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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名家解读聊斋志异-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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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传统恶浊的、给读者以极清新印象的女子形象(记得《二十年目睹之怪
现状》第七十回中描写翰林周辅成娶了一个填房妻子,那个女子给我的腐朽
透顶的印象,至今不忘。与《婴宁》可以做两极端对读)。所谓文笔好,是
指通篇不见败笔,不见松劲处,无论是写初遇,写相思,写山中的三日相聚,
或写婚后改葬姨母,笔力均遒劲不苟分毫。所谓语言好,是指像“个儿郎目
灼灼似贼”、“目灼灼贼腔不改”,以及男女二人遇合后花丛中所谈诸“背
人语”等口辞,白话内容用文言文、古文表达,其中颇须费一番周折,而竟
也写得十分流利、逼真、可爱。所谓写景好,是蒲松龄一贯之所长,如《王
桂庵》、《西湖主》、《聂小倩》等篇中,均有极美丽的写景致、写环境的
文字。《婴宁》中也有几段。如写初入山一段,“伶仃独步,无可问程,但
望南山行去,约三十余里,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止有鸟道。遥
望谷底,丛花乱树中,隐隐有小里落”。又如写初入门一段,“门内白石砌
路,夹道红花,片片堕阶上,豆棚花架满庭中。入舍,粉壁光明如镜,窗外
海棠枝朵,探入室内,茵几榻,罔不洁泽”。似此类写环境文字,与生动的
人物性格,以及生动的对话配合在一起,确实可以说在效果方面使人感到有
通篇浑然,宛如天成之妙。

自然《婴宁》篇中也不是没有糟粕的。如用枯木巨蝎谑虐西邻浮浪子致
死的一段情节,为不必有耳。

《阿纤》。

这是一篇老鼠精的故事,但也自有它的别致之处。第一,故事形式虽是
老鼠精,但其中心内容并不在于写动物成妖(像《太平广记》中给人的累累
的印象那样),所以糟粕性虽有,却不很大;第二,故事也不像另外一些老
鼠精故事那样,以寓言形式传写一种老鼠性格的人格,如贪婪、琐碎、可厌
等等,也不是这样。阿纤一家,除却有窖藏粮食一点情节之外,几乎使人嗅
不到一点老鼠的气味;她们一家倒是勤勤恳恳、朴朴实实的。这篇故事,在


我看来,似乎是企图假借人鼠联姻的情节,传写封建社会中姻戚间由于门第
高下而产生的误会和纠纷。一个大伯子哥,通过经商旅行中的一次偶然遇合,
替自己弟弟缔结了一门亲事。婚后家中粮食增加,经济利益有所增长,所以
一家人倒也还满意;但自从知道女方出身自一个卑微的、甚至是可耻的“不
以齿数”的家族的时候,隔阂产生了。又带来了各种歧视。终于,逼得弟妇
出走。但最终由于弟弟弟妇间存在着真感情(这在封建社会里,带有浓厚的
民主气息),所以小家庭又一次地聚拢了。

有些字句,也写得简练深刻。如写古姓老叟“拔来报往,蹀躞甚劳”;
如写古叟原居邻人瞥见古叟被塌墙压毙时说,“石压巨鼠如猫,尾在墙内犹
摇,急归呼众往,则已渺矣”,这个特写镜头也给人以难忘的真实的印象。
如写阿纤一家尽量企图掩盖身份的情节,老叟说“子孙皆夭折”,又说“此
处人情大不善”,阿纤也说,“寄语大伯,再过西路,勿言我母子也”等等,
这中间都埋藏着一股深沉的社会人情味道。

故事中有个硕腹男子名谈二泉者,代阿纤家办理粮食售却事宜,这也是
一个极富有神话气息的商人形象。

《叶生》与《司文郎》。

作者在《自序》中说,“成孤愤之书”,这种“孤愤”情绪,特别突出
地表现在《叶生》以及《司文郎》这样的篇章里。

蒲松龄73 岁才考取贡生,4 年后就死了,连个举人也未曾考得上。所以
终生孤愤,特别尖锐地反映在对科举闱场方面。他在《司文郎》中,假托一
个曾经是“前朝名家”被罚作瞽叟的僧人,当他嗅到“馀杭生”的文章时,
“逆咳数声”,说“再投,则作恶矣”;当他嗅到“馀杭生”的老师——试
官的文章时,“忽向壁大呕”,说“刺于鼻,棘于腹,膀胱所不能容,直自
下部出矣”。蒲松龄借这样一段故事情节来揭露试官本人的不通(在《五通》
篇中,亦有“仅余半通”之句),并以发泄自己一生“不遇”的极大的忿懑。

在《叶生》篇中,作者又从正面塑造了一个臆想的人物,一个能够深深
了解并体贴知识分子苦衷的丁令威,使叶生和作者自己可以得到某些安慰。
其中写叶生中举后归家一段,文章写得好极了,把情节、环境、人物、对话
都配合得恰到好处,创造出一个悲凉的气氛来。这段文章如下:“归见门户
萧条,意甚悲恻。逡巡至庭中,妻携簸具以出,见生掷且骇走。生凄然曰,
我今贵矣,三四年不觌,何遂顿不相识?!妻遥谓曰,君死已久,何复言贵?
所以久淹君柩者,以家贫子幼耳。今阿大亦已成立,行将卜窀穸,勿作怪异
吓生人。生闻之,怃然惆怅,逡巡入室,见灵柩,扑地而灭。衣冠履舄宛然,
如蜕委焉。”像这类知识分子的凄凉情节,在《田子成》(卷十二)中也曾
出现过,不过不像《叶生》写得如此深刻而凄厉罢了。但《田子成》篇的通
篇文章仿佛显得更轻松、潇洒些。

《王六郎》。

这篇文章,说的是一个溺鬼和一个渔夫因一起喝酒而产生了友谊的故
事。主题宗旨,是写人道主义。一个鬼,能不能托生,重新做人,这是最要
害的关键。但王六郎单单在这最要害的关键时刻,却奋身舍己救人,不要无
辜的母子二人去替他当鬼,他自己宁愿不去投生。这是很难得的,《聊斋》
把它写出来,这是精华。假如我们再拿《王六郎》和《窦氏》对比,同是面
对母子两条性命的问题,一个舍身救人,一个闭门不纳,后者是打着地主阶
级的烙印的。


但精华又跟糟粕纠缠在一起。什么感动了“上帝”的“明察”,派王六
郎去做土地,而这位土地又偏偏念旧,邀请渔夫去探亲,这一部分的文笔和
命意,就不怎么样了。

《郭秀才》及其它。

在《聊斋》故事中,许多许多都是给人一种恐怖、不愉快的印象的。所
以像《郭秀才》这样优美的、带给人以愉快情绪的小故事,就格外令人感到
稀罕。这跟北美洲东部传说的《李普大梦》的情节,有不少类似之点,如山
中聚饮、聚戏等。在整篇《郭秀才》中,没有鬼狐(至少没有显明身份的鬼
狐),没有痛苦,有的是诙谐和趣味,如学鸟语等,最后大家“叠罗汉”,
骤然倒地,化成一条道路送客回家,真是太富有谐趣了。

除《郭秀才》外,在另外几个个别的篇章里,也偶有类似的优美的民间
传说出现。如《翩翩》篇(卷七)中有剪裁芭蕉叶做成衣服,掇拾洞中白云
做棉絮,套成棉衣,穿的人必须心眼正派,稍涉邪念,树叶云雾立即还原。
这个故事也是很美的。再如《桓侯》篇(卷十二)中,说荆州彭处士遇到“细
草一丛,蒙茸可爱,放黄花,艳光夺目,嗅之,有异香”,后来张桓侯告诉
他“鲜者可以成仙,枯者可以点金”。这故事中虽已掺进了某些杂质,但仍
不失为可爱的。

另外还有某些传说,虽不一定是令人喜爱的,但却也有着深远的民间来
源,甚至是古代的或者外国的渊源。如《造畜》说有人施行魔术,将五个妇
女变成驴子,将五个儿童变成羊。这跟唐朝传说《板桥三娘子》用炊饼将寄
宿旅客化为驴子的故事(见《太平广记》)怕是同一根源的传说的衍变。记
得30 年前有人写过文章,说这是阿刺伯故事的输入,究竟根据充足不充足,
是不是“文化西来说”的某种枝脉,现在都说不清了。在我看来,这类故事,
很可能是东方中世纪自由人转化为奴隶、隶农、农奴的历史过程在民间神话
传说中的一种曲折的反映。自然,这也仅仅是个人想法而已。

(四)

在写了以上三节整整十年之后,还感到有必要续写一点什么。

《宦娘》及其它。

我很长时间以来,存在着一种误解,认为咱们中国人缺乏爱音乐的传统。
从汉武帝时西域传来什么“眩”术,什么“鱼龙曼衍”,加上土生土长的“百
戏”,出土文物中所见亦大抵此类。这些玩艺,热闹则热闹矣,但深邃程度
恐怕不够。直到清末的京剧,也多以剧情、武打引人,虽然谭、余、言、高
诸家也在“腔”上有所创新,但仍被板眼套数所锢蔽,其乐曲的深邃性总嫌
不够,总嫌带有甚深的市井气。

可是在某次翻读《聊斋》中,我的这些想法被订正了。这次,我连翻了
三篇,《宦娘》(卷九)、《粉蝶》(卷十二)、《局诈》(卷十三),都
与音乐有关,而且那种爱音乐到了发迷的程度,深深令我感动。故事是现实
的反映,神鬼是凡人的反映,那么,我怎么能说我们中国人的爱音乐不深邃
呢!

先说《局诈》。这是说了几段社会骗诈的故事。但其中一段,单单是骗
琴。据说一个湖北的道士,听说山东嘉祥县有个书生从什么古坟里挖出了一
张好琴,他就设计了一个复杂而有步骤的骗局。他先捐了官,然后偏偏活动


到嘉祥县来当“丞”(也叫“二衙”,即副县长),然后慢慢和琴主人交朋
友、拉交情,还不惜将从妓院里弄来的一个什么女人对琴主进行迷惑,最后
把这张好琴骗到手,跑掉拉倒。这桩事,确如蒲松龄所说,“骗中之风雅者
也”。故事中提到了两支曲名,一曰《御风曲》,一曰《香妃曲》,并说前
者“其声冷冷,有绝世出尘之意”,后者“幽幽若泣”,是否虚构或夸张,
不得而知。

第二个故事叫《粉蝶》。是叙述一个海南岛的书生飘海遇仙,而仙又偏
偏是他的姑姑和姑丈,他随他们学会操琴之术,并和他们的婢女粉蝶发生爱
情的故事。这位姑母当询及琴术时说“随意命题,皆可成调”。侄子就说,
“海风引舟,亦可作一调否?”于是姑母“即按弦挑动,若有旧谱,静会之,
身似在舟中,为飓风之所摆簸”。这个书生共练习了两支曲子,一曰《飓风
之操》,其另一支曰《天女降谪之操》。

最动人的是《宦娘》这个故事。如果有人要我推举《聊斋》中最佳篇什
的话,除《公孙九娘》、《婴宁》外,我必以《宦娘》一篇为荐。故事说,
一个陕西的书生叫温如春,爱操琴,自以为很不错了,可是某次从山西经过,
在一座破庙里邂逅了一位道士,真是“强中手”。温开始傲慢,后来折服,
虚心向他学习,大大提高了一步自己的操琴之术。

夜中遇雨,投宿宦娘家,因“藉草腐湿,不堪卧处,因危坐鼓琴,以消
永夜”。宦娘非人,但生前酷爱音乐,对筝已有成熟修养,独操琴未臻成熟
火候,“垂泉犹以为憾”。而雨夜得闻温生鼓琴,十分羡慕,可是隔于人鬼
之界,本身不可能嫁给温生,于是就下决心在冥冥中替温的生活美满积极效
劳。

本县有个姓葛家的女子叫良工,也很爱音乐,听到温生的演奏后很爱慕
温生,但她父亲嫌两家门户不当对,反对这件婚事。女鬼宦娘暗中进行了复
杂的活动,最终撮合二人成为佳偶。

女鬼宦娘,不仅帮助人积极,对音乐事业也是终生至死以坚守。她对温
如春说,“君之业,妾思过半矣,但未尽其神理”,要求再一次进行辅导,
辅导后说“妾已尽得之矣”。她又听说葛良工在弹筝方面还需要辅导,她又
辛勤就自己心得,编成讲义,“绘谱十八章”而去。假如鬼是人的反映的话,
那么,宋、明以来,社会上一定有这么一类十分专精热爱音乐,一心一意追
求琴、筝弹奏技法的男女,他们心灵高尚,积极助人,虚心向人学习,苦心
钻研,钻研至死,死犹不懈。《聊斋》在这一点上,还是发扬了他的传神之
笔的。而从此以后,我也再不敢乱说什么咱们中国人的音乐兴趣不够深邃的
话了。

1980 年6 月 17 日定稿于兰州。

1980 年9 月19 日在淄博宾馆,黎明时校、补完毕。

(选自《蒲松龄研究集刊》第2 辑,

齐鲁书社1981 年版)


寓讽刺如针似剑假戏谑亦真亦幻

聂绀弩
漫谈《聊斋志异》的艺术性

一以“林四娘”作比较

林四娘故事,清初似很流行。《红楼梦》中就有贾宝玉等咏“姽婳将军
林四娘”的诗。《聊斋志异》卷三,有《林四娘》篇,与《红楼梦》所咏人
物,别是一种身份。

《聊斋志异·林四娘》篇后,附有王士祯《池北偶谈》所记林四娘事,
及林云铭的《林四娘记》。三篇内容不同,而《聊斋志异》一篇独胜。《林
四娘记》中“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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