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有珠-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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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将军嘴唇褪去血色,浑身颤抖,霎时抖成了个筛子。
“如今又多了一个你,”她继续一字一句说着,“本座思来想去,觉得必定是尊上这些年心肠软了,否则这偌大魔界,怎么何物都不多,偏生叛徒最多?”
她停顿了一下,斜睨着他道:“你说,是也不是?”
木将军面色如土,他的冷汗落下,又一瞬从麻袋里滚出来,膝行数步,欲跪去女子脚边。女子却不给他近身机会,她冷笑一声,拂了拂袖,将他扔远。
木将军撞在玉柱上,口吐鲜血。
待喘口气,他一咬牙,重重叩首,兀自狡辩道:“主上,下官有错,错在失察怯懦,其余的,下官不认。”
众人大哗,皆道此人不要脸的程度简直匪夷所思,女子只将他作犬声狂吠,冷然不言,转身走上主位。
那木将军还不肯罢休,手脚并用跪于阶前,大声道:“是那仙界太子!是他!此人阴险狡诈,为攻入寒渊无所不用其极。主上,毁了魔窟,害了尊上的是此人啊”
他的话截在喉中。
他看着阶上的女子突然顿住了脚步,而后慢慢的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他。她的眸中刹那生出雷霆之色,从遥远之地斩下,断人魂魄。
“主上!”这是他吐出的最后两个字。
一阵血雾从他胸口喷洒出来,染红了熙和殿平滑透亮的玉石地面,血像小溪一般蜿蜒流淌。
女子出手快且狠,众人微惊,但更多的是快慰,只因此人该死,早该死了。
殿前这场审判,简单至极,也理当如此。
魔主回宫,寒渊百废待兴,自有更要紧的事处理,小小的插曲很快便被众人丢到了一边。
之后的两个时辰,五族族长及族中部将,将这些年的境况一一汇禀,诉求倒是颇为一致,乃是探明尊上所在,迎其归来。
“尊上与主上血脉相连,多年互为臂膀,佑寒渊而复我大业,今有主上却无尊上,如完身有损,于魔界无益。下官请主上以大局为重,聚将力、齐众心、攻仙界,迎回尊上。”
“请主上思量。”众人躬身行礼,齐声道。
安宁没有立刻应下,甚至少有开口。
五族族长自然不会在此事上善罢甘休,但好在几人没有因恨意失了理智,思及寒渊刚有起色,也明白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遂努力按捺,言道以主上为重,再行商议就是了。
如此一来,既显了敬意,亦为他们自己找了台阶下,十分和顺。
待诸事禀明清楚,安排妥当,殿上人便各自散去,忙碌开了。
安宁走下了大殿。
长长的回廊里,一十八位侍者从墙边走来,躬身随在她身后。安宁微顿,心头有些暗色,终是将他们挥退,独自一人慢慢前行。
雕梁画栋的廊道空旷,能让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近来的习惯便是这样,总愿意一个人呆着,毕竟一人更容易心生宁静。
然后在这片宁静中,正视那份诡异的脱离感,仿佛方才殿上的女子,不是她。
她知道自己还没有习惯,中间间隔的一千五百年,放在永生的岁月里看似短暂,但留在记忆中却是漫长的。
这具身体、这个身份,她需要用尽全力去熟悉和消化。
包括恨意,有她自己的一份,还有魔界所有人积攒起来的那份。
她心中承认它的存在,却真真切切的知道,自己承担不了。
甚至连想一想都痛得不能呼吸。
因为,天上的那个人是他,他们恨的那个人是他啊。
第117章 投诚之人()
安宁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寝殿的。
直到余光触及飘扬的红色纱幡;才意识到自己进了内殿。她蹙了蹙眉,心神恍惚。
寒渊至深,无法透进阳光,全靠夜明珠照亮楼台宫宇,此时殿里也布上了明珠;光线铺满案几玉桌;兼有清香盈室,想是宫婢已在她归来前添了香,将宫殿收拾妥当。
近日充斥在脑海里的事情太过庞杂;她额边隐约发酸,闻到这股味道才稍微好些,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太深的陷进回忆里;并不是好事。
她阖目一刻;正欲坐下;门外响起一女子柔和的声音;唤道:“小姐。”
光影暗淡,来人拈了一盏银灯;对着她福了福。
安宁对殿中的宫人还有印象;魔宫中唤她主上的人很多,唤她小姐的只有两人;一个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艮伯;另一个就是照顾她起居的宫婢晏雀了。
对她印象深;全因为这女子是被哥哥湛阳亲手捡回来的;到魔宫时才一两岁,几乎与她一起长大。
她素来知道哥哥继承了父君的习惯,最喜四处捡人,但捡回一个这么年幼的女娃娃还是第一次。
且这女娃娃面貌不大寻常,魔界中人面貌肢体大多有些缺损,晏雀也一样,甚至更严重。听哥哥说,晏雀就因半身毁了容,所以被双亲抛弃,险些饿死在路边,他一时发了善心,就捡了她回来,美其名曰给魔界多添一份生力。
她对此嗤之以鼻,还呛了他,说要实打实的添人力,还不如找人生几个娃娃,打出生就能得个魔身,岂不更好。
哥哥气得直拍扇子。
时隔多年,原以为物是人非,没想到晏雀还在。
她看着她蹑步进了殿,施礼道:“小姐,艮伯在殿外候着。”
她点了点头。
晏雀一向恭谨,待回禀完就退了几步,返身迈出殿门。
安宁注视着她背影,忽而心头一动,轻声唤住她。
晏雀停下。
她迟疑了一下,问她:“这些年你在北方枯泽过得还好么?”
晏雀一愣,笑了笑,道:“这些年仙界没有再找魔族的麻烦,枯泽虽比不上寒渊,但也没有什么难过的。我们一切还好,只是苦了小姐和公子。”
安宁默然。这一千五百年,魔族溃散,但好似也得了平静,如今重聚,所有的平静付之一炬,不知是好是坏。
晏雀察觉到面前女子情绪不佳,遂不多言,缓缓退下。换作白发白须的老者走进,他身形枯瘦,但一双眼眸格外明亮,看不出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安宁是小辈,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开口就多了几分亲近,安宁也不计较,在她深心之中还是很尊敬这个老人的,这么多年魔界琐事都由他帮忙打理,亲历亲为,此番回来也全仗他提点。
“五族族长已将族人安置妥当,寒渊外零散的族群也都接到了消息,他们会暂时隐蔽起来,待主上安排,”艮伯言语顿了顿,道,“魔族的人终归不如从前那般齐整了。”
安宁谢过了他。
艮伯接着叹了口气,道:“今日殿上几位族长过于急躁了,重启寒渊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小姐也明白,他们心意是好的。”
安宁抬起眼眸,道:“魔界尚未恢复元气,并不是举战的好时候。”
艮伯点头,肃然道:“正是此理,但小姐也要留心思量,若暂时不能发兵仙界,该如何确认尊上安危?”
此问才是最关键的。
安宁一时沉默着不答,并非是她脑海空茫无物,而是她早有了主意,这个主意她想了许久,此番艮伯既然开口问了,她倒不妨说与他听。
艮伯,你所说之事我已想过。
艮伯道:“小姐的意思是”
安宁眼眸光芒一晃,看着他道:“眼下我们只知哥哥在仙界,至于状况如何、关在何处,一无所知,与其众人胡乱猜测心生忐忑,不如亲自去仙界探听虚实。”
而后她一顿,这般说道:“魔界有移魂之术,以我的道行,可以附上仙身。”
艮伯霍然睁大双眸,连想都没想,截然道:“不可!”
“仙界在九天之外,距离过远,极损修为,且移魂凶险,万一被识破,后果不堪设想。小姐是魔界主上,身系魔族族众,绝不可轻易涉险!”
安宁却是道:“艮伯,除了此法,难道你还有其它法子?”
艮伯一滞,还待劝说,又听女子拦住他的话头,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不是么?”
安宁注视着他,又一翻掌,唤出一物推到他面前,道:“此物名唤洞天镜,相信艮伯也听说过它的功用。”
说完,她在自己手上一划,鲜血溢了出来,滴落在镜子上。
她知道镜子中会显示出什么。
这面洞天镜在西海遗失,她恢复记忆后,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回到了西海,没想到竟让她重新找到了它,文澈带走了他想要的,将锦袋和洞天镜一起扔进了深渊。
镜中无法显示哥哥的位置,但是能看到他的身影,以及周围景物。
她确认他还活着,而且恢复了身份,不再是‘云泽’的模样,但他活得极艰难,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似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也许用了移魂之术也无法探明哥哥确切位置,但如果不用,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这个道理,艮伯不会不明白,他不说,是因为不愿让她亲去涉险,眼下除了她,魔界没有人能移魂到仙界。
“不可不可,”艮伯依然固执的摇头,道,“仙界虽然元气大伤,但实力仍在,小姐一人前往,实在不妥。”
安宁那厢却是心意已决,道:“艮伯,不过是一日工夫,我小心些就是了,不会有事。”
艮伯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她眼中神情坚决,不禁哑然,吞下后面的言辞。
他思虑再三,终是叹了口气,对她躬身施礼:“小姐非要如此,小老儿也阻拦不得,只盼小姐保重自身。小老儿这就指派人手,在途中接应。”
安宁心中一松,点头道:“我去去就回。”
“小姐打算何时出发?”艮伯道。
安宁想了想,道:“明日。”她还有事要处理。
“你之前和我提到的那人,身在何处?”她站起身来,道。话中说的是将叛徒木将军抓住的人,那叛徒逃亡千余年,抓住他恐怕花了很大一番力气,听艮伯的意思,那人似有所求,如此费心费力投诚,难免令她生出几分好奇,左右现下无事,她决定见上一见。
艮伯道:“小老儿正要回禀此事,那人在寒渊外候了一日了,就等小姐传唤。”
“你带他去偏殿吧,”安宁移了步子,道,“是哪一族的,你可认识?”
艮伯道:“不是正经的魔族人,是个修了魔道的凡人。”
咦?安宁讶然,这些年并未听说有什么入魔的凡人啊。
又见艮伯淡淡一笑,道:“也许小姐还记得他。”
安宁更为讶异,最近她记忆混乱,难不成遗忘了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薛牧,四千年前曾与小姐有一面之缘。”
安宁一滞,猛然回过头去:“薛牧?”
*
偏殿,琉璃盏中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光,一个裹着黑衣的男子立在灯侧,像一道影子。
安宁走进来,在暗影中找到了他。
他也在此时抬头看了她一眼,速度不快不慢,正可将女子的身影打量全,看到她容貌的一刻,男子眼底闪过一丝难抑的惊诧和惊艳。
她没有戴面纱,面纱下的容颜清丽魅人,世间少有。
他只见过她一面,在四千年前的薛家村,她从天而降,倚在树枝上,教兄长薛哲用换皮之术来杀他,他躲在远处看着,觉得这个女子狡黠又狠毒。
那时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亲入冥界站在她面前。
他敛神沉眸,躬身行大礼,嘶哑的道:“小人薛牧,见过魔主。”
安宁目视此人良久,就是这么看着,记忆便如同海浪一样翻出浪花,一波又一波。世间缘分果真古怪难解,他没想到自己会进魔界,而她,是没想到他还活着。
当日安宁一行人经历云山往事,但并没有改变现实,想必四千年前,此人自己得了机缘逃出了枯井,又因为修魔,彻底变作了魔族人,才得了长生不死之身。
安宁对此人谈不上恨,四千年前她除掉了叛徒,杀他是顺手的事,哪怕最后没杀成也是过眼云烟,四千年后,她进入云山记忆,变成魏琪,和他有短暂的交集,两人也是平平淡淡,各取所需。
让她难受的不是薛牧本身,而是看到他,她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人来。
她每日都在努力不去想他,有时难过的恨不能拿剑刺自己,勉强好些,却又有人一遍遍在面前提醒她,有意的、无意的。
薛牧明显是后者。他就这么冒失的出现了,冒失的勾起她想忘记的回忆,看到他的刹那,她的脑海里全然不是什么薛牧、薛哲。
尽是那个人。
他的温柔,他的好,他牵着她走过的人皮林子,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