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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童年-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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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太有意思了!”我注意到娜塔莉娅舅妈地眼睛底下有几块青黑色的淤血,嘴唇也肿着,我问姥姥: 
  “是舅舅打的?”姥姥吸了口气: 
  “唉,是他偷着打的,该死的玩意儿! 
  “你姥爷不让他打,可是他晚上打!这小子狠着呢,他媳妇儿却又软弱可欺……” 
  看样子姥姥讲上了劲儿,这些都是她想说出来的: 
  “如今没以前打得那么厉豁了! 
  “打打脸,揪揪辫子,也算了。以前一打可就是几个小进呀! 
  “你姥爷打我打得最长的一次,是一个复活节的头一天,从午祷一直到晚上,他打一会儿歇一会儿,用木板、用绳子,什么都用上了。” 
  “他为什么打你?”“记不清了。 
  “有一回,他打得我差点死掉,一连5天没吃没喝,唉,这条命是捡来的哟!” 
  这实要有点让我感到惊讶,姥姥的体积几乎是姥爷的两倍,她难道真的打不过他? 
  “他有什么招吗?总是打得过你!” 
  “他有什么绝招吗?总是打得过你!” 
  “他没什么招儿,只是他岁数比我大,又是我丈夫!” 
  “他是秉承了上帝的旨意的,我命该如此……” 
  她擦净圣像上的灰尘,双手捧起来,望着上面富丽堂皇的珍珠和宝石,感激地说: 
  “啊,多么可爱!” 
  她画着十字,亲吻圣像。 
  “万能的圣母啊,你是我生命中永远的欢乐! 
  “辽尼亚,好孩子,你看看,这画得有多妙,花纹儿细小而清楚。 
  “这是‘十二祭日’,中间是至善至美的菲奥多罗芙斯卡娅圣母。 
  “这儿写着:‘圣母,看见我进棺材,不要落泪。’” 
  姥姥常常这样絮絮叨叨地摆弄圣像,就好像受了谁的气的表姐卡杰琳娜摆弄洋娃娃似的。 
  姥姥还常看见鬼,少的时候见着一个,金的时候则看一大群: 
  “一个大斋期的深夜,我从鲁道里夫家门前过。 
  “那是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一切都亮堂堂的。我突然发现,房顶儿的烟囱旁边,。坐着一个黑鬼! 
  “他头上长着角,正闻着烟囱上的味儿呢,还打着响鼻儿! 
  那家伙个子很大,毛乎乎的,尾巴在房顶上扫来扫去。哗哗作响! 
  “我赶紧画十字儿:‘基督复活,小鬼遭殃。’“那鬼尖叫一声,从房顶儿上一下子栽了下去! 
  那天鲁道里夫在家里煮肉,那个鬼去闻味儿!” 
  我想象着鬼从心顶上栽下来的样子,笑了。姥姥也笑了: 
  “鬼就像孩子,很淘气。 
  “有一回我在浴室里洗衣服,一直洗到深更半夜,炉子门突然开了,它们从炉子里跑了出来! 
  “这些小家伙们,一个比一个小,有红有绿,有黑有白! 
  “我快步向门口跑,可是它们挡住了路,占满了浴室的每一个角落,它们到处乱钻,对我拉拉扯扯,我都没法抬起手来画十字儿了! 
  “这些小东西毛茸茸的,又软和又温暖,像小猫似的,角刚冒出牙儿,尾巴像猪尾巴……“我晕了过去!醒来一看,蜡烛烧尽了,澡盆里的水也凉了,洗的东西扔得满地都是! 
  “真是活见鬼了!” 
  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那些红红绿绿,满身是毛的小家伙们从炉口跑出来,满地都是,挤得屋子里热烘烘的。 
  它们吐出粉红色的舌头,吹蜡烛,样子很可笑,又可怕。 
  姥姥沉吟了一会儿,又来了神儿: 
  “不家一回,我看见了被诅咒的人。 
  “那也是在夜里,刮风下着大雪,我在拇可夫山谷里走着。 
  “你还记得吗?我给你讲过,米哈伊和雅可夫在那儿的冰窟窿里想淹你的父亲? 
  “我就是走到那儿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尖叫声! 
  “我猛一抬头,见三匹黑马拉着雪撬向我飞奔而来! 
  “一个大个子鬼赶着车,它头戴红帽子,坐要车上像个木桩子巅挺挺的。 
  “这个三套马的雪橇,冲了过来,立刻就消失于风雪之中了,车上的鬼们打着口哨,挥舞着帽子! 
  “后面还有7辆这样的雪橇,依次而来,又都马上消失了。 
  “马都是黑色的。你知道吗? 
  马都是被父母咒过的人,鬼驱赶着们取乐,到了晚上就让它们拉着去参加宴会! 
  “那次看见的,可能就是鬼在娶媳妇儿……” 
  姥姥的话十分确凿,你不能不信。 
  我不特别爱听姥姥念诗。 
  有一首诗,讲的是圣母有苦难人间视察的事儿,她训斥了女强盗安雷柴娃公爵夫人,不要抢劫、殴打俄罗斯人。 
  有的诗讲的是天之骄子阿列克塞。 
  有的讲的是战士伊凡。 
  关于英明的华西莉莎。 
  公羊神甫和上帝的教子。 
  女王公马尔法。 
  乌斯达老太婆和强盗头子。 
  有罪的埃及女人马丽亚。强盗的母亲的悲哀,等等。 
  她嘴里的诗歌、童话和故事,数也数不清。 
  姥姥什么都不怕,她不怕鬼,也不怕姥爷或者是什么邪恶的人,可就是特别怕黑蟑螂。 
  蟑螂离她很远,她就能听见它爬的声音。 
  她常的半夜里把我叫醒,说: 
  “亲爱的阿辽沙,有一只蟑螂在爬,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快去把它碾死吧!” 
  我迷迷糊糊地点上蜡烛,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地找蟑螂。 
  可并显而易见每次都能找到: 
  “没有啊!” 
  姥姥以被蒙头,躺在被窝里,含糊地说: 
  “肯定有啊,我求求你再找找! 
  “它又来了,爬呢……” 
  她的听觉太神奇了,我在离床很远的地方找到了那只蟑螂。 
  “碾死了? 
  “噢,感谢上帝!也感谢你,我的宝贝儿!” 
  她掀开被子露出头来,笑了。 
  如果我找不到那只小虫子,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在死寂寂的深夜之中,她的耳朵极其灵敏,稍有动静,她便会颤抖着说: 
  “它又在爬了,箱子底下呢……” 
  “你为什么那么怕蟑螂?” 
  她会讲出一套她自己的理论来:” 
  上帝给每一种小虫子以特定的任务:上鳖出现,说明屋子里潮湿了;臭虫出来是因为墙脏了;跳蚤咬谁,谁就会生病……“只有这些黑乎乎的小东西,爬来爬去的,不知道有什么用? 
  “上帝派它们来干什么?” 
  这一天,她正跪在那里虔诚地向上帝祷告,姥爷闯了进来,吼道: 
  “上帝来了!老婆子,着火了!” 
  “什么?啊!” 
  姥姥“腾”地一下从地板上跳了起来,飞奔而去。 
  “叶芙格妮娅,把圣像像下来! 
  “娜塔莉娅,快给孩子们穿衣服!” 
  姥姥大声地指挥着。 
  姥爷则只是在那里哀号。 
  我跑进厨房。 
  向着院子的厨房被照得金光闪闪,地板上飘动着闪闪烁烁的红光。 
  雅可夫舅舅一边穿靴子,一边乱跳好像地上的黄光烫了他的脚似的。他大喊: 
  “是米希加放的火!他跑啦!” 
  “混蛋,你放屁!” 
  姥姥大声申斥着他,出手一推,他几乎摔倒。 
  染坊的顶子上,火舌舒卷着,舔着门和窗。 
  寂静的黑夜中,无烟儿的火势,如红色的花朵,跳跃着盛开了! 
  黑云在高处升腾,却挡不住天上银白的天河。 
  白雪成了红雪,墙壁好像在抖动,红光流泻,金色的带子缠绕着染房。 
  突突、嘎吧、沙沙,哗啦,各种各样奇异的声音一刘奏响,大火把染房装饰成教堂的圣壁,吸引着你不由自主地想走过去,与它亲近。 
  我抓了一件笨重的短皮大衣,把脚伸进了不知道是谁的靴子里,吐噜吐噜地走上台阶。 
  门外的景象实在太让人震惊了:火蛇乱窗窜,啪啪的爆裂声和姥爷、舅舅、格里高里的叫喊声响成了一片。 
  姥姥头顶一条空口袋,身披马被,飞也似地冲进了火海,她大叫着: 
  “混蛋们,硫酸盐,要爆炸了!” 
  “啊,格里高里,快拉住她,快! 
  “哎,这下她算完啦……” 
  姥爷狂叫着。 
  姥姥又钻了出来,躬身快步,两手端着一大桶硫酸盐,浑身上下都在冒烟。 
  “老头子,快把马牵走!” 
  姥姥哑着嗓子叫喊: 
  “还不快给我脱上来,瞎拉,我都快着了!” 
  格里高里用铁锹铲起大块儿大块的雪往染坊里扔着。 
  舅舅们拿着斧头在他身边乱蹦乱跳。 
  姥爷在忙着往姥姥身上撒雪。 
  姥姥把那个桶塞到雪堆里之后,打开了大门,向跑进来的人们鞠着躬: 
  “各街坊邻居,快救救这大火吧! 
  “马上就要烧到仓库了,我们家就要被烧光了,你们也会遭殃的! 
  “来吧,把仓库的顶子扒掉,把干草都扔出去! 
  “格里高里,快! 
  “雅可夫,别瞎跑,把斧头拿来,铁锹也拿来! 
  “各位各位,行行好吧,上帝保佑!” 
  姥姥的表现就像这场大火本身一样特别好玩。 
  大火好像抓住了她这个一身黑衣服的人,走到哪儿都把她照得通亮。 
  她东奔西跑,指挥着所有的人。 
  沙拉普跑到了院子里来,刷地一下直立了起来,把姥爷掀了个大跟头。 
  这大马的两只大眼睛被火光映得十分明亮,它嘶鸣不已,不安地躁动着。 
  “老婆子,牵住它!” 
  姥爷奔过去,张开两臂。 
  大马长鸣一声,终于顺从地让她靠了过去。 
  “别怕,别怕!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亲爱的,小老鼠……” 
  她拍着它的脖子,念叨着。 
  这个比她大3倍的“小老鼠” 
  乖乖地跟着她向大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打着响鼻。 
  叶芙格妮娅把哇哇地哭着的孩子们一个一个抱了出来,她大声叫: 
  “华西里·华西里奇,阿殖克塞找不到了……” 
  我藏在台阶下面,怕她把我弄走。 
  “好啦,走吧走吧!”姥爷一抬手。 
  染坊的顶儿塌了,几根梁柱上窜起烟来,直冲天空。里面哔啪乱,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旋风把一才团团的火補e扔到了院子里,威胁着人们。 
  大家正用铁锹铲了雪往里扔,几口大染锅疯狂地沸腾着,院子里充斥着一种非常的气味儿,熏得人直流眼泪。 
  我只好从台阶底下爬了出来,正碰着姥姥的脚。 
  “滚开,踩死你!”姥姥大喊一声。 
  突然,一个人骑着马闯进了院子。 
  他戴着铜盔,高高地举着鞭子: 
  “快闪开!” 
  枣红马吐着白沫,脖子底下的小铃铛急促的响声停住了。 
  姥姥把我往台阶上推: 
  “快走,快点!” 
  我跑到厨房里把脸巾在窗玻璃上往外看。可是人群挡住了火场。 
  唯一有点意思的是铜盔的闪光。 
  火被压下去了,熄灭了。 
  警察把人们轰走了,姥姥走进了厨房。 
  谁啊?是你!别怕,没事儿了!” 
  她坐在我身旁,身子一晃悠。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跟以前一样的夜晚,只是火熄了,没什么意思了。 
  姥爷走进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是老婆子吗?” 
  “嗯” 
  “烧着没有?” 
  “没事儿!” 
  他划了根火柴,一点青光,照亮了他那满是烟灰的黄鼠狼似的脸。 
  点上蜡烛,挨着姥姥坐了下来。 
  “你去洗洗吧!” 
  姥姥这么说着,其实她自己的脸上也是烟熏火燎的。 
  姥爷叹了一口气: 
  “上帝大发慈悲,赐你以智慧,否则……” 
  他抚摸了她的肩膀,笑了一声: 
  “上帝保佑!” 
  姥姥也笑了一下。姥爷的脸陡然一变: 
  “哼,都是格里高里这个王八蛋,粗心大意的,他算是干够了,活到头儿了! 
  “雅希加有在门口哭呢,这个混蛋,你去看看吧!” 
  姥姥吹着手指头,走了出去。 
  姥爷并没有看我,轻声地说: 
  “看见着火了吧? 
  “你姥姥怎么样?她岁数大了,受了一辈子苦,又有病,可她还是很能干! 
  “唉,你们这些人呢……” 
  沉默。 
  过去老半天,他躬着腰掐掉了烛花,问: 
  “害怕啦?” 
  “没有。” 
  “没什么可怕的。” 
  他脱掉了衬衫,洗了脸,一跺脚,吼道: 
  “是谁?混蛋,应该把把他牵到广场上去抽一顿! 
  你怎么不宵去睡觉,还坐在这儿干什么?” 
  我去睡觉了。 
  可是没睡成。刚躺到床上,一阵嚎叫声又把我从床上拽一起来。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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