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变-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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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晓得哪个喊了几声,便听得一阵乱糟糟的脚步,溪石道人透着关切的脸便塞进眼帘。
“玄霄道友,伤势感觉如何?”
这么一句话入耳,他脑子里立时打了个激灵。
化魔窟、尸佛、异变、白莲圣女先前的一切,李长安全都想起来了。当然,还有那几口血水。
道士脸色一变,翻身就干呕起来。
旁边溪石道人赶忙说道:“道友莫急,早就吐出来了。”
闻言,李长安心底的恶心感觉才稍稍缓解,他擦了把嘴角呕出的酸水,却发现自个儿手心里沾着许多断发。
“先前道友你虽然陷入昏迷,但手里却一直拽着那颗头颅不撒手,那黄太湖就割断头发,取走了头颅,只剩一团断发在你手中。”
李长安闻言点点头,他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一茬,而后又开口问道:
“那尸佛”
话到半截,却是黯然打住。
有什么好问的呢?
自己失败了呀。
所有的牺牲都白费了。
尸佛明日就将出世,郁州即将变成人间魔国,数万百姓都将流离失所。
溪石道人也是神色惨淡,忽的,狠狠一拍大腿,恨恨道:
“都怪我等无能!信誓旦旦能护住三百人,进了那魔窟,最后却只能让道友你独自面对尸佛。”
李长安却摇摇头说道:“如此说来,岂不是我本事不济,责任更多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
溪石大吃一惊,连连摆手。
“我是说”
李长安笑着打断他。
“玩笑话罢了。我晓得道友之意,只是到了这般田地,是谁的责任还重要么?”
溪石沉默片刻,长叹一声,仍旧有些不甘心。
“若是罗师叔祖在此。”
旁边一个道人接口道:“要是玉卿师叔祖在,哪里容得下这妖魔张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罗玉卿?”
溪石闻言,怪道:“道友认得我师叔祖?”
李长安也不隐瞒,便将在莒州城所见一一道来,更把那老骗子的相貌、神态、语言、动作略为叙说,笑道:
“我原想那老骗子只是胡诌了个名号,没成想还是打着令师叔祖的名头招摇撞骗。”
道士摇了摇头没有多想,却没见着溪石表情有些讪讪。
“我那师叔祖声名不张,世人多不晓得。”
“那兴许只是巧合。”
道士仍旧不以为意。
“世人同名同姓的为数众多。别的不说,就是龙图道友,我前几日不晓得听那个说过,这化魔窟先前关了个弑师的恶徒,也是个道士,也叫龙图,好巧不是?”
李长安说得轻描淡写,但溪石的回话却有些支支吾吾。
“我那师叔祖惯爱游戏风尘。”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听得道士一愣。
他眨巴眨巴眼睛,把先前的对话在脑子里颠来倒去几番,终于咂摸出了点味道。
可他还有些不敢相信,颇为迟疑地说道:
“那老道士看来没什么真本事,也就会点障眼法。”
溪石表情愈加尴尬,几乎要掩面而逃。
“我师叔祖专擅科仪,对术法一道却是不太精通的。”
李长安:“”
片刻之后。
议事厅中。
“杨佥事你看这事办的,白白折损了许多人手,还不是徒劳无功。”
杨之极杨大人一边饮着热茶,一边摇头晃脑。
旁边,龙图道人只是沉默不言。
他又说道:
“我看此地呀也不宜久留了,趁那尸佛没出山,我们赶紧撤去郁州城里,好歹也有道城墙护着。”
此时。
门外忽的传来:
“不能撤!不能撤!”
却是溪石道人忙忙慌慌闯了进来。
“玄霄道友道友说再给他一夜的时间,他找到对付那尸佛的法子了!”
龙图豁然起身。
“玄霄道友何在?”
第一百二十一章 幽冥路短()
李长安何在?
当龙图道人问出这句话时,道士早已离开了村子,一路驴不停蹄,钻进了某个荒凉山坳。
此时。
最后一丝天光湮没于西山。
林间,扑飞来去的老鸹叫声哀惨。
四面荒草绵延,了无人迹。
只一间破败小庙塌伏在槐林之前。
远远看去,墙面上泥壳脱落,无有门扉,只半块牌匾倚在门框上,上头写着“城隍”二字。
李长安深吸了一口气,牵着驴儿涉草过去。
这间小庙可不好找,是他问遍了村中人,才从一个老猎人口中寻到的,可谓是方圆十里之内,除却和尚庙外,仅存的一座神庙。据老猎人言道,全靠着这地势偏僻、破败狭小,才免了被佛爷雀占鸠巢的命运。
但对于千佛寺和尚们苍蝇蚊子都算肉的悭吝脾性,也得有几分出人意料了。
可待到抵近了,道士也多少理解了和尚们突然的“大方”。
这块“蚊子肉”委实太小了。
两个缺胳膊少腿的神像,一条细窄的贡桌以及一个散烂蒲团,便再难容下其他东西,好比一个放大的神龛。
可它再狭小,再破败。
却也是城隍此类人间冥神端居之所,更是最好的连同阴阳之处。
李长安揉了揉驴儿的顶毛,抬脚跨入庙中,从怀里掏出一张名贴。
黄书红字,上书“燕行烈”三字。
这东西是大胡子前夜里偷偷递给他的,但道士万万没想到,才劳烦了人家,短短一天后,又要厚颜相求。
他是既涩然,又忐忑。但随即自嘲一笑,无外乎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有什么好不安的?
于是乎,他从衣兜里拿出个打火机,将那名贴点燃。
幽绿色的火焰飘起轻烟。
道士不由得屏气凝神。
溪石道人说他有法子对付尸佛,可哪有什么十成十的法子,无外乎最后赌一把罢了。
先前与溪石道人的交谈中。
两人惊讶地发现,李长安口中的老骗子与溪石口中神通广大的师叔祖居然惊人的相似。
形貌、言谈无需多说。
且是一样的惯爱游戏风尘(招摇撞骗)。
一样的不擅术法(只会点障眼法唬人)。
左右已是无计可施,为自己,也为郁州黎民百姓,李长安就决定再赌上三赌。
一是赌老骗子是否真是罗玉卿;二是赌从郁州到莒州,千里之遥,能否通过阴间道路一夜往返;三是赌,才犯下过错的燕行烈,短时间内能否回应他的呼唤。
可那幽绿火焰一点点吞没名帖,已然灼得道士指尖生疼,但小庙周遭依旧只是风嚎虫鸣鸟叫。直到名帖硬生生在李长安手上燃烧殆尽,仍旧无有丝毫的变化。
驴儿通人性,叫唤着把大脑袋拱了进来,舔舐道士的指尖。
但忽然间。
道士发现庙内狭小的空间开始不断地放大,眼前两尊神像的距离不断拉长。而后,一座恢弘的城门楼竟从中“生长”了出来。
紧接着,那铜皮包裹漆成朱红的大门轰然裂开一条缝隙。
“燕兄”
道士欣喜的话语戛然而止,硬是被门缝里探出的一截乌帽子给杵了回来。
他才有些不好的预想,就瞧见门缝里又探出一截长幡。接着,便跳出一个身穿皂衣、面目惨白的男人。
正是前夜勾走燕行烈的判官!
“苦也!”
道士暗自叫糟,耐不住悄悄瞄了眼这判官身后门缝。
可这大门好似察觉了窥探,“嘎吱”一声,关了个严实。
那判官也探手在道士眼前晃了晃,笑呵呵说道:
“莫要看了,燕招讨他们惹得阴天子大怒,是来不了啦。”
道士心里一突,赶忙拱手问道:“敢问尊神,燕兄他”
“小小鬼吏,何敢称神?”
这判官笑眯眯地在供桌上盘起腿,把那幡子摇了两下。
“放心,无甚大事。不过罚去粪尿地狱,铲几百年屎而已。”
道士脸皮一抽,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
末了,想起此行目的,瞧着眼前这判官,虽不知其性情如何,但还是恳切说道:
“容贫道厚颜,却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罢,也不管那判官应与不应,便要将这千佛寺之事从头道来。
可判官却打断道:
“且住,道士为何而来我自知晓,只是这身份所限,却难以插手人间之事。”
道士才露出点失望的神情,他却话锋一转。
“不过么。”
他把幡子往怀里一抄。
“法理也不外乎人情。我既替燕招讨应召而来,自然也不会全然袖手旁观。”
这可当真是峰回路转,万千话语只化作一句:“多谢。”
判官摇起了头。
“道士也别急着谢我。”
“有言在先,身为冥府判官,我不能多过插手阳间之事,所能做的,只能为你留一道门,点一盏灯。”
留门?点灯?
道士不明所以,正要询问。
这判官已然起身,将身后城门推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缝隙,露出门后冥土原野景致——那无边无际的灿漫的彼岸花海。
他回头瞧了眼大青驴,又把城门再推开了些。
而后,又不知从哪儿取出一盏油灯,于门前点燃。
灯光照入门中,却不发散,反汇聚成一条光带延伸入花海尽头。
“踏着此光,即可通往莒州。”
末了,他又收敛笑意,郑重说道:
“切记!务必在天亮之前回来,否则城门关闭,你将滞留幽冥。”
“切记!此行无有鬼兵护持,万万不可踏出光照之外。”
道士自然点头应诺。
而后念及时间紧迫,不能多过叙话。
道士牵着驴儿便踏入这此门当中,只是临到头,忽然想起还不知对方名讳。
“敢问尊神名讳,日好也好供奉香火。”
“不必,不必。”
那判官笑道:
“道士若有心,哪儿天请我尝尝你的好酒便是,我可听韩知微说了,道士你的月酒可是人间绝品!”
李长安既惊讶也莞尔。
不得不说,这天下何其之小。
他拱了拱手。
“一定!”
子时。
莒州城。
万籁俱静。
王家的二老爷王乔却仍没安睡,只点着香炉,在榻上五心朝天。
当然,不是他发神经。这里头也是有名堂的,
据说,这人的身体里住着三尸神,每到庚申之日,便会离开人体升天,向上帝告人罪过,好绝人生籍,减人禄命,令人速死。
所以修行人便会在这天,昼夜修行,以期能困住三尸神,令其无法上天。
当然是不是谣传?有没有效果?那就得另说了。
今儿,好巧便是庚申。
王乔当然也要潜心“修行”,但奈何总是心猿意马静不下心来。
不是想起坊里的花魁,就是念及观里的道姑。
直座到口干舌燥,屁股发疼,终于耐不住性子,披衣而起。
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阵喧哗。
“有贼!”
“救命啦!”
“有贼人闯进来啦!”
王乔先是一惊,继而大怒。
怪不得今夜总是心神不宁。
他抄起墙头配剑,怒冲冲出了门来,就撞见一个小厮跌跌撞撞跑过去,口里还喊着:
“贼!贼!”
“慌什么?!”王乔喝到,“贼人在哪儿?”
那小厮闻言转过身来,忽而又大惊失色,竟是跌倒在地,结结巴巴说道:
“在在”
王乔听得急躁。
“在哪儿?!”
“就在你身后啊!”
“啊?!”
王乔大吃一惊,忙一回头,便和硕大一张驴脸抵了对面。
接着,一条又粗又大又湿又厚的舌头舔上来,给他洗了把脸。
顿时。
脑子里某根弦一下便给绷断,他张开了嘴,便要尖声大叫。
也在此时,一张黄符拍上脑门。
“收惊。”
说来也怪,这一声之后,脑门上浸入一丝清凉,心中惊怒居然一下没了影踪,他也模糊记起,这张驴脸似乎颇为面善。
他赶紧揭开符纸。
“李和尚?”
“你家的门房实在拖拖拉拉唉,待会儿再解释。王居士,我且问你。”
道士一把摁住王乔的肩膀。
“玉卿真人何在?”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间路长()
是夜。
莒州城动。
这王家是州中首屈一指的望族,王府震动就是官府震动,官府震动那整个莒州城不就闹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