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有珠-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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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舟低着头不说话,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道:“村子里都叫她巫婆子。”
一个神婆倒是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在两人断断续续的交谈中,安宁却是搞清楚了这小孩怎么逃过一劫的,他那神婆祖母竟有些道行在身,为捉鬼驱鬼私下修炼符篆之术,只是修行不深,勉强保住孙儿性命,自己反被抓走。至于为何昨日不说实话,这小孩只道村子里的人不大喜欢自己的祖母,总说她装神弄鬼,鬼气森森,遂与他人提及祖母就格外言简意赅了一些。
安宁没再说什么。
行走在树林间,越往里雾气越浓,在一块平滑的大石前,安宁停了下来。她从一个布袋子里拿出一坨层层包裹住的东西递给白舟,白舟不明所以的接过,一层一层打开。
“带上这个,把身上的人味遮一遮。”
最后一层布料掀开,一股恶臭顿时蹿进白舟鼻孔里,在他的肺腔中肆意妄为,他被熏得眼泪横流,手指发颤,扶着石头吐得昏天黑地欲罢不能。
那是一条极度腐烂的鱼,上面白色的蛆开心得扭动着,鱼血发黑,腥味冲天,闻一鼻子都能让人失去嗅觉。白舟小朋友猝不及防,闻了不只一鼻子,现在吐得直不起腰,刚才的肉包子也算白吃了。
“一定要带么”小朋友含泪,很怀疑此女用心,虚弱问道。
安宁点了点头,道:“如果你不想被鬼差抓起来,扔进轮回道投胎,就乖乖带上。”
白舟小朋友挣扎了一下,脸色发青的把臭鱼挂在腰上,恶心的直翻白眼,然后怔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不带?”
安宁微微一笑,道:“妖嘛,和你们人有点差别,何况,我和那鱼一样,是从水里出来的。”
不说还好,白舟听完脸色更白了,胃里的东西跳上跳下,在喉咙口咕咕沸腾,难道这面容姣好的女子身上,其实自带臭鱼味?
正打算蹲下来再吐上一炷香的工夫,安宁已经迈步继续向前走了,白舟只得白着一张脸连滚带爬的跟上去。
雾气更浓,遮住了树木,两侧人影憧憧,来往匆匆,也许是急于返乡的鬼魂罢。白舟从小跟在祖母身边,奇怪的人与事见过不少,胆子也比一般孩童大上许多。他没叫没喊,只是紧张的拉住安宁的衣袖。
“什什么时候到鬼门?”
安宁轻叹了一声,道:“你看前面那两个‘人’。”
白舟疑惑的从她身后探头出来,只看了一眼,腿就软了,心骤停了,险些瘫在地上。
他们正走在一条平整的小路上,小路从窄变宽,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路正中处,从浓雾里走出来两个‘人’,应该说是两只鬼。
一鬼穿着一身浆洗干净的白衣,看去挺利索,然而却没有头,微侧过身的时候,白舟才看到了他左手抱着一颗五官扭曲的头颅,另一只鬼,应该是个女子,身体如拧麻花一般,右胳臂肘向前突,左胳臂肘向右突,胸在背后,脚背朝前,让人眼花缭乱。
“今日可要回家?”女鬼声音比男人还粗,五大三粗的问道。
男鬼手上的头晃了晃,声音破碎,道:“我儿今年也十岁了。”
那女鬼点了点摇摇欲坠的脑袋,道:“是该去见见。”
又道:“你这般模样,若让孩子梦里见到,吓不死也得吓疯啊。”
男鬼显然觉得她说得十分有道理,遂愁眉苦脸道:“那该怎么办?”
那女鬼晃荡着乱七八糟的手脚,道:“我帮你把头按回去,可带麻绳了?”
白舟目瞪口呆的看男鬼从胸怀掏出一捆白绳。
女鬼动手能力很强,抓着男鬼的头按在他身体上,而后拿起白绳在他脖子上绕了几圈系紧,外加一个蝴蝶结。
“你看这个样子行么?”白舟木然看着女鬼“咔”的一下把自己下眼眶拽下来,把眼珠子当镜子,递给男鬼。
男鬼摸了摸脖子,感激道:“多谢了,太感谢了。”
女鬼耷拉着脸,笑了笑,道:“快回去吧,别误了时辰。”
男鬼点头不已。
白舟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过了鬼门,此刻感觉自己实实在在快疯了。
而一旁安宁注视着眼前一幕,不禁感慨了一番,冥界自有真情在啊。回头看了一眼摇摇晃晃,面色惨白的白舟小朋友,她难得好心,没有同他解释那白绳的来历。
第6章 幽冥黄泉()
传说鬼门关由牛头马面守着,今日两人却一路畅通无阻,不知是不是鬼节的缘故,看守便格外的松。
黄泉道上不少鬼魂向门外飘去,对于安宁和白舟这样奇怪的来客,只是看上一两眼,大约都在赶时间罢,没有一只鬼理会他二人。
黄泉道的尽头还有一扇敞开的门,门中雾气更浓,如一道屏障遮住门的那一侧,安宁望着那雾气,眉宇间第一次染上几丝凝重,除此之外,尚留了几分好奇,白舟看着她神情有变,愈加紧张,两只手拉住她的胳臂,就差直接吊在她身上了。
“前面有、有什么?”白舟结结巴巴的问道。
安宁拂了拂袖,道:“我也没来过,哪里知道。传闻奈何桥前忘川河边,可见前生之事。”
白舟愣了愣,道:“前世?”
前世之事于凡间众生都是值得好奇的,但在现世看来,也不过就是戏本子里一场戏,触动不了什么情绪。
安宁于是拖着挂在自己手臂上的白舟,走进灰色的雾气里,浓雾四面八方翻涌而来,时而汇聚成一人多高的佛塔,偶尔又幻化成持戟拿斧的神将,也有坐于莲上垂钓的老者,万千景象尽在这一方天地,最终凝聚成俯瞰凡尘、面目慈悲的佛陀。
他一双巨目于九天之上俯视平凡众生,身躯极其庞大,顶天立地,浩瀚无界。
有一刹那,安宁忘记身处的是阴曹地府,幽冥深处,险些以为这是在天外之天,佛光普照之地。
然而这里并不祥和,也没有佛光。
佛陀身躯散去,雾气开合。
两人目光都落在面前黑黝黝的小径上。
正当安宁暗自思量,会不会因为两人是活生生的,故而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景象出现时,前方忽然传出一声哼唧,却见一粉嫩的小猪跑出来,四脚倒腾的飞快,直奔白舟,虚像哗的一下穿过他的身子。
白舟愣住。
安宁亦是一怔,下一刻就明白过来笑弯了腰。白舟小朋友前世是只猪,没准最后的死法是做了烤乳猪,也算一桩功德。
等笑够了,她伸手摸了摸白舟小朋友的头发,弯起眼睛,道:“走吧,小猪。”
白舟脸上时红时白,心下蹿火,懊恼的不得了。
眼前的雾气又飘飘荡荡的聚了起来,雾中有刀枪击撞的声音,惨叫声不绝于耳,安宁拉着白舟往前走了几步,人影变得清楚起来,其中一些人穿着整齐的盔甲,另一些人衣裳则穿得随随便便,样貌长得也十分随意,有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长在鼻子的位置,有的没有耳朵,还有的嘴唇有三瓣,比兔子还多一瓣。
虽然是虚境,这满地撒血的战役场面却很真实,一柄大斧挥过,白舟弯腰一躲,一支箭朝他眼睛射过来,他“啊”的叫出声来。
“这是你前世么,这些是妖怪么?”白舟抬头问安宁,看到她模样的时候,他怔住了。
安宁脸色比他还差,额上冒着冷汗。
“姐姐,你怎么了?”白舟小声问道。
安宁没说话,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不由闭上眼睛,凝神调息。
再睁开眼睛,正见一柄古朴的长剑直向她胸口插来,龙吟凤鸣气势如虹,光芒刺眼,她甚至觉得这一瞬间眼睛失明了。
前胸似有一阵刺痛,锥心蚀骨。
“哎呀!”白舟看着剑撞向安宁胸口,惊呼出口,又见一道白光从她胸怀迸射而出,越来越亮。
不过这异象眨眼间就消失了,像潮水般退去,安宁只觉浑身一松。
待抬眼望去,雾气滚滚如波涛,空无一物。
她蹙了蹙眉,摸了一下胸口,想起自己随身带着的那颗奇怪珠子,便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血红的珠子里,竟有一点白光如枣核一样嵌在正中位置,光芒柔和明亮。
“这是什么?”白舟好奇的问道。
安宁道:“不知道。”
白舟挠了挠头,心里不禁嘟囔了一声,不知道就敢往身上戴。
出了黄泉道走过奈何桥,两人一路无话,思绪皆是陷进方才的景象里。
忘川河边,昏暗无风,安宁望着河中凸起破裂的水泡,在岸上站定。对岸有几条小船,晃晃悠悠的在水上漂着。
安宁调整了一下呼吸,方才那虚无的景象弄得她不大好受,对这阴曹地府的观感也到了最低一等,看了看身边伸着脖子乱瞅的白舟,她弯了弯唇,眸中亮起几分微光,意味难明。停驻了半盏茶的工夫,她忽而叹了口气,道:“不知何时会有船过来,我既陪你下了地府,也算遵守了约定,不如,你就在此处将那镜子给我罢。”
白舟没想到安宁突然提起镜子来,他迟疑了一下,显然小小的脑瓜没转过弯来。
安宁又叹了一口气,道:“那这就是没诚意咯?”也不等白舟想明白,她转身就走,想来,这激将之法虽在有些阅历的人面前不大好使,但诓一诓小孩子,应是好用的。
果不其然,白舟心下大急,连想都不想,掏出镜子就道:“别走别走。”
安宁依言,说停就停。接过镜子,她翻手看了纹饰,确认了一下真伪,摸了摸白舟的头,微笑道:“这才对,真乖。”
下一句话,却让白舟完全崩溃。
“我带你入了地府,你也送了镜子于我,咱们这就两清了,姐姐我先走了。”
白舟惊呆了,哪里想到安宁翻脸能翻得快成这样,这又哪里是翻脸,这就是很纯粹的不要脸啊。
“不不,别别!”白舟急红了眼眶,拽着安宁浑身发抖,当真又气又急。
奈何安宁东西到手,懒得管他,拖着他就往回走。
白舟大哭起来,嘶声喊道:“你说过的,要和我找阿婆的,你说话不算话!”
安宁微微一笑,猛地把袖子从白舟手上扯出来,强调道:“是‘找’,我又没保证‘找到’。”
白舟傻眼了,只哭得满脸是泪。
见安宁脚步不停,他扑通一下抱着她的腿就跪了下去,嘶哑道:“姐姐,我求求你了,我就只有阿婆一个亲人了,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他嘴上重复着,一边哭一边磕头,磕得碰碰作响。
安宁这厢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但可怜归可怜,搭上性命的事,她决然不干。她这个人一向自认没有菩萨心肠,舍己为人的事,在这一千五百多年里,压根就没做过一桩。
正要伸手将白舟提溜到一边,耳旁忽听到不远处的窃窃私语。奈何桥上正飘着几只女鬼,有手没手的均是往这里指指点点。
一鬼道:“这唱得是哪一出?”
另一鬼拿着手帕揩了揩眼角道:“那小鬼是个没了爹娘的,来地府寻亲,恁的可怜呦。”
又有一鬼插进话来,道:“我看那女子长得人模人样,怎的欺负一个小孩子?”
几只鬼同道了一声“正是”,向安宁投去鄙夷的目光。
白舟哭得肝肠寸断,磕得惊天动地,几只鬼不禁揪住手帕,满脸不忍,戏看得分外揪心。
“阿婆,阿婆就在前面,呜呜,你相信我,呜呜。”白舟又哆哆嗦嗦从一口袋里掏出一个符篆,上面红字画着奇怪的符,一笔连贯,红如血液,发着红光。
“跟着它走,一定可以找到的,求求你了,求求你了。”白舟哭得眼睛红肿,安宁不为所动,地府阴气过剩,对修行之人道行有损,不宜久留,再说他那个祖母,既被鬼差收了,也许早投了胎,在她看来,实在没有寻找的必要。更有第三个原由便是,黄泉道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挪位,属于进来容易,出去难,非地府中人,走得深了会出事的。
于是她一把将白舟扯开。
白舟哭嚎一声,嗓子都哭哑了。
“咦?”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河岸边,他们的身后传了来,却是言道,“这个东西我见过。”
安宁脸色变了一变。
第7章 鬼怪书生()
河边,一个书生装扮的男子抱着白花花一坨物什,从一小船上走下来。此人周身死气沉沉,看来是地府游荡的鬼魂,与其它鬼不同的是,他五官尚在,长得算比较齐整。
“你你说什么?”白舟喜出望外,扭头道。
那书生道:“小生几日前确是见过此物,是一位老人家拿着。”
白舟滚起来,流着鼻涕抓住书生的手,道:“是,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