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有珠-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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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和苏浔推门而入,月色是冷的;屋子里阴气也极重;混杂在一起就成了凄凉的死意。那女子缩在墙角,怔然看着窗棱,她的眼眉有温婉的弧度;浑身却是怨气充盈。
常言道,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怨灵的故事没有一桩是好的;想来眼前的女子也一样。
安宁看了她一眼;向苏浔招了招手;苏浔便画了个诀;将缚仙绳招了回来。
红衣女子怔了一下,似没想到说定的时限未到;几人竟要放了她。
她眼眸警惕;冷冷望着两人。
安宁也不多做解释;让开了屋门;对她道:“你可以走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红衣女子仿佛回过神来;眸光大亮;嘶哑的低喊了一声;似痛苦又似快活,如一朵红云一般扶墙蹿起,闪身跃出,眨眼就没了踪影,墙壁上只留下长长的爪印。
苏浔腰间的铜钱被风刮得叮当作响。
“要是她杀了城守怎么办?”讲真,这城守于后续之事还是有用的,有他坐镇曲水城,城中百姓就有主心骨,过几日撤离也方便些。
“不会。”安宁道。
苏浔好奇的问道:“为何?”
安宁反应很快,眨了眨眼,对他道:“因为是你那遥光仙君说的。”
苏浔一滞,随即“哦”了一声不说话了,仙君说什么都对
安宁那厢当然不确定结果,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会知道,但她也没说错,无脸仙君就是这么说的,法子也是他想的。他们不可能一直困着这只怨灵,城守做错了事也无法躲避一世,不如让两人见一面,解铃还须系铃人。
几人中,除了云泽热衷于听墙角,其他人对此兴趣都不大,于是各自回屋歇下了。
安宁则绕过院子里的假山去找遥光。
今夜月色甚美,所居后院还连着一方莲池,花开得正好,如斯美景,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闲情逸致来,一人独赏寂寞,两人成双才算不错。
况且这后院是城守内室所在,离得近一点,关键时刻还能搭把手。
安宁在小桥上,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莲池边上的遥光,他的身影融进黑色夜幕,安稳沉静,不大显眼,可她就是能一眼找到他。
遥光远远望见她走来,含星的眸子淡淡一扫,展出一丝笑意,他伸手对她道:“来。”
安宁弯了眼眉,如受感召,也不慢腾腾的挪了,提着裙角直向他怀里飞过去,遥光哑然失笑,伸臂接住她。心尖上的人从半空落下,怀抱霎时就满了。
月下的莲瓣含着水珠,柔美娇俏,都不及她。
他低首看她,她抬头瞧,两人眸中都有对方的影子,昏暗中不太清晰,刻在心里却极真切,她的唇角噙着笑,不知为何心情这样好。
其实在他身边,每时每刻都很快活,哪怕周围鲜血满布,尘埃凄凉。她的眼前,素来是沉甸甸的灰色,他便是一道温和的光,环绕着她,生命忽然就明亮了不少。
真奇怪呀。
她的眼睛又变成了月牙。
“喜欢这里?”遥光看她笑得开怀,随口问道。
不是,是喜欢你安宁心中默念,不过不能让他知道,否则自己这脸皮厚度不够用。
“仙界的莲是金色了,开遍星河,”风吹乱了她的额发,遥光拂过,略一停顿,道,“极美。”
安宁能想象那样的场景,星河上是摇曳的莲花,星河中是属于众仙的星子,天上看觉得精致,在凡间仰望觉得浩瀚。
“那些花还在吗?”竟被他勾的想去看一看。
遥光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亦是想带她去看看仙界盛景的,可惜万年间歌舞暂歇,百花凋零,仙界虽依然仙气萦绕,但终究变了模样,不复从前。美则美矣,少了生机。
安宁想了想,眼中忽然亮了亮,道:“我既去了仙界,素日无事,便在你府上的池子里种一些,如何?”
女子眸子闪闪,像终于找到可做的事了,除了研墨做书童以外
遥光唇角忍不住上翘,叹道:“随你,只要莫将府院拆了就好。”
这是什么话,安宁嗔他,道:“若是拆了怎样?”
遥光想也未想,回她道:“那便陪我再盖一座。”
安宁睁大眼睛,道:“一座要盖好久。”
遥光弯唇一笑,“唔”了一声,贴着她耳朵,气息滚出来,烫人心怀,道:“估摸着要盖一辈子。”
安宁一怔,脸颊微红,热气从皮肤里蒸腾而出,挡都挡不住。
轻笑声在耳畔,人被圈在怀里,安宁感慨自己在某人面前,脸皮薄得像纸,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二分颜面,言语在心头徘徊了一阵,终是缩了回去。
她承认,“一辈子”太美好,挑不出半分不是。
岁月那么长,他们还能在一起好久好久。
真好。
安宁微微转过头,目光所及,可以触碰到男子的唇角,那唇和他的人一样,温润又勾魂,她想,若他此刻有一副肉身,她会亲上去的。
“我们在曲水城多停留几日。”遥光此时抵着她的发,忽笑了笑,道。
“唉,为何?”她的思绪噌的一下抽回来,怔然道,她还想赶快去西海呢
遥光道:“一则尘鬼不会这么早离开,二则七日后城中有河灯节。”
“河灯节?”安宁记起来了,曹笙一家三口同他们分别时提到的。
“如今凡间节日少了,难得有保留传统的地方,数千年里,河灯节都是极隆重的节日。”
这么说确实如此,尘鬼屠戮四方,活着都不易,值得欢悦的事也就越发少了。
“尘鬼还在城外,他们还有心思过节吗?”安宁眨了眨眼睛,道。
遥光笑容淡淡,道:“死里逃生,岂非最值得庆贺?”
安宁点了点头,无脸仙君说的都对
月色融融,莲花满池,岸边两人依偎,轻声闲谈。
话音散去时,安宁侧过身,伸手摸了摸最近的莲瓣,一滴水落在池子里,她微微一笑,指尖化出白色的水光,在莲花上点了点,白色的光芒跳动,像星子一样种在花心,满池的花如同点了灯,全部亮了起来。
“好不好看?”她回头,言笑晏晏。
遥光点头,眼中一柔,道:“嗯,好看。”有你在的地方,无处不美。
莲花一朵朵盛开,每一朵粉白晕染,高挑的立在荷叶上,安宁用手一拨,光芒就飘起,在花上浮动,十分悦目。荷叶相互摩挲,荡开绿色的涟漪。
晃动之间透出底下的池水,还有,隐蔽在阴影里的莲花灯。
安宁顿住了。
遥光也看到了,他挥袖一勾,将池子里的灯捞了出来。
莲花灯中有蜡烛,不过已经燃尽了。
“听说莲花灯是许愿之物,有这样巧思的应是女子。”安宁拿了一盏在手里,翻转时,凝固的蜡油掉在地上,接着是一张纸。
两人互看了一眼。
纸张泛黄,想必放在灯里有些日子了。
“嫁予吾郎,妾心欢喜。盼岁月昭昭,此心不移。”
其后又一盏中写道:五年七日,救命之恩以身报之。结发同心,当共白首。
最左侧有一行小字,安宁举到遥光眼前给他看,那落款写着:阿妩。
不就是城守的三夫人?
两人还没来得及交换个眼神,背后就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一白衣男子从尘土中振袖后退,躲得及时,在半空指着那间屋子道:“杀人了。”
“”原是这么久,此人一直在听壁角,委实厉害。
红衣女子尖啸声刺破黑夜,安宁和遥光飞了过去,见女子一手拽着城守将他拖出来,扔在地上。
城守口吐鲜血,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离一命呜呼就差一口气了。他抓着女子的手,挣扎的叫了声“阿妩”。女子五指成抓掐住他的脖子,在最后一刻停下了。
“阿妩,我对你不住”
怨灵阿妩歪了下头,似要将这男子看得明白,然后,她露出一抹惨笑,怨气乌黑,将她笼罩在里面。
“我只想救小婉,没有想杀你。”
安宁叹息,这城守太不会说话,小婉乃是两人心结所在,提起她来,那怨灵怕要癫狂果不其然,红衣女子狂笑起来,笑到眼角流出鲜血,整张脸狰狞恐怖。
“那我就让你,”她一字一字,咬着牙道,“去、陪、她!”
城守吐着血咧嘴苦笑,阿妩的指甲已经扎进肉里,疼得麻木。
“阿妩,阿妩,你最爱的莲花都开了,你你看到了么?”他目光涣散,拼命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送给她。
第104章 怨灵之怨()
阿妩还记得那些过往;想忘都忘不掉。
五年中,她常坐于窗下俯望空荡荡的小池塘,等着他。这日他去了二夫人房里;不会来了,那日他陪小婉用晚膳;天色太晚便宿在了书房。她等到月夜抽离天光大亮;也等不到他。
他对她的感情淡的像水,若即若离;他们相处如隔着一道屏风,看不透也摸不清。旁人都说“老夫少妻”,小娘子极受宠爱,她却知道;在他身上没有这个道理。
五年前她入府不为别的,只为报救命之恩;那年冬天他们一家三口路过荒山,被两只尘鬼纠缠;恰逢他途径山中,率着四个府兵设下埋伏,砍杀了尘鬼;救下了她。
是的;只有她。她的爹娘在逃跑时受了伤,又兼雪天路滑;就这么摔下了山崖;待她清醒过来;身边只有城守和管家,以及仅剩的一个府兵御车而行。
城守不方便带着她,见她可怜,给了她盘缠,将她放在一个小村子里,让她自去寻个出路。但她举目无亲,世道又乱,她不知该往何处去,最终下定决心去找城守报恩,哪怕在他身边做牛做马也是好的。
大雪覆山,她坐着装满稻草的牛车进了曲水城,城守和管家外出不在,无人识她,她便在门外等着,等得身子都冻僵了。
所幸他回来了,将她从雪堆子里挖出来,又救了她一次。
她随他入府,做起了婢子,受他的嘱托,帮忙照顾他的女儿小婉,小婉与她年岁差不多,身子却极虚弱,冬日咳血炎夏盗汗,大夫查不出个结果,只说是娘胎里带下来的,好好养着,多活一年便是一年。
她心疼这姑娘,也想为城守做些事,于是日日精心照料不敢大意。然而在转年的春日,还是出了事,她在小厨房做了一碗木薯羹给小婉,小婉吃完觉得胃里不舒服,当日就病倒了。城守回来之后震怒,前院后院乱成了一团。
她自责不已,待小婉病情稳定,她便去跟城守告罪,城守听完,看着她沉思良久,没有怪她,却将她换了个身份,从小姐身边的婢子变成了府院里的三夫人。
她是开心的,以身报恩,不过就是一人一命罢了,城守虽近中年,但人好心善,她心中早欢喜于他,无所谓年纪。
只是渐渐地,她发现城守好像对她无甚感情,温和之中隐有疏离,她像一个无关紧要的装饰品被摆在房间里,想起来就看上一眼,太忙了就搁置着。
三年五年,她就这样在等待中度过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他给的东西她就收着,不给就不要,唯一一次,是她说自己喜欢莲花,觉得后院池子里光秃秃的可以种上一些,彼时城守在忙着给女儿小婉栽海棠,随口应和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她什么都不求,也没有太多期待,觉得他偶尔能来看看她就很好。
直到一年前的一天,春雨时节,小婉病情恶化,呕血溢盂,香消玉殒。一切都变了。
城守变得阴冷沉默,与从前大相径庭。
他不愿见任何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念念有词,大多是对着死去的小婉说的,他的原配夫人去世的早,只留下这个女儿,纵使后来娶了新的夫人,对这个女儿依然百般疼爱。
心痛之余,他请了许多道士来做法,希望通过什么法子再见到小婉,这当然是痴人之梦,她劝不住,又怕出事,就坐在小池边看着那些道士来来往往,听着他房里的动静。
这般一过,就到了今年春日。
“我与他已多时不见,七日前,他忽然来看我”阿妩惨笑了一声,道。其间两人交谈甚少,但她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明显好了些,隐约竟有兴奋雀跃的形容。
她小声问起时,他说,他找到救小婉的办法了。
她愣了一下,心中不解,却没有表现出来,只顺着他的话恭喜他。
“就是那个晚上,他杀了你。”云泽道。
趁着云泽分散怨灵的注意力,后来赶到的苏浔和文澈向城守移了几步,沅女则持了城守的令牌去拦前院的府兵。
红衣怨灵闻言,目光如尖刺,狠盯着倒在地上的城守,她的手时松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