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仙神录-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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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这么接连吓了七、八次,直到连三伯都腿膝一软、差点也给她行了五体跪拜这种大礼时,范掌柜才终于觉出了这其中的诡异之处。
然而黑虎虽为灵兽,能听懂、甚至能读懂她的心思,却不能口吐人言,是不能帮她解了这个大惑的。
于是范掌柜好言好语地哄住了家中诸位长辈,甚至不惜指天赌誓,以“答应”会埋首苦读、在半年内通晓范家麾下所有商号银钱往来的这种可怕许诺,换来了三伯手中的范家世代当家手札。
这本泛黄的小册子中,是此前数代范门当家记下的家族秘事,倒也着实森罗万象,奇诡有趣之事甚多。
但心系黑虎的范掌柜哪里看得进去这些?
她眼睁睁地看着三伯在颤颤巍巍地翻开这手札后,苍老如树根盘结的手指径直指向了其中的几幅涂鸦之作。
这些随手画就的图样,当然比不上范家各房中挂着的名家大作,不过是此前数代当家的潦草画作,又书在这不过手掌大小的小册上,只能依稀辨别出画中的人形姿态,却连五官都模糊不已,实在看不出什么厉害之处。
可范掌柜也不由得对着这些涂鸦发起了呆。
这每隔几页便会出现一次的潦草画作,风格迥异、笔锋截然不同,显然不是由同一位当家所画。然而范掌柜定睛望去,甚至不敢相信地将手札又从头到尾重新翻了三、四遍,最终还是不得不与三伯一样、且惊且讶地呆坐在了椅座上。
这手札中,前前后后共有六幅这样的涂鸦,每一幅中都或站、或坐、或躺着个打扮怪异的人形,若不是涂鸦旁都还有寥寥几字的名号,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人物。
然而这些奇奇怪怪的画中人旁侧,竟都有只眸光浩然的黑虎守候陪伴,无一不同。
更让范门当家失了冷静的,是这六位与她同样有黑虎相伴的画中人,都被历代当家小心翼翼地注明了身份。
端木赐、关帝君、弥勒、赵公明这些个在坊间商号中常见的传说名号下,都写着同样一句话。
“财神爷真身做客范家,蓬荜生辉。”
第267章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二)()
这世上,有没有一个生灵,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是谁?
即使清楚地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记得自己是谁的孩子、谁的父母、谁的挚友、谁的死敌是不是就算知道自己是谁?
凡世间的生灵们,大多只有短短的数十载阳寿。从喝了孟婆汤、重入轮回道后,他们便被迫地无法记得前世的缘孽恩仇,忘尽了自己这个魂魄曾经做过的所有定夺,茫然无知地开始他们的下一场命数。
倘若有这么一天,向来按着自己该有的法子去过活的你,骤然发觉自己并非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人,以往的数十载年岁都像是场无稽的笑话你是该痛哭、还是大笑?
范门当家却只是呆呆地坐定在了范家大院的偏堂中,面色痴怔地久久没有起身。
久得连年老的三伯都叹了口气、蹒跚着脚步隐入了大宅深处——他虽然已经在这个世间活了足够久,却也还不知道在碰上这种玄乎的神鬼之说后,要怎么去安慰大概真的是财神爷转世的侄女。
也许,在偃息岩上修习了二十余年、性子又向来大大咧咧的侄女,反倒能为这出闹剧找出个自欺欺人的说法来?
这掌管了范氏庞大家族数十年的老人家,在看到黑虎随着侄女进了家门的那一刻起,就意识到自己实在是犯了个天大的错误——那姓沈的大头侏儒来历不明,他说的话,范家诸位尊长虽多少存了几分疑心,可也还没有十分当真,以为这小侄女会真的是什么财神转世。他们之所以将族中其他子侄都撇在了一旁,非要让这个从未在商道上用过心的侄女登上当家之位,实在也是人老鬼精,早就看出了这一代的儿孙中,只有这个看似任性的闺女心志足够坚强、能扛得起这庞大家族的绵延重任。
至于财神爷转世之说,不过是个搪塞外人的说法,既然那大头侏儒将这最完美不过的说辞送到了他们手上,若不欣然接受,岂不拂了老天爷的美意?
可黑虎这灵兽一现,那原本可有可无的玩笑说法,恐怕就此会成了纠缠侄女的梦魇,若她自己无法看开,从此就得成了她心头上的一块大石,无法轻易挪开。
乍然得知自己十有八九真是财神爷的转世,她还能像往日那样胡来任性、轻松过活么?
老人家怀着这愧疚心思、叹着气隐入了后宅,并没有当即帮着宽慰范门当家——他虽未如前几代当家般见过所谓的“财神爷真身”驾临范家,可毕竟是那么多商号的老主人,也不敢仅仅为了宽慰侄女之故,就明着否决这位神明的存在。
于是范掌柜就这么孤零零地呆坐在偏堂的椅上,一言不发,直到暮色渐渐盖过了天井,这无灯无烛的偏堂中极快地阴暗了下来,眼看就要将她玲珑小巧的身躯也掩在了幽沉的黑暗之中,无人相伴无人同在。
直到她那垂落在扶手旁、几乎快发僵的左手指尖,骤然触到了团温暖柔密的毛发,范门当家才恍若梦醒地转过了头,对上了黑虎那双瞳仁深处闪着蓝黑光华的眸子。
这昨夜才与她第一次见面、真正相处还不到十个时辰的灵兽,不知什么时候已摸清了这深闷大宅里的道路,径直找到了她的所在,静悄悄地靠近了过来。快要不能视物的暗沉暮色笼罩下,黑虎将自己的额头在范掌柜的手掌间蹭了蹭,继而怠懒贪睡般地悠悠趴在了偏堂的地面上,轻轻闭上了双眸,竟就这么靠着她的腿脚、安心小睡了起来。
再无旁人的偏堂暮色中,渐渐响起了黑虎的打鼾之声,倒有几分像极了她幼时被父母抱在怀中、听到双亲沉沉睡去时发出的响动,范门当家颇有些失神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碰到了黑虎背脊上的浓密毛发,只觉得指尖传来股让自己倏尔定下心来的暖意,真真切切地就在她的手里,而不是什么九天之外的虚妄存在。
她从椅子上滑下来,干脆也趴在了黑虎身旁,闭上了眼、跟着安睡了过去。
这一夜的梦境里,并没有那手札中的诸多稀奇古怪模样的财神爷、亦没有她这辈子最最讨厌的沈大头,就连她自己与黑虎都不曾出现。
范门当家只恍恍惚惚地在梦里看到,耀眼灿烂的天光下,是范家各地的商号中所有伙计们都正来来往往着招呼各方贵客,喧闹却不糟乱,一如她小时候记得的繁忙模样。
她是不是财神爷的所谓转世真的就那么要紧?
也许她这辈子,注定要摊上了这乱七八糟地连偃息岩诸位尊长都会目瞪口呆的命数,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辈子接下来的年岁要怎么活,总归是她自己的一转念,又关旁人什么事?要不要活成财神,都是她自己的定夺,任谁来都管不了她。
“死大头这场大梦,你我都在其中太久,久到我快忘了黑虎是为什么要找上我,久到你只知道将大好的辰光都浪费在我身上久到你我都成了彼此的负累。”
如意镇的莫家破败院落中,范门当家干脆将双脚都挪到了石墩上,埋首双膝,连带着她的语声都沉闷地如同梦呓。然而不远处依旧坐在地面上的大头客人闻言,却讶异不已地瞪大了两只小眼睛,似乎没有想到这“憎恶”了自己数百年的冤家,会骤然这么平心静气亦或更像是看破红尘般地与他说起话来。
“到了现在,你也早该知道,不管你死死地咬定你我都是财禄神司中神明转世这个说法多久,我都是不会信你的可反过来,我也早该认命,不管我逃到哪里、想什么法子,你都会继续你的执念,不会因为一句不信就轻易放过了我。”
“这场毫无用处的‘仗’再这么打下去,你我这辈子的好多辰光就得白白费在了无用之处,实在也太对不起自己今儿个恰好是这北方山城的拜祭财神之日,我们俩就趁这时候,来个一了百了,好不好?”
第268章 快刀斩乱麻(一)()
“你想干什么?!”
大头的侏儒如临大敌地从地面上骤然跳起身来,后头的供桌差点被他那圆胖的脑袋一把掀翻,可也没能挡住他这短小身子瞬间蹿了数尺之高。
“柳千王都说了今儿个是大年初二,你可不能破了偃息岩的规矩,真要了我的命!”即使死缠烂打了这么多年,大头的侏儒也从来没见过范门当家的面上出现过这种神情,一时间没能看懂冤家此时肚里到底转着什么心思,还以为方才的恍惚一转念间,范门当家已真真切切地动了杀心。
论起揶揄气人的本事来,他自认范门当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要是比起动手的本事来他这个在绿林道中挣扎了多年、才终于“抢”到了支千年灵芝而得以延年益寿的凡人肉身,哪里是堂堂偃息岩得意弟子的敌手?
若此时在如意镇之外,没有犼族的山神结界阻碍,黑虎要是闻到了两位主人之间的危险气息,还能倏尔御风而来、替自己挡下范门当家的怒火,不至于让他真丢了性命可眼下他们二人皆身处这山野小城的破败院落之中,除了旁边还有个看起来也根本无甚修为的柳谦君,他还能去哪里找个救星?!
眼看这大头客人已然慌了阵脚,正状若疯癫地四处环顾打量着退路,柳谦君哑然失笑,反而悄然退去了一旁。
比起身在迷局之中的大头侏儒,她这个旁观者,反倒看得更清楚些。
“你自己不也刚刚才提起过,我与你是同命同魂,倘若这时候对你下手,我不是和自己过不去?”范门当家终于从双膝间抬起头来,在看到了大头侏儒这俨然如临大敌的慌乱模样后,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是对冤家这极没出息的反应十分不屑,“你自己扯的谎,怎么也不继续瞎编下去?”
沈大头悻悻然地放松了因为紧张而快要发僵的双手双脚,神色尴尬地扶住了供桌:“我劝了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真的听进去过这些年你又不是没有起过杀心,要不是黑虎在侧,谁知道你是不是就会不惜以自身相陪、把我也扯回轮回道去?”
“我范家全族上下那么多生灵都指着我这个当家过活,我怎么会为了你这个死大头当真犯下杀戒?”不过弹指之间,这二人彼此的揶揄抬杠就全然调换了过来,范门当家这时候反倒成了再冷静不过的那一位,竟还气定神闲地盯住了沈大头,全然没有方才怒气滔然的烦躁模样,“何况黑虎还在外头等着你我他要是知道我真的要了你的命,恐怕也再不会理我。”
范门当家将双足从石墩上轻轻放下了地,终于让大头侏儒看清了她面上的如释重负之色:“我已是辟谷之身,若不遭逢什么横祸,这辈子至少还有百年以上的阳寿而你也从那帮子豺狼盗匪手里抢去了千年灵芝,只要不自己找死,能再活个三百年也是区区既然你我这辈子都还长得很,都不要再这么彼此折磨下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大头侏儒皱起了眉头,显然没听懂冤家这难得的善意之言。
“你我都各退一步只要没有外人在,我会顺着你的执念,承认你我都来自于财禄神司,说不定真的也是财神爷老人家在人间界留下的某个分身可作为交换,也请你从此不要再来纠缠于我,把你我这原本安然的命数都搅得混乱不堪,好不好?”
“毕竟在这辈子结束之前,不管你我的真身究竟为何,都根本无从得知,再告诉多少旁人、再告诉自己多少年都无济于事你若认为自己孤零零地在人间界当个财神凡人太过寂寞,我就也以同样的身份陪你。至少到死之前的接下来几百年里,我也只会继续留在范家,不会跑到哪里去,你总知道要去哪里找我的,不用怕会失去我这个分身。”
范门当家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将大头的侏儒吓得张大了嘴,半天没能阖上,就连旁侧的柳谦君都不自禁地肃然收敛了笑意。
他们两个,一个“纠缠”了范掌柜数百年之久,一个虽只与她真正相交不过六年,却也早在数不胜数的赌千之局中,就见惯了这玲珑女子的真性情,真要论起来,恐怕是这人间界最了解她的两个生灵。
在他们两个的眼里,这身为大族当家的老朋友,虽说长了个七窍玲珑心,实在天资聪颖,却向来脾气差劲、处事霸道,对世间诸事都喜欢快刀斩乱麻,从不婆婆妈妈,恨不得所有的大事到了她手里、都被立马扔到地上去砸个粉碎,再用这满地的渣沫去重新塑成她想要的模样。
她们都不曾见过范门当家这般冷静迂回地去谈论这种人生大事。
“我不答应。”
大头的侏儒震惊了半晌,终于还是冷汗涔涔地醒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