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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童年-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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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这事得认真对待……” 
  维克多一脸的兴奋,在地板上不停地搓脚,突然又开口唱起来: 
  安德烈——爸爸,安德烈——爸爸……大家吃惊地看着他,一下子静了下来。洗衣妇赶紧解释: 
  “噢,这是他从戏院里学来的……” 
  这种无聊的晚会搞过几次以后,在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刚刚做完第二次午祷,钟表匠来了。 
  我和母亲正在屋子里修补开了线的刺乡,门突然开了一条缝,姥姥说: 
  “瓦尔瓦拉,换换衣服,走!” 
  母亲没抬头: 
  “干嘛?” 
  “上帝保佑,他人很好,在他自己那一行是个能干的人,阿列克塞会有一个好父亲的……” 
  姥爷说话时,不停地用手掌拍着肋骨。 
  母亲依旧不动声色: 
  “这办为到!” 
  姥爷伸出两只手,像个瞎子似地躬身向前: 
  “不去也得去,否则我拉着你的辫子走……” 
  母亲脸色发白,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三下两下脱掉了外衣和裙子,走到姥爷面前: 
  “走吧!” 
  姥爷大叫: 
  “瓦拉瓦拉,快穿上!” 
  母亲撞开他,说: 
  “走吧!” 
  “我诅咒你!” 
  姥爷无可奈何地叫着。 
  “我不怕!” 
  她迈步出门,姥爷在后面拉着她哀求: 
  “瓦尔瓦拉,你这是毁掉你自己啊……” 
  他又对姥姥叫: 
  “老婆子,老婆子……” 
  姥姥挡住了母亲的路,把她推回汴里来: 
  “瓦莉加,傻丫头。没羞!” 
  进了屋,她指点着姥爷: 
  “唉!你这个不懂事儿的老瓣!” 
  然后回过头来向母亲大叫: 
  “还不快点穿上!” 
  母亲拾起了地板上的衣服,然后说: 
  “我不去,听见了没有?” 
  姥姥把我从炕上拉下来,说: 
  “快去舀点水来!” 
  我跑了出去,听见母亲高喊: 
  “我明天就走!” 
  我跑进厨房,坐在窗户边上,感觉像地在做梦。 
  一阵吵闹之后,外面静了下来。发了会儿呆,我突然想起来我是来舀水的。 
  我端着水回,正碰见那个钟表匠往外走,他低着头,用手扶皮帽子。 
  姥姥两手贴在肚子上,朝着他的背后影鞠着躬: 
  “这您也清楚,爱情不能勉强……” 
  他在台阶上绊了一下,一个踉跄跳到了院子里。姥姥赶紧画着十字,不知是在默默地哭,还是在偷偷地笑。 
  “怎么啦?” 
  我跑过去问。 
  她一回头,一把把水夺了过去,大声喝到: 
  “你跑哪儿去舀水了? 
  关上门去!” 
  我又回到厨房里。 
  我听见姥姥和母亲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 
  冬天里一个十分晴朗的日子。 
  阳光斜着射进来,照在桌子上,盛着格瓦斯酒和伏特加的两个长颈瓶,泛着暗绿的光。 
  外面在雪亮得刺眼。我的小鸟在笼子里嬉戏,黄雀、灰雀、金翅雀在唱歌。 
  可是家里却没有一点欢乐的气氛,我把鸟笼拿下来,想把鸟放了。 
  姥姥跑进来,边走边骂: 
  “该死的家伙,阿库琳娜,老混蛋……” 
  她从炕里掏出一个烧焦了的包子,恶狠狠地说: 
  “好啊,都烤焦了,魔鬼们……“干吗像猫头魔似的睁大眼睛看着我? 
  “你们这群混蛋! 
  “把你们都撕烂……” 
  她痛哭起来,泪水滴在那个烤焦了的包子上。 
  姥爷和母亲到厨房里来。 
  姥姥把包子往桌子上扔,把碟子、碗震得跳了起来。 
  “看看吧,都是因为你们,让你们倒一辈子楣!” 
  母亲上前抱住她,微笑着劝说着。 
  姥爷疲惫地坐在桌子边儿上,把餐巾系在脖子上,眯缝着浮的眼睛,唠吧着: 
  “行啦,行啦! 
  “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包子咱们也不是没吃过。 
  “上帝是吝啬,他用几分钟的时间就算精了几年的帐……“他可不承认什么利息! 
  “你坐下,瓦莉娅……” 
  姥爷像个疯子似地不停地念叨,在吃饭的时候总是要讲到上帝,讲不信神的阿哈夫,讲作为一个你亲的不容易。 
  姥姥气乎乎地打断他: 
  “行啦,吃你的饭吧! 
  听见没有!” 
  母亲眼睛闪着亮光,笑着问我: 
  “怎么样,刚才给吓坏了吧?”没有,刚才我不怕,现在倒觉得有点舒服。 
  他们吃饭的时间很长,吃得特别多,好像他们与刚才那些互相吵骂、号啕不止的人们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他们的所有激烈的言词和动作,再也不能打动我了。 
  很多年以后,我才逐渐明白,因为生活的贫困,俄罗斯人似乎都喜欢与忧伤相伴,又随时准力求着遗忘,而不以不幸而感到羞惭。 
  漫漫的日月中,忧伤就是节日,火灾就是狂欢;在一无所有的面孔上,伤痕也成了点缀…… 

 



 




 第11节



  自此以后,母亲变得坚强起来,理直气壮在家里走来走去。而姥爷好像萎缩了,成天心事重重,不言不语的,与平常迥异。 
  他几乎不再出门去了,一个人呆在顶楼上读书。 
  他读的是一本神秘的书:《我父亲的笔记》。 
  这本书藏在一个上了锁的箱子里,每次取出来以前,姥爷都要先洗手。 
  这本书很厚,封面是棕黄色的,扉页上有一行花体题词: 
  献给尊敬的华西里·卡什林衷心地感激您下面的签名字体非常奇怪,最后一个字母像一只飞鸟。 
  姥爷小心翼翼地打开书,戴上眼镜,端说着题词。 
  我问过他好几次: 
  “这是什么书?” 
  他总是严肃地说: 
  “你不需要知道!” 
  “等我死了,会赠给你的,还有我的貉绒皮衣。” 
  他和母亲说话时,态度温和多了。说话也少了。 
  他总是专注地听完她说话以后,一挥手,说: 
  “好吧,好吧,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姥爷把一个箱子搬到了母亲屋子里,把里面各种各样的衣服手饰摆到桌椅上。 
  有挑花的裙子、缎子背心、绸子长衫、头饰、宝石、项链……姥爷说: 
  “我们年轻的时候,那好衣服多了!特别阔! 
  “唉,好时候一去不返喽! 
  “来,你穿上试一试……母亲拿了几件衣服去了另一个房间,回来时穿上了青色的袍子,戴着珍珠小帽,向姥爷鞠了个躬,问: 
  “好看吗?爸爸?” 
  不知怎么回事儿,姥爷精神好像为之一振,张看手绕着她转了个圈儿,做梦似地说: 
  “啊,瓦尔瓦拉,如果你有了大钱,如果你身边的都是些好人……” 
  母亲现在住在前屋。常有客人出入,常来的有马克西莫夫兄弟。 
  一个叫彼德,是个身材高大的军官,那次我吐了老贵族一口挨揍时,他就在场。 
  另一个叫耶甫盖尼,个子也很高,眼睛特别大,像两个大李子。他惯常的动作是一甩长发,而带微笑地用低沉的声音讲话。 
  他的开场白,永远是: 
  “您知道我的想法……” 
  母亲冷笑着打断他的话: 
  “你还是个小孩子,耶盖尼·华西里耶维奇……” 
  军官拍着自己的膝盖争辩: 
  “我?我可不是孩子了……” 
  圣诞节过得非常热闹,母亲那里一天到晚高朋满坐,他们都穿着华丽的服装。 
  母亲也打扮了起来,常常和客人们一起出去。 
  她一走,家里顿时沉寂了下来,有一种令人不边的寂寞感觉。 
  姥姥在各个屋子里转来转去,不停地收拾东西,姥爷靠着炉子,自言自语地说: 
  “好啊,好……咱们看看吧,咱们走着瞧吧……圣诞节以后,母亲送我和米哈伊尔舅舅的萨沙进了学校。 
  舅舅又结了婚,继母把萨沙赶出了家门。在姥姥的坚持下,姥爷只好让他进了这个家。 
  上学似乎很无聊。一个月,只教了两条:第一,别人问你姓什么,你不能说: 
  “别什可夫!” 
  而要说: 
  “我姓别什可夫!” 
  还有,就是不能对老师说: 
  “小子,我不怕你……” 
  我们厌烦了。 
  有一天,走到半路,萨沙细心地把书包埋到了雪里,走了。 
  可我还是一个人走到了学校,我不想惹母亲生气。 
  三天以后,萨沙逃学的事家里知道了。 
  姥爷审问他: 
  “为什么逃学?” 
  萨沙不慌不忙地回答: 
  “忘了学校在哪儿了!” 
  “啊,忘了?” 
  “是的,找了半天……” 
  “那你跟着阿列克塞走啊!” 
  “我把他给丢了?” 
  “什么,把他丢了?” 
  “是。” 
  “怎么丢的?” 
  萨沙顿了顿,说: 
  “有大风雪,什么也看不见了。” 
  大家一起笑了。萨沙也小心地跟着笑了笑。 
  姥爷嘲弄地问: 
  “你怎么不拉着他的手?” 
  “我是拉着的,可风给吹开了!” 
  在动劫难逃,我们俩挨了一顿揍,又给我们雇了一个专门护送上学的小老头。 
  可这也没用,第二天,走到半路,萨沙突然脱了鞋,一只扔向一个方向,然后穿着袜子跑了。 
  小老头大叫一声,忙去捡鞋,尔后无奈地领着我回家了。 
  全家人一起出动,到晚上才在一个洒馆里找到正在跳舞的萨沙。 
  大家都很沉默,也没打他。他悄悄地对我说: 
  “父亲、后娘、姥爷、谁也不疼我,跟他们在一起实在没法活了!” 
  “我找奶奶问问强盗在哪里,咱们投奔他们去吧,怎么样?” 
  我不想和他一起跑,我那时的理想是作一个留着浅色大胡子的军官,而这个理想的实现,需要我现在上学。 
  萨沙说: 
  “也好,将来,你是军官,我是强盗头了,咱们俩就打了起来,谁胜谁负还难定呢! 
  “不过,我不会杀死你的!” 
  我们就这么定了。 
  姥姥进来,看了看我们说: 
  “唉,怎么样啊?我的小可怜们,一对碎砖烂瓦!” 
  尔后,她开始大骂萨沙的后妈,又顺便讲了个故事:聪明的隐干约那年青的时候,和他的继母请求神来断他们的官司;约那的父亲是乌格里奇人,是白湖上的渔夫—— 
  妻子要杀夫, 
  灌酒又灌药。 
  昏睡的丈夫, 
  被扔进了橡木船, 
  好像进了棺材。 
  妻子拿起桨, 
  划到湖中央。 
  漆黑的深渊里, 
  她要干伤天害理的勾当。 
  用力一按船帮, 
  小船翻身底向了上。 
  丈夫沉入水底, 
  她匆忙游回岸上。 
  疲惫地躺在地上, 
  她哀号,她哭泣, 
  假装无以复加的悲伤。 
  善良的人们相信了她, 
  和她一起悲伤: 
  “噢,可怜的寡妇! 
  不幸降临在你的头上; 
  命运是上帝的安排, 
  死亡也是命定的,不可更改。” 
  只有继子约努什柯, 
  不相信后眼泪。 
  他把手放在她心口上, 
  说起话来不慌不忙: 
  “啊,我的灾难之星, 
  我的后娘, 
  卑鄙的黑夜之鸟, 
  眼泪骗不了知情的我: 
  你的心因快乐而狂跳! 
  问上帝, 
  问神灵, 
  哪位拿出钢刀, 
  抛向圣洁的天空, 
  真理属于我,就杀死你, 
  真理属于你,钢刀就落在我身上!” 
  后母怒目相向, 
  喷出恶毒的光, 
  挺起身来,她申斥约那声朗朗: 
  “你这个畜生, 
  你这个不足月的孽障, 
  怎么会有这种奇想?” 
  大家听着看着, 
  感觉出必有文章。 
  人人暗自思想, 
  交头接耳一个劲儿商量。 
  最后,一个老渔夫跨出人群, 
  鞠个躬, 
  宣布大家的决定: 
  “请把钢刀, 
  放在我的右手上, 
  我抛刀上天, 
  它会落在某个人的身上!” 
  他握刀在手, 
  抛向天空! 
  左等右等, 
  刀未下落。 
  大家一声不响, 
  脱帽在空遥望。 
  早霞红艳艳, 
  还是不见刀光! 
  后母冷冷地笑, 
  九影恰在此时直落尘埃, 
  穿透了她的心脏! 
  善良的人们一起下跪, 
  祷告灵验上帝: 
  “伟大的主啊,感谢你主持公道!” 
  老渔夫拉起约努什柯的手, 
  领他去了远方 
  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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