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长眉真人专集-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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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未听完,目光到处,人已到了地牢门外。先前所见群囚,连同身受酷刑的十几个苦囚,似知来了救星,纷纷哀号,匍匐在地,同声哭喊:“我们自己孽重,苦难已深,本来永无出头之日。天幸上仙驾临,只向老神主说了一句好话,便能转劫投生。从此洗心革面,决计改恶从善。”有的更说要拜任寿为师,请求援引。任寿回顾老魔不见,只在耳旁说话。听那口气,仿佛这班都是极恶穷凶之辈,放并不难,必须具有极大慈悲和极大降魔能力,使其改恶从善;只一违背,立加诛戮。必须能发能收,不能轻举妄动。
任寿天性仁慈而又强毅,少年好胜,被对方将住,心意已被看破,不肯服软改口。再见那班被囚禁的妖魂血泪模糊,身受奇惨,哀号宛转,直不忍闻,一时仗义,慨然答道:
“我年幼无知,虽拜恩师,尚未入门,未来之事,自难逆料。果如老人家所言,到时只要法力能够制服妖魂,便请从容释放,任何险阻艰难,我自当之。”
随听耳旁笑道:“道友真乃菩萨心肠,前途虽是艰难,断无不成之理,老朽本来多年静修,以前恶习已全化尽,只此嗔念未能全去。先见道友来势汹汹,虽知运数所限,题内文章,道友只凭两口飞剑和一件受有佛法禁制,我一时不能查见的法宝,别无法力,我便服低,不算丢人,只显大量。但我神坛被毁,心终不无介介,想乘着方才善念,意欲借此难题,试验道友的毅力勇气。不料道友明知事甚艰危,丝毫不以为意,满口答应。
既然如此,老朽虽不便公然相助,这班邪魔气候一成,必先警告,使道友防患未然如何?”
任寿还未及答,老魔已转向群邪厉声喝道:“此是任真人大发慈悲,怜你们身受惨痛,格外开恩,劝我释放。此去如能放下屠刀,并非无望;再若估恶不梭,休看真人此时功力尚浅,但他那紫、青双剑便是神物奇珍,威力之大,不可思议。不久,更有仙缘遇合,你们邪法未成,他已奉命下山,由此开创正教,永为一派宗祖,任你们邪法多高,也非其敌。吉凶祸福,由你们自造,今日姑从宽免。尔等本应沉沦牢内,历尽千劫,水无超生之想。当此千载一时,存亡之际,万勿自误。我现拼耗元气,将牢开放,你们急速逃生,转世去吧。”
牢内本是烈焰熊熊,血光如潮,金刀火剑,四下横飞,一片愁惨残酷景象。忽然大放光明,一片红光,笼罩全牢,所有刑具刀叉和血光火焰同时消灭。那些被囚禁的妖魂,当时飞舞而起,欢声雷动,拜伏在地。紧跟着化为无数黑影,滚滚飞扬,潮水一般向外拥去,一晃不见。老魔终未再现。
任寿觉着身子倏地一轻,好似和方才一样,凌空腾起。跟着眼前微微一暗,突又清光大来。定睛一看,就这两句话的工夫,人已飞出洞外。这还不奇。最奇的是:申无垢所居禁制重重,休说深入,连形影也看不见。昨日约定,以后来往,如若事前不知,不可妄自过溪,须在溪对岸照所传诀印,如法施为,等内里有人来接,方可过去。那么严密厉害的禁制,在魔法护送之下,竟会毫无动静,便落向花林深处。只见云白天青,香光如海,已是次日未申之交。想起昨夜经历,宛如隔世。
任寿知道新夫妇所居在东南角上,正要寻去探询疯和尚在未,忽听林内有两女子说话,先当是灵鹃、秋雁在此闲谈。刚一转步。瞥见林内乃是一座小亭,亭中向外背坐着两个道姑。暗忖:“当地往来均是仙人一流,不可冒失,还以先见主人为是。”忙又退回。耳听内中一个叹道:“大姊说得那么把稳,我总代三妹担心。”另一个答道:“就算疯和尚过于偏私,难道樗散子老前辈的话也靠不住么?”任寿听出两道姑乃无垢之姊无妄。无咎,本来要走,因听提起师父,便停了下来。随听无咎说道:“我闻樗散子就住翠屏峰崖洞之内,莫如我姊妹前往求见,当面请问,总能问出几分。大姊以为如何?”
无妄答道:“二妹你真一厢情愿。那座崖洞,外表十分窄小昏黑,内里甚大,本是古仙人修真之所。樗散子乃前辈仙人,我们冒昧求见,扰他清修已是不合,何况洞中那位原主人辈分又高,连我们师父见他,均不敢居于平辈,礼貌何等恭敬。我们修道才得几年,以前又只随着恩师拜见过一面,如何为了妹子儿女之私前往求教?还是随时留意,相机而行的好。”
任寿不便听人私语,原是边听边走,渐走渐远,已听不出。对方似未警觉。暗忖:
“初遇郑隐,曾往上洞,发现壁上朱文古篆,上有‘长眉再来’之言。以前眉太稀少,父母取名眉儿。自从服了兰实仙果,当日眉毛发痒,次日暴长一两寸,已然垂向眼角之下,成了异相。听二女仙之言,师父就住洞中,我又长了眉毛,莫非此时再去,才能拜见?”又想起:“新夫妇乃一双壁人,新婚燕尔,定必恩爱。此时到处静悄悄的,不见人影,连两位仙姊都在亭内闲谈,未往新房,想是故意避开,如何前往惹厌?反正无事,翠屏峰洞壁已然封闭,如有仙缘,必蒙开洞赐见。我和二弟原曾议定,同进同退,谁先拜师都是一样。莫如此时去往翠屏峰前虔诚祝告,叩关求见。等见到师父,再寻二弟同往,并为先容也是一样。免得入内惊扰人家新婚乐趣。”心念一动,因为求进拜师之心太切,对二女仙前半所说竟未留意。又因对方姊妹三人不同聚会,却来花林隐处密谈,疯和尚必不在此,更不寻思,便往林外走去。
快到溪前,忽想起前面尚有禁制,不能随意出入,恐触埋伏。刚一停步,忽听轻雷之声起自身后。随同雷声过处,前面烟光杂沓,微一闪变,云雾忽开,现出上次来时所见清溪小桥。越疑主人不愿惊扰,见自己要走,有意放行,否则事情无此巧法。先在林中又走了一大圈。照着无垢昨日所说,林中不特禁制重重,由心运用,并能查见数十里外的人物往来。自己由外入内,还可说是魔法高强,护送自己,冲禁而入,这一回身,断无不见之理。以双方交情而论,如无事故,必定挽留,怎会撤禁送行,经此一来,越认定主人此时必有什事商议,不愿外人在场。心急寻师,更不迟疑,飞步过桥。刚到对岸,回望身后,已是云雾满山,连溪水也同隐去,什么都看不见。暗笑:“二弟和我情同骨肉,便无垢也非尘俗女子,如何新婚第二日,便有逐客之意?”当时也未理会,只笑了笑,便往翠屏峰驰去。途中想起:“那枚铁环,看去并不起眼,怎的如此神奇?老魔头那高法力,竟会不曾看出此宝形迹。还有那部魔经,破去以后化成一丸红玉,隔环照样透视,嵌在里面,却取不出,好些怪处。可惜神僧此时不知何往,如能相遇,也可求教,是否就算遇合?这枚红玉,还有何用?”手持铁环,边看边走。本意因那铁环能够透视老远,意欲隔着山石,往里查看,如和魔宫所见一样,到了翠屏峰,只要用此环一看,便可看出师父是否在内。不料沿途所经峰峦均是实心,虽然看出一些,还拿不定是否有效。
正一路看过去,先听西北方天边有破空之声,与那日桃林所闻大同小异,仿佛尖锐得多。心中奇怪,铁环始终放在眼前,也忘了向空照看。晃眼之间,两道黄光已经飞近,在头上作一大圈,盘飞了一阵,突似流星下泻,落向身旁。任寿灵敏机智,先当仙人路过。及见飞近头上,盘飞不已,所驾遁光,又与无垢昨日所说异教中光色相同,便留了心。知道来人决无好意,也许发现双剑宝光而来。仗着铁环隐身,连忙往旁避开。来人也恰下降,乃是背插长剑、妖幡的两个妖道,相貌神情十分凶恶。才一落地,内一身材瘦长的将幡拔下,朝同党怒道:“我方才明明见宝气上升,井还贴着山路往前移动,等到此间,如何不见踪迹,又未见他飞起?此事奇怪。近日翠屏峰藏珍又有出世之讯,莫要被一凡人无意之中巧得了去。既能得到这类奇珍,人必机警,我二人剑光甚强,破空之声老远都能听到,也许被他警觉,不知用什方法藏将起来。此人既不能飞,无论隐藏逃遁,均不会远。这一带又无什山洞,我们可各分一面,施展搜魂之法,由两头起,往中心会合,休说是个凡人,便是真正道术之士,也必显露形迹。你看如何?”另一妖道还未开口,忽听左近树后有人冷笑。二妖人顿时大怒,各把妖幡一指,发出大股黄烟,连人一同飞将过去。
任寿见那邪法也颇厉害,出手大股黄色烟光,中杂无数暗绿色的妖针。前面本有两株大树,吃黄色烟光涌将上去,当时炸成粉碎,齐根折断,残枝断叶满空飞舞。瘦长妖人把手一挥,立似一蓬暴雨,待要随风散去,好似心疑对头藏在树后,当地只此两株大树和一些灌木杂草,意欲全数扫荡,搜寻敌人踪迹。谁知那碎折的大树本随妖道手指向空吹去,不知怎的,到了空中,竟似被风裹住,成了一幢青灰色的伞盖,悬在二妖人头上,离地十多丈,聚而不散。烟光所到之处,灌木杂草也和断树一样,纷纷碎裂,随风扬起,晃眼之间,成了一片精光,寸草全无,人却不曾发现一个。换了别人,见此猛恶威势,早已逃走。任寿自从魔窟归来,胆子更大。心想:“那么厉害的神魔,尚且无奈我何,何况这两个妖道。”便在铁环隐身之下,手握双剑,立定观看。只见妖道各指妖幡,发出大量黄烟飞针,分头搜索。及见地面草树已被邪怯扫尽,人影全无,瘦妖人方说:“我二人的七煞神幡,照例无论人物,遇上便成灰烬。方才笑声就在树后,万无听错之理,怎会寻他不见?这厮不知闹什鬼,早晚擒到,非将他用煞火炸成灰烬,连元神一起摄去,不能消恨。”
话未说完,忽又听左近有人笑道:“凭你也配?”任寿听出熟人口音,心方一喜,二妖人已自大怒。一个突然回身,扬手一道黄光,朝那发声之处飞去。另一个似较高明细心,觉出不是寻常,忙喝:“道兄且慢动手,问明再说。”一面飞纵过来。就这晃眼之间,瘦妖人猛觉身后被人抠了一下,奇痛彻骨,周身酸麻。又惊又怒,忙施邪法,将幡连摇,放出大量煞光邪烟,连同飞剑,朝身后急飞过去。猛觉眼前一花,迎面飞来一个身材矮胖,穿着一件肥大僧袍的穷和尚,摇头晃脑,笑嘻嘻的。那么猛烈的煞火和飞针、飞剑,竟一点不怕,也未受伤,似要凭着空手从对面抓来神气。这才知道不是好相与,一时情急,竟将左道中五鬼擒拿手施展出来。双手一扬,两条手臂突然暴长好几丈,恶狠狠朝前抓去。百忙中觉出敌人并未躲闪,方在快意,猛听一声急叫,同时胸前也挨了一下重的。不禁头晕眼花,口里发甜,两太阳穴直冒金星。耳听对方喝道:“道兄为何对我下此毒手?你疯了么?”定睛一看,双手所抱哪是什么穷和尚,竟是同党妖人。
原来那同党看出对方法力颇高,形势不妙,意欲借着问话,激令现形,匆匆飞来。
不料也是眼前人影一晃,现出一个穷和尚,一言未发,迎面先打了一个大嘴巴,顿时半边脸肿起老高,疼痛非常。当时暴怒,忙纵遁光追赶。二妖人相隔原只十数丈,本来转眼便可会合,不知怎的,一个只见穷和尚疯疯癫癫打了一掌,连纵带跳,往回就跑,怒火头上,并未发现同党踪迹;一个也未想到同党在前是何光景,瞥见和尚迎面飞来,猛下毒手,朝前便抓。谁知全都弄错。后一妖人正追之间,忽见穷和尚回身后扑,心中恨极,先又吃过苦头,不敢怠慢,也和同党一样,忙施杀手,用千斤大力神掌朝前打去。
人虽打中,自己也被对头抓紧,奇痛彻骨,眼前一花,和尚不见。等到看出是自己人,已全受了重伤。
经此一来,全都愤激,怒发如狂。于是忙施邪法,将身护住,背抵背立定,同声咒骂。忽听对面哈哈笑道:“无知狗妖道,好好两株树,无故将它毁去,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我佛家最重因果,你们非要看我疯和尚的尊容,且叫你们见识见识,受点报应,省得做鬼也不死心。”话未说完,人影一晃,疯和尚突又出现,笑嘻嘻指手画脚,嘲骂不已。二妖人本是怒极,先恨不得和敌人拼命。及至对方未次出现,猛然想起一个厉害人物,正是这等相貌,不禁大惊,呆得一呆。疯和尚扬手一招,先前悬向空中的那些断树残枝所结成的伞盖,突似大云飞堕,朝二人当头压下,其急如电。二妖人看出不妙,想要逃避,已经无及。只听呼的一声,好几丈高大一幢聚而不散的枝叶已当头罩下,将二人埋葬其内。二妖人困在里面,左冲右突,任走何方,均难脱出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