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有珠-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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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本想让他留在岸上,他执意不肯。
“也不必着急下来,”云泽对他道,“万一我们很快就上去了呢。”
苏浔点了点头。
沅女拉着他一同向上飘走。
海水暗影绰绰,又逐渐融进波纹里消散殆尽。
云泽倚在大石上阖目歇息,法宝的光芒映在他面容上闪出微弱的红色。
“你们觉不觉得海水的腥味有点重?”文澈看着他,忽然道。
云泽用扇子掩口打了个呵欠,不以为然道:“这有何奇怪,海底鱼虾繁多,海腥味自然重。”
安宁也没在意,只随着他的话望了他一眼,然而就在目光扫过那柄扇子时,她忽的顿住了,白色的扇面被染成了浅红色。
她讶然道:“你的扇子”话未说完,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奇怪处不在于扇子,而在这片海域。
海水里有血!萦绕在鼻间的腥味中,夹杂着鲜血的味道。
这时,一个人从海面沉了下来,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的身体已然破碎,远远的如乱絮,随波逐流。
几人脸色皆是一惊,险些将其认错成苏浔。待那人飘近才发现是个陌生面孔,看穿着,似是城中百姓。
海上出事了。
云泽眼中神情变幻,短暂思量后,道:“宁宁,你守在这里别动,我和文澈上去瞧瞧。”
安宁知道事情有异,未多说,只点头道:“你小心。”
云泽匆匆留下一句“你自己当心”,和文澈飞身上浮。
几人的法宝光亮迅速消失,海底只留下安宁周身白色的微光,像一盏不起眼的灯。
黑暗包围了她。
这里的时间变得更加漫长,她听不到任何声音,海水层层如壁将海底的一切隔绝开,甚至连呼吸声都融进了水中。她也看不见任何东西,除了水剑光芒照耀的地方,其余均是漆黑无色的。
四个升上海面的人,无一人返回。
更诡异的是,他们离开的时间太长了,长得不可思议。
她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果真不对,定是出了要紧事。
她也许该去看一眼,内心有个声音这般言道,他们不是陌生人,是一路走来的同伴,更何况那面洞天镜上出现了那个人。
她捏了捏锦袋,回头望向遥光方才离去的方向,思虑开来。虽然有言在先,要在这里等他,但此处暂时无事,她可以先去查看一下,待危机解除,立刻下来,如若事情复杂难解,多她一个,或能多拖上一时半刻,直到他回来。
她很快梳理清思路,在极短暂的犹豫后,脚尖一点,化作鹅黄的一束光踏水掠去。
安宁出身水族,在水中行动速度奇快,不多时就看到了水面直射而来的天光。
头上一片碧蓝海水已转为深红,无数尖叫声扎进海里。
安宁唤出水剑,跃上了海面,眼前一幕让她惊了一惊。
五艘大船倾覆,远处飘浮着不少百姓,几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尘鬼落在船上,肆意攀咬着他们。尘鬼大多不识水性,但在凶性激发下,接连入水,逮住一人便张开巨口撕咬,岸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妖物,从曲水城外山而来,似要拼死尝试,不管不顾的跳进海里。
海中哭声惨叫声不绝。
“哥哥,姐姐!”
安宁一鞭挥出,卷起一只尘鬼扔进深海,电光火石之间,一声熟悉的童音响起,安宁刹那就辨认清楚,那是小诺。他们一家最后撤离,必然在这些百姓之中。
风卷水浪,小诺抓着一块小小的木板飘在水上,大船就在他身边,庞大的尘鬼身影笼罩在他身上,他吓得哭泣不止。尘鬼听到声响,嘶吼一声,滴血的爪向他伸去,一张一合就将他握在掌中,庞大的身躯衬得孩童个头极小,力气更是不可比,尘鬼只需一用力便可将手中人碾成粉末。小诺哭喊起来,身子不停的发着抖,一只手软软的拉着身下的木板,兀自不肯放弃。
四面微光乍起,文澈和云泽同时看到了这幕,两色法宝一震,飞旋如刀刃,大力挥出,解决了各自眼前张牙舞爪的妖物,而后拼力向此处赶来,法宝光芒将海水都压出一条深沟。
安宁离他最近,顾不得自己身边涌来的妖物,转身一剑劈砍下去,尘鬼仰天尖啸,握着小诺的两只手应声而断,鲜血从重伤的切口喷涌而出,溅满小诺半张脸,他吓得噎住哭声。她用法力一挑,将小诺勾到了半空,云泽接住了他。
来不及喘息,又三只尘鬼从后围上,安宁反身推出,剑光刺破那妖物身上三张人脸,凌厉的锋芒映照着尘鬼扭曲的面目,愈加狰狞可怖。她刺进再拔出,半身裙子被血染得通红,轻柔的布料紧贴在她身上。
海中无处落脚,尘鬼仿佛毫无痛感,死前都要众人一番,倒下去时水花拍在他们身上,冰冷发痛。安宁提剑站在未完全沉没的木船上,砍掉两颗头颅。云泽抱着小诺落在她身边,他眉头紧皱,白衣亦被尽数染红,血顺着他的扇柄滑进海里。
“我送小诺到岸上。”他面上没了往日轻浮神色,对安宁肃然道。
安宁在他说话间踢飞一只尘鬼,水剑又化作数支冰锥,将迎面飞来的尘鬼挡了一挡,耳边听到男子微沉的呼吸声,忆起他如今道行尚缺,她后退了一步,与他并肩。
阴冷的海风呼啸而过。
扫了一眼他怀里缩作一团的小诺,她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正要说些什么,文澈倏地现身在船尾,道:“你且安心去吧,这里有我。”
见他过来,云泽的神情似乎松了一点,点头道:“好,那我就”
然而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撕碎了。
异变陡生!
他一怔,脸上的神情裂了一道口子,像看到了最难以置信的东西,下一刻,他嘴里狂喷出一口血,身体被狠狠撞了出去,半空中散出骨骼破碎的声音,安宁竟连伸手相救的时间都不曾有,她的心口一缩,出于本能,拼尽全力持剑刺下。
那一剑几乎凝注全部的道行,刺了下去!
剑下,竟是孩童小诺。
他蜷缩在木板上的身子陡然间舒展,对着安宁微微一笑,漆黑的瞳孔转为奇诡无比的血红,身子硬生生横移出三尺。那身形如同鬼魂,一缕轻而无形。
这一击竟被他躲过,剑芒只在他身上划出数道口子。
依然是那个熟悉的小奶音,他拍了拍手,笑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远处的苏浔和沅女瞬间被尘鬼覆没了身影。
安宁浑身血液凝结,如堕冰窖。
突兀且混乱的一仗,无来由开始,眨眼间转折。
有风声从后劈来,她精神正是最紧绷的时候,耳朵极尖,于间不容发之际让开两掌,那力道打在了肩上,她喉咙一甜,吐出一口血,刺痛从肩膀蔓延到眉间,每一寸骨头都在疼。
世间万物在此刻安静了一刹那,有人关掉了浪涛声,关掉了风声。
方才,只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后
文澈!
她左肩尽碎,手臂没了知觉。戾气斩断发丝,随风飞舞,隔开了两人视线,但她分明看得清楚,那个从来没有任何笑容的人,唇弯了起来。
那是一个极尽复杂的笑容,苍凉、诡谲又冰冷。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举起一物。
第112章 黑暗深处()
她朝文澈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重新扑入冰冷的海水里。那水又腥又凉,刺得筋骨像被长剑穿透一样痛。
在没入海水的刹那,她听到云泽用尽全力在唤她;让她不要去,文澈没有杀她,而是带着锦袋离开,其中必定有诈;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却顾不得那么多。
神器还在其次;就算失了;她相信无脸仙君会想法子找回来;她只是舍不得那颗珠子;没有那颗珠子她早已没了人身,更遑论与他相见相识,她是真的舍不得。
她拖着受伤的手臂咬牙沉下;海腥味灌满鼻腔,微微发酸,蛰得她险些落泪,她感觉自己离他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远;如同浮萍埋入深渊。
真该听他的话,好好留在那里。她在水中阖了阖目,咽下自嘲和酸楚。
不能哭;不能死;她要活着;她还要回去见他!
念着他的名字,她强自镇定下来,有点发狠的摁了摁手臂,迫使自己清醒。
浓重的黑暗四面围堵,文澈手中法宝的光芒引诱着她向更深的地方潜入,西海原来如此广阔,又这样深不可测。
一道巨大的海沟前,文澈停了下来,他负手而立,面目隐在昏暗的海水里,只一双眼睛,折射出法宝的微光,阴冷深邃。他就这样站在原地不动,注视着安宁靠近,甚至给她时间幻出水剑。
安宁一只手臂垂在身侧不能动,脸色惨白,抬眼盯住他,此时此刻,她心头有千百个念头在翻转,欲语还休。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同行之人里,她最先结识的便是面前这个人,明明是只鬼怪,却还带着书生的文雅,知礼识趣,善良的不得了,为了让她和白舟有逃离的机会,他在地府,一个人挡住尘鬼,知道丘山众人势单力薄,他坚持留下来和他们并肩作战。他更重情重义,愿意为一个女子放弃仙籍,变得不人不鬼,守在忘川河旁。
云泽曾笑言,文澈不愧为佛门子弟,虽然犯了一条戒律,但单论品性,世间无人可比。
是的,他是完美的,甚至每一个缺点都被他自身的光环笼罩,变成了优点。
然而今日,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在混乱中出手杀她,夺取神器和魔珠,那一掌狠厉至极,当真不留半分情面。
莫不是他疯了,否则怎会性情大变,阴毒狠辣?她想不明白,若他需要神器,以几人的交情,说一声便是了,待大事处理完,无脸仙君不会不通融。
他为何要用这样方式来夺?
除非安宁思量再三,终于想到了最不可解释的那一种,那就是文澈今日所作所为,不是为了他自己。
世间有谁最不希望神器落在神仙手里,又是谁最有可能觊觎神器?
尘鬼。唯有尘鬼!
那么,他是谁?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黑暗横亘在两人之间,巨大的裂缝在他身后,海水吞吐翻涌,拨动两人的衣衫。
那男子面貌依然,却让她觉得陌生,他没有说话,一步未移,周遭却凝聚起沉重的杀气,安宁有所察觉,默默的,握紧了水剑。
“你,是谁?”她看着他的眼眸,终将此问吐出。她要替自己问,替这一路相互扶持,信任于他的同伴问。
他们心心念念的西海,好不容易走到的西海,因为他,变成了地狱。
怎么甘心?
男子闻言未语,微微仰头,海里飘荡的阴影刻在他阴郁的眉宇间,一道一划,似痛似伤,又有一丝解脱。他是谁,他想,这个问题问得真好,他曾是提灯侍者,是冥界游离的鬼怪。万年千年苦熬着,时至今日,终于把自己弄丢了。
不过没有关系,他这副身躯、三魂七魄早在遇见婵玉的时候就丢了,如今只不过丢得更彻底一点。
只可惜这几个人太单纯,看不出他一个鬼怪连心都是死的,又怎会有良心?
“对不住。”半晌,他回望于她,最后一次用她熟悉的语气,说了这句话。
他要杀她,早在见她时就已计划好,这个西海,本就是她的归宿,不容改变。
他看着那个女子苍白的面容,血染的衣裙,再无更多言辞,长锥缓缓,指向她的心窝!
安宁,要怪就怪遥光仙君罢,将你的心变得这般软,若是初见时的你,绝不会轻易浮到海面上救人,不会一头扎进深海钻入圈套。
心有牵挂的人啊,都是这样可怜。
四周的海水翻腾起来,黑色的火焰从长锥处蔓延而出,那是尘鬼擅用的黑火之术。
果然如此安宁握着水剑的手紧了紧,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化作飞灰。
狂烈的黑火汹涌的扑向她,像一块密不透风的布,将她死死压住,她后退几步,掐指拈诀,海水透过缝隙拼命的渗进来,化作屏障围在自己身侧。
黑火未破,文澈的长锥已到面前,法宝卷着气流向她猛刺过来,尖锐的嘶鸣声在海中响起,气势惊人,伴随这声鸣叫,黑色火焰如有万钧之力打在她身上。
无数冰锥被她幻化出来,只凝神往最薄弱的地方攻去,反复来回,撕开一道小口,海水瞬间涌进来助了她一臂之力。
但还不够,她受伤的肩膀,疼到了极点,眼前一阵阵发黑。大力扯着她,将她直拽到裂缝的边缘,一脚悬空。
她明白,以她现在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