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仙神录-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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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孤光仰首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想要听到石墙那头的任何动静——即使是方才他还在梦中时、听到的那透着些许不安之意的叩击墙面之声也好。
他还是失望了。
石墙的另一边静默许久,既不闻叹气之声,亦毫无对如今身处这禁锢之地的任何怨言,若不是殷孤光分明听得自己这间石室的顶上,还有水滴不间断地掉落下来,那溅落在石缝间的清脆响动清晰得令人五内俱焚,他还以为自己这双耳朵也已成了无用之物。
他识得的柳谦君,是从来没有过这么可怕的沉寂的。
“你醒了多久?”殷孤光实在忍受不了这静默,终于还是苦笑着再次发问。
即使是幼年时被师姐关在那眸目光湮的箱车里几天几夜之久,他也不曾像现在这么坐立不安。
至少那时候,他是知道六师姐会一直陪在箱车外头的。
“比你要早上半个时辰。”石墙那头终于再次有了极轻的回应。
殷孤光只觉得方才那股将自己全身四肢都吊在半空的力道骤然卸了开去,憋在胸口的那股闷气也终于能缓缓吐了出来,于是他的语声也得以轻松了几分:“为什么不叫醒我?”
幻术师的右耳几乎贴紧了那微有棱角起伏的石壁,却没有等来柳谦君也同样轻松的语声。
他只听到个极尽扭曲、像是谁用指甲尖在石缝里用力地划拉了几道的诡异声响。
这响动在这安静得只有水滴声的石室里回荡着,刺耳得让人牙根发酸、发涩,直到殷孤光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发了麻,才戛然而止。
“这些石缝连我参族的地灵言术都无法穿透,我又怎么能叫醒还在昏睡中的你?”
柳谦君的语声轻悠悠地从石墙那头传了过来,这听起来不过是句随意至极的自嘲之语,却让殷孤光全身骤冷,像是那从顶上溅下来的水滴已然在他身下汇成了条溪流,足以将他拉扯到冰冷的湖底,连再喘口气都不能。
怪不得怪不得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只能听到柳谦君在石壁上叩击的响动。
怪不得面对任何强敌窘境都漠然视之的千王老板,会如此心神不定,连藏在暗里的对头到底是谁都不曾得知,就摆出了这么一副垂头丧气、甚而更像是入了魔障般的不安之态。
参族源出于大地,就算到了六界中再险恶的地界,只要还能碰到大地的些许尘土,就能借此向他人传递他们的言灵——这本就是连堪堪成精的参族后辈都能拥有的本事。
即使身魂灵力被禁锢封印,这最简单的大地言灵之术也不该成了无用之物的。
倘若连身为参族老祖宗的柳谦君都不能从这些石缝中传过声响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些囚室并不在大地上?”
殷孤光下意识地将双手重新放到了冷意沁人的身下石面上,用十指细细地摸索起那些湿润的石间缝隙。
他原本以为,这些石室只是因为被封在了个不见天光的暗处,又许久没有关押过任何的囚徒,再被顶上那常年不歇的细小水流冲刷积年,才会这般毫无人气地不见尘灰。
他错了。
就像如意镇里的所有院落宅子一样,即使紧闭门窗、连缝隙间都用纸布死死地封住,那屋子里也会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灰尘铺了个满——这本就是人间界被唤作“凡尘”的缘由之一。
可他们现在身处的这个陌生地界,却只有坚硬的石块和温润的流水,根本摸不到哪怕一星半点的尘埃。
这样暗无天日、永远只有水声潺潺、眼不能见、耳中亦听不到其他动静的静默囚室他们并不是完全陌生的。
至少,他们曾经就从一个老朋友那里“听”过。
“这里就是小甘待过的太湖渊牢?”殷孤光泄气般地低了头,差点也要和柳谦君一样、用指尖划拉起石缝来。
石墙那一头忽而响起了个不知是冷笑还是自嘲的短暂声响。
听到殷孤光这跟她一样认了命般的颓丧之语,柳谦君却反而多话起来:“她被我找到后的前二十六个年头里,常常不分昼夜地恍惚入梦,却没有一次睡得安稳她不愿让我担心,从来不肯在清醒时告诉我,她在这湖水底下遭了多少的罪可在梦里,她却是骗不了人的。”
“那数百年间甚至连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要更长的年岁里,她都被关在一片暗沉无光的地界,四面八方皆是被流水浸透得发冷的坚石。”
“除了些微的水光,她看不到任何,到了后来,连自己的手是胖是瘦、是白是黑都要记不清。”
“她该是被关在个并没有同伴的孤独之地我们至少还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她却什么都听不到。”
“如果不是后来的几百年里,人间的绿林道偶尔会将她‘借’出去,恐怕她早就逼疯了自己。”
“孤光,我一直都恨透了九山七洞三泉,更恨透了把小甘亲手送进这牢狱里来的那几个厌食族小徒弟可我从来都不敢去想,当初连六界里成千上百的族群与她为敌时、都还笑得出来的小甘,到底是在这渊牢里过了什么样的年岁,才会让她变成如今那副模样?”
殷孤光微微张了口,像是要说什么,却终究还是继续低了头,他额前的发密密地遮落下来,掩住了他眸中的莫测神色。
“要不是托这些对头的福让我来这地方亲身走了一遭,恐怕我永世都无法想见这地界的可怕。”
石壁的那一边,柳谦君轻声地苦笑着,她那纤白修长的十指正死死地扒住了石缝,连带着将她泉瀑般的墨色长发也拽住了几缕,可千王老板像是被眼前这片无望的黑暗彻底拉进了深渊,似乎浑然忘记了疼痛为何物,十个指尖都狠狠地在石缝间挖出了条生硬的痕迹,让等在旁边已久的水流找到了新的去处,急不可耐地尽数奔了进来,眨眼间就和她掌间渗出的血丝融为了一处。
“孤光我更恨自己。”
第391章 久别重逢的路痴(二)()
“如果我不是去了人间赌界不是在千门里流连忘返,我是早该知道小甘遭了不测的。”
“可那时候的我,一心要去凡世里找到自己的兴头还自欺欺人地以为膝下的孩儿们能在长白山安分修炼,不再需要我时刻守在身边;以为厌食族这些年毫无消息,必定是在小甘的带领下,找到了个无人寻到的安静地界,从此不会再和六界的诸方宿敌纠缠不休”
“我认定了自己可以在无人识得我真身的凡世坊间多逗留几百年,做个乐不思蜀的好赌凡人。”
“若不是盖娃比他所有的兄弟都要死心眼得多,非留在那条隐在山谷角落的溪涧旁整整四天之久,也要听个清楚眼前这个陌生人的梦呓之语到底说了些什么恐怕我至今还在人间千门里当我的柳谦君,也永远都不知道昔年的老朋友早已天地无应地孤独投了轮回。”
殷孤光默然地伸出手去,将石室顶上那数息就会掉下一滴来的水珠尽数接在了掌心——柔软的肉身手掌,总比那冰冷的石面要温柔得多,至少也能让这不间断的水声更轻些。
在这身魂灵力皆被封印的黑暗石室里孤独地清醒了大半个时辰,甚至不消片刻就明白过来这是甘小甘在其中被折磨数百年的太湖渊牢,柳谦君显然乱了阵脚。
在如意镇里住下的这十余年光阴里,赌坊六人众中年纪最长的千王老板还从未这般慌乱地失态过。
即使是成了六方贾阶下囚的衔娃逃来了山城,柳谦君也只对自家小玄孙起了几分愧疚之意,却也没有被衔娃的撒娇哄得彻底心软;即使是见到了当年把甘小甘害得求死不能的斗篷怪客、柳谦君亦只是动了真怒,却也极为明了自己该做什么、又不该做什么。
在殷孤光的记忆里,柳谦君还不曾这么惊慌失措过。
幻术师看着石室天顶上的水珠滴滴落进了自己掌间的那一小汪“清潭”中,耳朵里听到的水声则果然如他所料,比方才要轻了许多,不再让人烦躁地心肺宛如灼烧。
于是柳谦君也能逃过了这响动烦扰,像个受了惊的凡世孩子般,在这片看不见己身、亦安静得可怕的黑暗里絮絮叨叨地倾吐着她的愧疚。
殷孤光额发下的双眸里,隐隐泛起了欣慰之意。
也好也好。
不管这太湖渊牢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想象中那般全无出路,不管我们这次牢狱之灾最终会引向何处至少现在,你终于能借着这地界这么疯一次也好。
他们六个怪物在如意镇萍水相逢,彼时初见,除了大顺根本不懂怎么去窥视他人的眸中忧思外,他们几个却对柳谦君的不安之意看得再明白不过。
千王老板对甘小甘的愧疚之心,实在藏得不怎么好——就连那时还不通人事的小房东,只是用她那双狭长的缝眼随意瞄了瞄这万年的参王,就看出了柳谦君对甘小甘的愧疚之心。
那时并没有追究甘小甘此前遭了什么大难的小房东,还曾在殷孤光和张仲简先后住进了吉祥小楼后,暗地里极为认真地向他们打听过参族的禁忌——这木灵族群虽不能犯杀戒,可要把他族精怪伤成甘小甘那样,大概也是可以的,对吧?
如果不是谦君伤了小甘,她又为什么要愧疚不安成那样?
不曾在如意镇之外的人间地界逗留过太久的楚歌,那时还没有听过凡间的一句话。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直到后来记起了县太爷就是昔年没有被她照顾周全的楼家幼子,楚歌才多少有些感同身受,明白过来柳谦君眼底那常年缱绻不散的愧疚之意到底是为了什么——数百年的漫长岁月里,昔年的挚友遭受了连性情都大变的劫难,她却懵然不知,反而在人间界的千门里玩了个尽兴。
这愧疚,并没有因为陪在甘小甘身边的百余年岁月而消减半分,反倒与日俱增,直到她们住进了吉祥小楼,才被那与人间修真界迥异的平凡年岁渐渐压成了无波无澜的镜面。
在如意镇里过了十年安稳顺遂的平静日子,每天都看着好友面目痴怔地往嘴里送着奇奇怪怪的“美味珍馐”,柳谦君几乎也觉得恍如隔世,像是记忆里的那个大杀四方后、也能在月光下翘着腿打趣她的甘小甘,该是从未于世间存在过的。
可她偏偏被“绑”进了太湖渊牢。
“谦君?”石墙那头的絮叨之语渐渐低沉了下去,继而回复了令人全身发痒的不安静默,殷孤光诧然侧过了身,连他方才接了整个掌心的手中流水都尽数泼在了石缝间。
柳谦君似乎是终于倾吐完了在她心里憋闷了百年之久的愧意,竟不再发出任何的响动。
殷孤光下意识地反手叩击起了石墙,想要让好友至少再应他一声:“你受了伤?”
他并不是只怕自己在这片黑暗里再次成了孤独一人。
方才他的注意力都落在头顶石缝间渗出来的涔涔水滴上,却没有发现,他和柳谦君之间这道巨大的石墙竟没有夺去他鼻中能嗅到的味道。
只是这些石室中连尘灰都全无,哪里会有什么让他注意到的奇怪味道?
然而此时此刻,赫然有股透着清苦的香气在石室间蔓延开来,让他不得不乱了阵脚。
这分明是万年参王独有的大补味道。
“谦君!”
像是听到了殷孤光这声疾呼,而慌不迭地要给予回应般,离幻术师二十步开外的漆黑暗处倏地亮起了一团昏黄的灯火,并像是被高空中一条细线拉扯般上下跳跃着,飘飘荡荡着游得离殷孤光更近了些。
“快起来快起来!闻到了没?这是连长白山千年老参都熬不出的清补味道师兄你们快死命闻上几口!这是有钱都买不来的好东西啊!要不要我拖你们过来闻?真是奇怪咱们对面什么时候住了这种有钱的落难道友?”
这听起来仍旧有几分凡世坊间小混混之气的随意声音,跟着那团灯火一起,自说自话地往殷孤光这边凑了过来。
“师尊长辈们不是都被移去了上头,只把咱们留在这种冷死个人的穷酸地方么什么时候又有新客人住进来的这位道友看起来好面善诶?你是殷先生?!”
第392章 “江湖”再见(一)()
“殷先生?殷先生真的是你!我是秦钩啊殷先生!诶诶?殷先生快看这边,我在这里啊!”
这片不久之前还静默得全无人气、让幻术师都快发了疯的黑暗,被一团跳跃不息的昏黄火光生生搅乱。
方才还心焦于柳谦君安危的幻术师显然没有料到,石墙那头的好友没有出声应他,对面的黑暗里却会乍然出现这么个不知是何方仙神鬼怪的火球,后者还神神叨叨地自说自话起来。
殷孤光只能目瞪口呆地痴怔在了原地。
他虽从未在人间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