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知县-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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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我也去!”
金劲这一脸满有兴致的笑容,许相梦真想不通他这笑脸何意?参加一个葬礼还能高兴成他这模样的大概只能是死者的仇人了。
二人变三人行,许相梦脸上愁态不散,虽然他们已然用各种方法验证,钱有财那三人都不是林淑莲的奸夫,可重点是他们信了不算数,要让王张氏相信才算成功了结此事。
该如何叫王张氏相信?这着实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尽管许相梦他们几个都是人证,他们可以跟王张氏道出证词,甚至许相梦是知县大人,话语权威,但是,许相梦又担忧王张氏那固执己见的性子,即便是有理有据的劝说,她也不一定会相信,否则案件开始她就该相信仵作的验尸结果和许相梦的决断了。
“唉!”许相梦忍不住叹气。
“大人为什么叹气呀?”金劲问。
“我在想怎么劝王张氏相信林淑莲根本就没有奸夫,唉!”许相梦说着话还叹起气来。
“到时候就把我们试探的经过和结果都说出来,信不信就由着那王张氏了!”金劲倒是说得轻松。
“我怕去了说了她也不信,我怕到那时候老子会气的想打人!”
许相梦举着握紧的拳头,话音刚落,金劲便心里一颤,顿步不行,一脸僵硬着。
许相梦没有几步便发觉一边的金劲不见了,回身便看见金劲跟石柱一般僵立在远后方。
“你干嘛呢,中风啊?”许相梦一脸嫌弃说道。
“大人,夜师爷不在县衙吗?”
金劲突然这样问,许相梦自然而然要怀疑他的意图,更何况有关夜央,她便犹豫更甚。
“你问夜师爷做什么?”
“我想夜师爷要是在县衙,我就替大人您请他一同前往,夜师爷比较冷……静,让他跟王张氏解释,我想无论如何,夜师爷都不会气得打人。”
许相梦这下可看透了金劲的心思,就因为她的一句“气得想打人”,金劲就怕了,这会还要找夜央拯救他自己,以逃脱久久摆脱不去的,注定被许相梦恨揍的命运。
许相梦何尝不想叫上夜央一起,他冷静沉着,解释起来也自然比自己妥当,可百骨井一事,许相梦对夜央,不得不防备。
“叫什么夜师爷,叫什么夜师爷!你是觉得本官不行吗?”许相梦一脸不满加愤怒。
西市街,依旧繁闹。
烛火映白帐,黄币燃尽灰,人活一世,死后棺木一口,死去之人是永远超脱,活着之人便徒剩伤悲。
王大智所躺的棺木即将封棺,王张氏堂上痛哭无止,不乏哀客的凄凉灵堂,却不见逝**子林淑莲的身影。
“儿啊,你就狠心抛下娘一个人!”王张氏早已是泣不成声,声音嘶哑。
棺木合上,栓子狠狠嵌入,逝者不知声响,活人却是心痛泪流而束手无策。
“儿啊!”
王张氏撕声呐喊之际,众人惊诧之色突显脸庞,原来是林淑莲突然从侧门冲撞过来,“砰”然一声,林淑莲一头击于棺上,一切发生只一刹那。
惊棺不动,血迹却浓,林淑莲失力全身依靠棺木滑摔地上。堂上之人皆露哀色,为这一场悲剧即将谢幕时毫无预兆展开的另一幕悲剧。
王张氏抽泣顿止,丧子之痛曾翳闭她的双目,她确实曾希望林淑莲死去,各种死法,正发生的此一种更是她满心希盼的。
古往今来,夫死妇随一直为世人所崇,作为一个女子,这样死去甚至比百年安死更为人所称道,如此彰显的是女子对丈夫的忠贞不渝。
林淑莲卧地奄奄一息,双眼早已睁不住,她与死亡最后的拉锯,只说了一句:“相公,我来了,等我!”
林淑莲这一句声音纵使微弱,却深中王张氏的心。王张氏一滴泪落,真真实实,为的她的儿媳妇林淑莲。
一阵过堂风吹起,熄灭了那只将残白烛。
灵堂之上寂无人声,许相梦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她所有的烦恼终归无有,她再也不必为了思考如何说服王张氏相信什么而愁烦,她一切为此事而生的思虑于林淑莲死去那刻烟消云散。
许相梦并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从前落魄潦倒之时,也无数次亲眼看见同样困苦之人因饥饿,因冷寒而毙命。
许相梦往屋里走去,金劲走上前去稍微检查林淑莲的身体,确认已经没了气息。
“大人,林淑莲死了!”金劲的脸上也有一丝惋惜之色。
“林家媳妇这是随她丈夫去了,是好事,这表明了她作为女子,对她相公无比的忠贞。”堂中有一中年妇人如此说道。
“是呀!”
“说的没错!”
堂中之人的林淑莲的赞许声不断,可她既然已死,再多的褒奖又有何意义?生时为人所耻,死后却得了无上赞许,许相梦看清了,原来这世道也不过如此。
“好,王林氏果然是我的好儿媳,我儿的好妻子!”王张氏开头说道。
王张氏那句话深深刺痛了许相梦的心,原来这就是王张氏想看到的结局,逼死一个无辜的女子。
林淑莲的生前,许相梦并不知晓太多,只知道她是包子西施,好手艺又美貌。短暂的一生,许相梦不知道林淑莲有否留下遗憾,但她这样的一生,在无相梦看来是失败的,甚至不如自己从前吃喝玩乐赌逃亡的生活。
林淑莲与王大智终究葬于一地,应了百姓口中那句听似美好的“死而同眠”。可许相梦并不如此看待,她对林淑莲,道不出的惋惜,驱不散的歉意。
“如果我早一点跟王张氏解释清楚,林淑莲可能就不会死了!”
县城外的林间,一座新墓,墓碑上刻写王大智和他妻子王林氏。送丧人早已离去,满地纸花随风飘走。
许相梦伫立墓碑前,久久无声。成墙躲在稍远处观望,又时不时回头往来路看去,一脸着急自语道:“这个金劲,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成墙心中急而忧,神色凝重不已,他想到许相梦这般会是因为愧疚她没来得及救林淑莲,而这样无声无色的许相梦比那个平日里怒骂恨揍成性的她更看着慎人。
终于,成墙等来了远处匆匆走来的夜央和金劲二人。
“夜师爷你可来了,大人这样站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一个多时辰了,我和金劲怎么叫她喊她,她都没反应!”成墙十分心急说道。
“金劲都和我说了,你们先回,大人交给我。”夜央尽量冷静着。
“那好,我和金劲先回!”
金劲和成墙沿来路返回,风吹草叶,世间生机往往不为人所动,勃发有时,萎焉由时。
第六十七章 百骨传说()
许相梦心神飞去太远,竟不知夜央靠近,他步步轻落,像踏着风来,拂过许相梦身边,风去,他却为她停留。
许相梦稍稍转头看见夜央,不由得眉头一皱,二人彼此凝望许久,夜央开口说道:“大人,送丧之人都已散尽,为何你还留在这里?”
许相梦凝目夜央许久不做回答,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留在此处为何,但就是心上有一种不想走离的感觉。
“大人知道百骨井的传说吗?”
许相梦心思一动,瞳中也亮起一丝生气,她回道:“没有。”
许相梦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不由得泛起一丝思绪,她相信夜央并不会无缘无故跟她提起百骨井。
“百骨井旁本来并无那棵大榕树,传说那棵大榕树是亡魂所化生,千百万死于百骨井的亡魂……”
夜央如此说道,许相梦是多么不敢相信,那样枝叶繁茂,奇美无比的一棵大榕树,竟生长与这样诡异离奇的传说之上。
“相传数百年的高涯县,封闭且穷困,县内对于传统的女子之徳极为看重,凡是女子的丈夫或曾许亲的男子去世,他妻子或是未婚妻子都会投入百骨井以示忠贞……”
听夜央口中道出如此荒诞且惨无人道的传闻,许相梦心上仿佛重受一击,眉头不由得深皱,目光流露出浓浓不满与怒意。
“一开始,有很多女子乃是被迫投井自尽,可越到后来,思想逐步深固,丧夫女子投井便成了一种意念,由幼时便深种女孩心里,百骨井也真真正正地成为了埋葬无数尸骨的墓地。就这样时日变迁,某一年,那棵大榕树便长出,无人浇灌打理,却长成了如今这样繁盛的模样……”
许相梦从不知自古以来,生命对于一个女子而言,竟是这般一文不值,丈夫高于生命,贞洁高于生命,或许一切都高于她们的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
“此后,大榕树和百骨井成了高涯县的标志,女子绝命以示忠贞屡屡不绝,百骨井成了最大的坟茔,大榕树便是最深刻的墓碑。那处也成为高涯县内最不幸的土地,象征死亡,厄运,分离,断情,几乎再没有人为欣赏那美景滞留,路过也都是匆匆离去。”
许相梦细细听完了夜央所道,那关于百骨井凄凉的传闻。许相梦不禁猜测夜央说此的用意,难道他是想用这个传说说明女子的性命自古便如此微薄,时至今日,依旧不变吗?
“夜师爷说这个传闻,难道是让我接受女子之命薄如纸这个荒谬可笑的道理吗?”许相梦的语气中悲愤相杂。
“大人误会了,如今的百骨井和大榕树早已不似从前,它们是高涯县内,最繁闹之处的那一片禁闭,百骨井井水再无尸腐气味,大榕树却依旧繁盛甚至更加繁茂,这表明,如今世代已不再像从前那般。”
“可夜师爷没有亲眼看见林淑莲撞死在棺木上,也没有听见那些人的言论,那口棺木也是百骨井,而人心更是,无情噬命。”
许相梦这样的神情,严肃中夹带着愤懑,夜央从未见过她这样。
“那大人为何不妨相信,林淑莲之死并非为了表明清白,而是她爱王大智,愿意以死相随呢?”夜央问道。
“我才不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人,没有人会为了任何人甘愿舍弃自己的性命,即便是有血缘亲情的父母子女也做不到!”许相梦回答得十分坚定,她绝信林淑莲的死是被舆论所逼。
“有,这世上曾经有过这样的人,以后也会还会有。”夜央眼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悲凉。
“呵,夜师爷倒是说得容易!”许相梦极为不屑说道。
“我曾经为一个人不顾自己性命,冒着被火焰吞灭的危险,闯入大火之间,即便是真到了觉得自己要死的那一刻,我也无怨。”
夜央说起此事并非此刻埋怨,他语气淡然,瞳中霎时闪过的,是那时至今都不知为何缘故那般奋不顾身的自己。
夜央还没说完,许相梦便已听出夜央说的那人是自己,莫非自己当真无情无义,在信誓旦旦地说出那句“坚决不信世上会有为他人不顾自己性命之人”的话时,竟完全没想起曾经为救自己几欲丧命的夜央。
许相梦双目不禁凝视着夜央,他此刻提起这事为何缘故,只是为了证明真的有那样的人,还是别有用意?
无论为何,许相梦心软了,她对许林淑莲一事的固执有一半是因为恨恶世道,还有另一部分是自责。夜央所说之事也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叫她无以辩驳。
许相梦暗暗在心里劝服自己:许相梦,你就信了林淑莲的死是因为她爱王大智吧,何苦自我纠缠,又为什么不放过你自己呢?
“大人,正如你所说,百骨井既是一口棺木,又是人心,我们不能改变历史往事,也不能强硬扭转人心,但我们更不能被心上那口无形的百骨井吞噬遇事对事的冷静。”
夜央说的没错,人心似百骨井,不仅只同于大榕树下的那口百骨井的意义,更是人心深处的暗弱之处,它吞噬一切,让人浮躁过消极,使人迷惘沉沦。
许相梦瞬间明白了,这一刻之前,自己便是深陷心上的百骨井,思维偏激,事理不明,只听夜央说的悲惨故事,却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
正如夜央所言,如今的百骨井早已非原来的,它所有的标签都是世人强加所给。以前的都过去了,更不能因为眼前的一事,而被掩蔽双目错认一切。
林淑莲之事毕竟是个例,惋惜可以,愧疚亦是,但以一盖全就是大错特错。
“夜师爷,我懂了!”
正如今日在百骨井旁一样,夜央又一次拽住了几乎堕井的许相梦。许相梦凝视夜央的目光霎时变得柔和,夜央同样,许相梦的固执放下便是他的心放下。
许相梦与夜央彼此相视无声之际,风吹跑满地纸钱,墨绿青树林,夕阳斜映下,二人重叠的影子,交织的心事。
天色渐暗,许相梦推开房门进去,一眼便看见了桌上的请帖。
“杨家兄妹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