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变-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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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先前矢志相随的三十六人,死的死伤的伤,其余的抵不住魔音诵经断续掉队退去了。便是眼下这三人
“如何?”
李长安低声询问,声音沙哑,好似两片砂布磨出来的。
龙图一路走来,嘴上一刻不停地念诵着: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这是净心神咒,他全靠此咒强撑至此。
此刻闻言不便回话,可那一对通红的眼睛望过来,只透着两个字:
惭愧。
老水匪好似个破风箱,艰难吞吐了好几口浊气,这才抬起头来。
却见着他一张老脸上,根根血管、经络虬结凸起,青红交错分外渗人。
“顶不住了,老夫的脑浆子都被这破经给念沸了,要是还年轻个几岁”他语气全是不甘,恶狠狠刮了几眼前头的肉身佛,又看向李长安。
“你这道人还能支撑?”
道士按剑点头。
“果然厉害。”
他嘿笑一声。
“怪不得少主栽在了你的手上。”
你家少主人是栽在了判官手上,虽然我也砍了他一剑。
道士心头暗想,却也懒得反驳,只回过身来,一边默默恢复体力、法力,一边仔细打量这几具肉身佛。
他晓得,这最后一关,只能由他一人一剑独自来闯了!
可,忽然间。
“李玄霄。”
那黄太湖没由来地郑重唤了一声道士名号。
“何事?”
“此番入这窟中,费我许多气力,折我许多弟兄,皆是因你一句:圣女就在窟中。是也不是?”
李长安虽不解他为何突然说出这番话,但也坦然承认:
“是。”
“那好!那你给老夫听清楚了!”他戟指着道士,语气凶狠,“老夫不管它尸佛死不死,也不管这郁州活不活,我只要你把圣女给我带出来!”
这话未免太蛮横,前路凶险未知,谁人敢打包票?
但李长安却也不与他争辩,只反问道:
“若是令教圣女已死?”
当时还有一口气,现在谁晓得?
可哪想黄太湖半点纠缠也无,反而当即斩钉截铁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道士沉默熟久,终于应允。
“然。”
“好!”
黄太湖猛地大喝一身,这副老朽残躯好似又注入了新的活力。
他忽而俯身,将双手摁进地上血浆,口中快速诵咏着些模糊不清的字句,听来颇似闽南土语。
随即。
李长安诧异地发现,脚下粘稠的血浆突然好似活水流淌起来。
而身后,几人来时的方向竟隐隐传来些波涛涌动声。
“这是”
道士还没估摸出味儿,耳边就听得老水匪大笑道:
“今日就让你们这些腐尸烂肉见识见识。”
身后的波涛声渐如雷霆涌动。
“八百里太湖,为何只有老子敢称蛟龙?!”
话音方落。
夹杂着残尸、碎木、铁片、砂石的血水汇成波涛汹涌而来。
几具肉身佛哼也没哼上一声,便被血浪席卷,接而搅入狂乱的水波当中。
“啊喝!”
老水匪双手一分,自胸腔里迸出一声断喝。
顿见塞满眼前洞窟的血浪中,立时裂出一条道路,直通邻接尸佛所在佛堂的甬道道口。
无需多言。
李长安拽起空衍便飞掠而去。
但将要抵达道口,一具肉身佛居然挣脱了血浪,扑咬上来。
只听得。
“敕。”
火光乍现。
一声轰响里,肉身佛滚回血浪当中。
李长安回头望去,龙图半跪在地,咧嘴一笑。
他点点头。
转身。
一步跨入甬道。
而尸佛
就在前方!
这是李长安第一次亲眼看见这尸佛的模样。
三头六臂、身形巨大、青面獠牙、容貌狞恶,跌坐在莲台之上,一如佛门护法明王。
可惜是魔不是佛。
再细观之,依稀见得,那三张面孔还保留些原本形象,一为悲悯老者,一为严肃中年,一为洒脱青年。
正同道士图册上一般无二。
“找到你了!”
道士眸光冷冽,迈步向前。
可就是这一步,耳边的诵咏声忽而大盛。
如果说先前是锉刀,这一下便是重锤铁凿!
冷不丁的,便让李长安一个趔趄半跪在地,眼耳口鼻析出点点血迹。
但也就在这时。
一道湿润清风忽从身后掠出。
那经声即刻戛然而止。
但奈何余威犹在,道士恍恍惚惚抬起头,发花泛红的视线里,尸佛那张相对年轻的面孔上神情变幻不定,艰难地吐出了半句:
“快”
空衍成功了!
李长安心头一喜,却也立刻意识到
时间紧迫,空衍撑不了多久。
于是,道士心里一发狠,狠狠咬了口舌尖,一股子剧痛冲散了脑中迷蒙。
他奋力往地上一撑,跌跌撞撞冲上前去,而后奋力一跃。
人在半空,长剑锵然有声,青光大涨。
这一剑。
便要了断因果。
可就当剑尖将要临身,空衍那张痛苦挣扎的面孔终于再度开口,说出了之前没说完的半句话。
只一个字。
“逃!”
什么?!
一点凉气忽自尾椎炸起,直窜天灵。
李长安怒目圆睁,却眼睁睁看着
那尸佛施施然一转身,露出了掩藏在三颗硕大头颅之后的——第四副面孔。
发如披墨,肤若凝脂,媚眼如丝。
白莲圣女。
第一百二十章 最后一搏()
李长安自问不是个出口成脏的人。
但此时此刻,人在半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望着笑得勾魂夺魄的白莲圣女,亦或说顶着白莲圣女脑袋的尸佛。
他脑子里只有一句。
“日你娘的空衍和尚,没得一句话打准了哩!”
直接说一个“逃”字,要死咩?!
但是,尽管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道士手底下却丝毫不曾含糊。
半点迟疑也无。
挥出的长剑愈是迅疾了几分。
可是万万没想到,一道厉风忽自窟顶破空而来,李长安只来得运剑格挡,整个人便被扫飞出去,狠狠掼倒在地。
身子好像焉掉的皮球,在坚硬的石面上弹滚了几下,好悬没背过气去。一时间,他只听得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在哀嚎。
可半分痛呼的空隙也无。
方坠地,道士心中便警铃大作,忍着剧痛,不假思索翻滚而出。
“噗嗤。”
石屑飞溅中。
便有一物呼啸而下,贯入了他先前所处的石面。
道士不敢大意,一连滚出十余步,这才翻身而起,抬头望去。
那竟是一根山藤。
手腕粗细,无有枝叶,青灰斑驳,从尸佛身后弹出来,像是一条巨型蠕虫,蠕动了一阵。
“咔嚓。”
从地上剜出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块,轻轻一抖。
石块化作碎屑,扑簌簌洒落一地。
露出藤蔓顶端分裂成三瓣,张合不定的“口器”。
李长安认得这东西,化魔窟沿途的石壁上,到处都生满了这玩意儿,可没想到他望了眼地上新鲜的石坑,心里有些发凉。
然而祸不单行。
洞窟四面忽的不间断响起些岩壳破裂之声。
顿时便见得石壁上条条皲裂飞速蔓延。
俄尔。
数十条一般模样的藤蔓自石壁中钻出,立在尸佛身后,尖端对着李长安轻轻颤动,好似一群毒蛇正在昂首吐杏。
而那尸佛,或是说白莲圣女已然轻启红唇。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魔音如同潮汐再度袭脑而来。
李长安喃喃道:
“狗日哩。”
下一秒。
藤蔓如同暴雨,飙射而至。
李长安辗转腾挪,手中剑光飞转,仿若绚丽光幕徐徐展开。
然而,那数十条藤蔓攻杀之势密如骤雨,更兼势大力沉,每每呼啸而下,便溅起石屑纷飞。
实在让人左支右拙,难以济事。
不消片刻,道士身上又添上十数处新伤。
俄尔。
一条藤蔓如同铁鞭扫来。
道士实在难以应对,只好勉力侧了侧身子,拿肩膀硬吃了一击。
顿时。
左肩没了知觉,人也如同断线的风筝飘了出去,最后挂在石壁上,徐徐滑下。而身上的衣甲也被这一鞭子抽散,破烂的甲片划破胸膛血流如注。
但至始至终,手中剑却从不曾撒手。
“道长!”
突然,道口处传来一声稚嫩而尖利的呼唤。
却是小和尚抱着脑袋痛呼着滚入堂中。
“左手三排第四格。”
李长安才注意到,自己身后的石壁上打着一排排格子,也不晓得存放着些什么。
他只是一闪身,让过条刺来的藤蔓,找到小和尚所言的格子,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陶壶。这其实是老和尚师傅的金身骨灰,可道士哪晓得这些,只连忙追问:
“这是什么?怎么用?”
可那小和尚已然脑疼欲裂,哪里还答得出话。
而眼看着又一轮藤蔓将要打过来,李长安管他三七二十一,抄起罐子就砸向那尸佛。
可半道上便被抽了个粉碎,金身骨灰洒了出来,被那藤蔓搅得满窟都是,不知不觉间,乃至于落到了佛堂角落的“杂物”中。
那些杂物不是其他,正是白莲圣女“驾临”化魔窟前,千佛寺和尚嫌弃有碍瞻观,而搬去角落的卖相不佳的金身佛像!
这金身与金身甫一交汇,顿时放出璀璨的金光。
那诵经声骤然一变,大悲咒还是那个大悲咒,但却从折磨人的魔音变回了佛音,令人神清气爽。便是那被尸佛操纵的魔藤,也失去控制只无目标地胡乱狂舞。
“道长快走!”
却是空衍又能艰难发声。
逃?
但道士的眼中却透出一股子执拗与决绝。
诛杀不得此魔,又哪里去逃?!
“来不及的”
空衍又道。
但道士却是充耳不闻,只是奋力向前。
他穿过乱舞的魔藤,角落的佛光骤然一减。
他跃上莲台,佛光已是暗淡微弱。
他挥出长剑,佛光溘然而灭。
“啪。”
空气里一声脆响。
一条藤蔓宛如皮鞭抽在剑上,长剑终于脱手而出。
但是。
长剑飞出之前,剑锋却已然斩下圣女大半个脖子,仅剩一小块皮肉与躯干相连。
道士已然是杀红了眼,纵使再无兵刃,却不退反进。
他灵巧地绕开尸佛抓来的手臂,攀上了它的脖颈,一屁股坐在尸佛头上,抓起这颗美人头,奋力一扯。
“唵!哑!吽!”
顿时。
尸佛残余的三个头颅同时开声。
这声音既是怒吼,也是惨嚎,更似雷鸣。
震得李长安眼冒金星、七窍涌血,震得地动山摇、碎石乱滚。
而也在此时。
一道血水自道口涌入,霎时间,席卷整个佛堂。
李长安半点准备也无,就被卷入血波之中。一时间,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
一是——黄太湖来了?
二是——老子不会游泳!
可他没法拒绝,也没法反驳,反倒是灌了几口污浊血水,最后也只能拽着扯下来的头颅不放。
终于,他被人提着后衣领,拽出血水。
七晕八素、迷迷糊糊间,听得有人说道:
“洞要塌了。”
“快走!”
“道长的剑”
接着,疲惫与伤痛一并袭来,他终于眼前一黑,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数个时辰之后。
山下安置点。
李长安忽的从混沌中惊醒,他左手用不上力,只用右手在周围胡乱扒拉,终于在身侧抓住了自己的配剑,抱在怀中,心中这才稍稍安定。
也在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坐在一卷草席上,周遭是一张张同样铺在地上的草席,上头躺满了白布包扎的伤号。
而反观自身,亦是如此。
左手吊在肩膀,道袍已被解下,身上裹满了白色布带,上头浅金色的纹路泛着微光,这东西曾经见燕行烈用过,对外伤颇有奇效。
“道长!道长醒了!”
不晓得哪个喊了几声,便听得一阵乱糟糟的脚步,溪石道人透着关切的脸便塞进眼帘。
“玄霄道友,伤势感觉如何?”
这么一句话入耳,他脑子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