我,希望和我一起成仁。召集你们应该知道,这里是日本男儿的葬身之地。”这样鼓励后就出发。表面看来似乎很戏剧化,但却充满了任何著名演员也无法演出的悲壮感和疯狂般的气氛,处于相同境遇的我,对于前去赴死的袍泽,感到十分哀痛。但是我并不能将它视为他人的事。因为我自己不知何时也必
从常人到魔鬼(4)
须前往那个死地。在休息的时候,总觉得似乎在生死之间徘徊一般。以往我曾经历过多次的危险,每次总是认为无生还的机会,但是当战斗结束后,却又能平安无事地活下来。但此刻的状况比过去任何一次的危险还险恶,我估计自己只有两成的存活机会。在对岸无数支枪炮的扫射下,能冲过河中那座50米长的小桥,实在是一项奇迹。我想只好以接受死亡宣告一般的心情来面对它。这种心情实在令人讨厌。虽然我尽量假装平静,但内心却无法稳定下来。向死神报到,实在是一件大事。更何况我只有20多岁,真不想就此结束一生。静静地坐着,也会有一股不安笼罩心头,不做任何行动反而更加难受。反观其他人,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和平常大不相同。也许不做某种行动就无法隐藏内心的不安,于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写家书。虽然只剩下无法预知的短暂生命,大家却都写道:“我们很平安,请放心。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请特别照顾孩子,不要让他感冒,同时请你保重身体,代替我料理一切家务。”道出自己对家人的关心。大家都在家书中指出自己很健康、平安;但如今去即将前赴危险之地,也许当这封信寄达家人手中时,他们也可能同时接到“为国捐躯”的死亡通知。想到这里,我实在难过地想对大家说:“喂!大家不必写信了,这样只会令家人伤心罢了。”话虽这么说,其实我自己也同样拿出信纸来写家书。和大家一样,我在信的开头就写道:“我很平安,请放心。”因为这样,好像可以使过去都很健康的身体一直持续下去,而冲淡对死亡的不安似的。
但是写完后,重新再看一遍时,我才发现竟和平时的家书有所不同。信中写道:“父亲、母亲大人膝下:我很平安请放心。我目前正在苏州河河畔待命中,随时准备渡河。渡河结果如何,相信在近日中您就可以从报纸或收音机报道中获知。万一在这次渡河战役中,我有了三长两短,请您认为我是勇敢地为国捐躯而感到光荣。如今天气愈来愈冷,请您保重身体,最后敬祝福安。”虽然文句很平凡,但却有一点和平常不同,那就是对双亲大人的称谓语,通常我都是写“爸、妈”,这次却写“父亲、母亲”。
以前我也曾写过“父亲、母亲”,但是前往战地当兵时,写在附有遗发、遗指甲的遗书上。这次写信给父母亲,比起当时写遗书的心情,总觉得有更接近死亡的意味,想到自己即将面临死亡,而且死亡的气氛愈来愈浓厚,悲壮之情不禁涌上心头。意识到死亡,使我觉得如此年轻就离开人世实在太可惜了。女人、佳肴、与家人在榻榻米上团聚的情景等,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使我对人世间的留恋之情,更加浓烈起来。死亡真是令人恐惧。俗语说:“死有轻于鸿毛”,这说起来很简单,但当我面临死亡时,才知道生存的重要。那时的军人都受天皇的名义召集而从军。也就是在天皇的命令下前往战地,为天皇作战,为天皇奉献生命,视战死为最高的荣誉。“A上等兵为了突击前进而从战壕冲出的瞬间,不幸被敌军的一颗子弹穿透胸部,接着又有一颗子弹击中他的腹部,然而刚毅不拔的A上等兵却不为重伤所挫,面对遥远的东方正坐,连喊三声‘天皇陛下万岁’后才断气。这种慷慨牺牲的表现不能不让人敬佩三分。”这是当时新闻报道中的一段消息。诸如此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