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的诞生-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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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不知道的。”他反应激烈地阻止了我的念头,“我不能教你任何东西。”他看起来极端惊恐,似乎我所建议的是十分下流猥亵的事情。
“是不能,还是不肯?”我瞪着他,冷冷地说。
“不能。”他低声说,接着大声地重复了一次,仿佛不止是告诉我,也在告诉他自己,“我不能帮你。”
我十分难过,仿佛一下子从天堂掉到地狱……“我知道了,好吧……”我站起身来,骄傲得不肯让他看穿我有多难过,“我知道你当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徘徊了一会儿,似乎还有话要说,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在那儿他停下来说:“我……有其他原因的。”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晚上……你结婚前那天晚上,我们……你在院子里……”
但我现在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了,不由愤怒起来,说:“那又怎样?”
“我掉了一些东西……一张纸。一幅草图。要是你愿意还给我,我会很感激你。”
“一幅草图?”我的声音变得冷漠起来,他刚才浇灭了我的希望,现在我也要报复他,“恐怕我记不起来了。也许你可以提示我,它是什么样子的?”
“那……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没什么重要的。”
“但是重要到你想要回去?”
“那只是因为……它是一个朋友画的。我……我得把它还给他。”
显然是谎言——这是我第一次,可能也是惟一一次听到他说谎,他说的时候,甚至都不敢望着我。我眼前浮现出那张被撕裂的画纸:那男人的身体从脖子到小腹被切开,内脏外露,好像挂在屠夫的钩子上。当然,直到现在我才想起一幅现实的画面:那个城里最声名狼藉的皮条客被吊死在教堂旁边的柱子上,一群狗啮咬着他的内脏。虽然那画比事情发生早了几个星期,但内脏外露的惨状如出一辙。
“对不起,”我言语冷淡地回敬他,“我帮不了你。”
他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我听到门在他身后关上的声音。我把那卷画放在膝盖上,坐了一会,然后把它们举起来,扔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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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二章(1)
我只有一点宝贵的时间来考虑这件事情。几天后,我丈夫回家了。他算得可真准。次日早晨就是萨伏那罗拉的圣诞节布道了,虔诚的信徒应该从妻子而不是情人的床上起来,赶到教堂去。
那天晚上,他特意带我到街上去散步,这样人们就能注意到我和他在一起了。长久以来,这可是我的梦想:在薄暮到入夜这段神奇的时间走在街路上,城里的生气被黄昏的太阳点
燃。虽然斜阳的光线很美丽,街道上却有些死气沉沉。在新圣母堂广场的凉廊下面,我们碰到一个年轻男子,身穿时髦的斗篷,戴着皮帽,似乎在努力吸引我丈夫的眼光。但柯里斯托佛罗只是看了他一眼,立即领着我走开,很快把他抛在身后。我们回家的时候已经入夜,街路上空无一人。宵禁如同新颁布的法令,十分有效。最大的讽刺是,我获得了自由,可是佛罗伦萨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了。
那晚,我们坐在阴冷的会客室里,用香桃木生起一堆火取暖,谈论着一些国家的事情。虽然我深感受到伤害,很想报复他不尽人夫之责,但好奇心太强了,他的事情也吸引着我,以致没办法一直对他保持冷漠。我相信那种欢乐是相互的。
“我们得早点过去,这样才能占到一个好位子。我敢打赌,亚历山德拉——虽然打赌现在是违法的,明天大教堂一定人山人海。”
“我们是去参观呢,还是被人参观?”
“和多数人一样吧,我想,两者都有。简直是奇迹,佛罗伦萨人突然间变得这么虔诚。”
“甚至连恋童者也这样吗?”我说,为自己有勇气说出这个词感到自豪。
他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大声说出这个词会有一种反叛的快感。不过我建议你把它从字典里删掉,隔墙有耳。”
“什么?你认为现在仆人会背叛自己的主人吗?”
“我想,要是奴隶们告发自己的主人可以换来自由,那就会的。佛罗伦萨现在已经变成一座宗教裁判所。”
“新法律有这么规定吗?”
“问题不在这里。对于淫乱的刑罚更加严厉了,尤其是对待鸡奸者。对于那些年轻的,可处以鞭刑、罚款或者阉割。对于那些年纪大的、更有经验的罪人,则处以绞刑示众。”
“吊死!示众!天啊!区别怎么这样大?”
“因为人们认为同样的举动,妻子、年轻的男人所负的责任比年纪大的要小。好比被摧残的少女罪行比那些勾引她们的男人要小一样。”
这么说,我丈夫对托马索矜持的欲望比他大摇大摆的挑逗更加邪恶了。虽然我和他血脉相连,但残酷的事实是,我更加关心这个追逐他的男人的安危。
“你得当心。”我说。
“我会的,你哥哥问起你的近况呢。”他似乎看穿我的心思。
“你对他怎么说?”
“我说他最好还是亲自来问你。不过我觉得他害怕见到你。”
很好,我想,我希望他在你怀里颤抖。我发现自己被这画面吓呆了,以前我从不许自己这么想的。托马索在我丈夫的怀里!那么我哥哥是他的“妻子”,可是我……那我算什么呢?
“街上很冷清,屋子里也空荡荡的。”我终究还是开口了。
他迟疑着。我们都知道会发生什么。萨伏那罗拉会统治夜晚,但他最终的目的是把所有的罪恶打入深渊。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不用看到他。”他匆匆说。
“他是我的哥哥,如果他来我们家,而我不见他,那显得多么古怪。”
“那倒是。”他望着火焰出神,双腿伸出。他是个有文化有教养的男人,他的一个小指头,都比我那卖弄风骚的兄弟全身来得有学问。究竟是什么样的欲望驱使他不惜一切呢?“你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吗?”过了一会儿,他说。
哦,我的确有。那天下午我的子宫感到一阵剧痛,流出的血染红了一条绑带。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所以只是摇摇头,“没有,没有什么。”
我合上眼,脑子里又浮现起新婚之夜的那些画作。当我睁开眼的时候,他正关切地看着我,我确信那种怜悯带着一些感情。“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去了图书馆。我希望那会让你高兴。”
“是的,”我说,话题扯回到知识上来,我觉得相当轻松,“我发现了费希诺翻译的柏拉图著作,里面有献给你的题字。”
“啊,是的,表彰我好学如好色呢。”他笑着,“现在你很难想像吧?我们的统治者居然相信这个。”
“那么真的是豪华者洛伦佐了?你实际上是认识他的!”
“一点点吧。他的题字已经揭示了,他喜欢他的臣民成为有品味的男人。”
“他……他了解你吗?”
“了解我什么——就像你很喜欢叫的那样,我的鸡奸吗?对于身边的人,洛伦佐不知道的可不多;他既了解人们的聪明与否,也了解他们的灵魂。你要是见过他,一定会被他的思想迷住。我很奇怪,为什么你妈妈没有和你说过他。”
“我妈妈?”
“是啊,那时你舅舅是他的座上宾,她有时会去参观他的宫殿。”
“真的吗?你那时就认识她?”
“不,我,嗯……我那时忙着其他事情。不过我见过她几次。她很漂亮,现在回想起来,她和你舅舅有点像,都那么聪明和博学。我记得她很受欢迎。她没有跟你说过这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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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二章(2)
我摇摇头,终我一生,她始终都没有提起。守住这样一个秘密,不让自己的女儿知道?这让我再次想起她的故事:看着刺杀梅第奇的凶手被拖着在街头上,他们被阉割的地方流出的血染满街道。不用说,我在她肚子里都感到她的恐惧。
“当我没提到过好了。我听说你在找柜子的钥匙。很抱歉,可能要让你失望了,那些画稿很快就不见了。”
“不见了?去哪里?”
“还给它的主人。”
“它的主人是谁?”看到他没有回答,我说,“如果你认为我不能替你保守秘密,先生,那你就选错妻子了。”
我的逻辑不清让他笑起来:“他叫皮耶罗·弗兰西斯科·梅第奇,一度是波提切利的赞助人。”
我当然知道,他和洛伦佐是堂兄弟,也是最先逃到法军营地的人。“我当他是卖国贼。”我平缓地说。
“你比我认为的还要蠢。”他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就算在这里,你也不能乱说。听我说,那些支持梅第奇家族的,很快就人人自危了。另外,你知道的只是事情的一面。他的叛国有很多原因。当他父亲被谋杀之后,领地都被分给洛伦佐了。当梅第奇家族银行的财富减少之后,洛伦佐从领地上榨取金钱。皮耶罗·弗兰西斯科的怨怼与日俱增。但他人并不坏,实际上是个艺术的赞助人,历史会把他和政治上的洛伦佐区分开来的。”
“我看不到他对这座城市贡献了什么。”
“那是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但他在卡法基罗的别墅挂满了波提切利最出色的画作。还有一块屏风,上面是战神屈服在维纳斯面前的画面,他显得疲软无力,很难分辨出维纳斯摄走的是他的灵魂还是他的肉体。维纳斯本人则在一个贝壳里,从海面升起来。你听说过她吗?”
“没有。”曾有一次,妈妈跟我说起纳斯塔基奥的传说,他为一次婚礼准备了一幅画,人们发现他们在画中栩栩如生。但和姐姐一样,我不愿听那些妇女的身体被撕裂的传说,无论那个艺术家多么优秀。“他的维纳斯像什么?”
“我对女人没有鉴赏力,但我想如果你看到她,就可以发觉柏拉图和萨伏那罗拉的艺术观之间的分歧。”
“她漂亮吗?”
“漂亮,是的。但她不止漂亮。她是古典的和基督的审美的混合物。她赤裸,但优雅,她庄重,但调皮,同时透露出一种欲迎还拒的神情。甚至连她对爱的知识似乎也是空白的。不过我认为男人们看到她,想的是把她弄上床,而非带去教堂。”
“啊!我多么想见到她!”
“你应该希望没有人看到她,哪怕是一会儿。要是被大家知道她的存在,我们那虔诚的修道士一定会将她如同扫荡他的罪人般付诸一炬。让我们祈祷波提切利自己不要把她供出来。我听到的消息是,他已经严重地偏向斯尼夫勒党斯尼夫勒党(Snivellers Party),原意是一群假惺惺的人,其时佛罗伦萨人对萨伏那罗拉党羽的贬称。了。”
“不是吧!”
“哦,是的。我想你会吃惊地看到,越来越多的大人物会步他的后尘。不止是艺术家。”
“为什么?我不明白。我们在这儿建造一个新雅典,他们怎能忍心看着它崩塌?”
他瞪着火焰,似乎从那儿可以找到答案。“因为,”他说,“在这个地方,这个疯狂但聪明的修道士将会让他们看到其他东西。一些不分贵贱、众生平等的东西。”
“那会怎么样?”
“建立一个新的耶路撒冷。”
我的丈夫虽然一直知道他死后要下地狱,但那一刻,他显得十分伤心。我知道他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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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三章(1)
翌日早晨,多数仆人都要求去参加布道,几乎没有人留下来看守屋子。
“她不能进去。”他粗暴地对我丈夫说,“女人禁止进去。”
他的声音充满敌意,那时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知道我们间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浑身上下凉透了。
“为什么?”我丈夫冷冷地说。
“修道士的布道是为了建立一个神圣的国家,女人们不应该听到。”
“但如果这个国家是神圣的,那么,他这么说是不是侮辱了我们呢?”我大声说。
“女人禁止进去。”他对我毫不理睬,朝我丈夫重复了一次,“政府的事情应该由男人来解决。女人不但无用,而且缺乏理性,应当服从地保持贞洁和沉默。”
“好了,先生,”我说,“如果女人真的……”
“我的妻子品行端正,”柯里斯托佛罗紧紧握着我的手腕,“就算是我们最勤勉的萨伏那罗拉院长,也决计挑剔不出她有什么举止不端的地方。”
“那么她最好回到家里去,照料家务,让男人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