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品春秋-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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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都是自己性命最珍贵,牺牲自己成全他人那种并不是没有,却终归是少数。便是这少数,也还得看看具体情况呢,此刻便叫这些身在困局中的寻常人一个个自觉拥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伟大情操,那却显然是不可能的。
莫说是康跃,就是韩素出身将门,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家国百姓之事,这个时候叫她自愿牺牲自己,以挽灾难于狂澜之中,她也未必做得到。
更何况,要生祭的,是九十九人,不是一人。
因而,此情此境之下,放下一切坐等这结界自行破掉,竟仿佛成了最佳选择。
这些曲折在康跃心中一番流转,不过片刻他心里已下定论,而韩素听他言语,看他神色,也自然清楚明白了他的意思。
韩素手抚在石砖刻痕上,一时沉默了下来。
幸存人众摸约还有三四百个,这些人聚在一起行走,有些站得离韩素近,有些站得离韩素远。康跃译文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再加上水声掩盖,便是近处之人都未能听清楚他们的谈话,更不必说远处众人了。此刻结界晃动,众人俱是欢欣鼓舞,却也无人知晓康跃和韩素在这片刻间究竟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心事曲折。
只有葛老大站在最旁边,因此他是知道的。
葛老大不知实情原委,他也只像康跃一般想到这结界若破,大水必出,却想不到倘若不将那九阴窍封堵,这结界一旦破开,肆虐的将不止是江南河水,还有无尽阴气。
他便叹息道:“如此看来,结界早晚要破,江都百姓却是要遭殃了。”
却也只是白感叹一句。
然而他这一句话却正正说到了点子上,这结界原是聂书寒所设,他修为有限,因而这结界也是早晚要破的。韩素对这一点最是心知不过,况且她就算是赶在结界破碎之前堵住了九阴窍,也最多只能防住更多阴气漫延,却同样无法将这大水收回。
大水越涨越上,结界越发晃动,众人脚下房屋已经开始掉柱脱瓦。
康跃催促道:“韩郎君,不若寻个更高处,我等须得先躲过此劫才好。”
已经有人等得不耐烦,商量着自寻高处去了。众人跟着韩素走,原是见她武艺高强,便下意识想要依附强者寻找出路。如今但见结界晃动,转机就在眼前,自然便人心动摇起来。
康跃眼见众人走走散散,便又催促起来,他见韩素只顾盯着那石砖看,心中越发急躁,就忍不住伸手要去拉她衣袖。
第26章 提酒弹剑高唱(十)()
韩素只觉左侧有人近身而来,下意识便是反手一拍,顿时将康跃的手拍了个正着。
她这一下是留了力的,可饶是如此,康跃受了她这一拍,左手手背也立时现出一片红痕,不过片刻就肿了起来。
康跃忙不迭缩手,讪讪看向韩素。韩素回过了神,亦是歉然:“康先生,却是韩素唐突了。”
康跃几乎是紧接着她的话道:“不、不、不,是康某太过冒昧!”
一个说唐突,一个说冒昧,康跃的语速又是极快,乍听去倒像是两人在同声说话一般。他话音落下,两人同是一怔。不知为何,韩素倒觉沉重的心情略微放松,嘴角便不自觉地往两边动了动。她是惯常不笑的人,这般要笑不笑地动了动嘴角,倒显得动作十分笨拙,笨拙得令人不自觉就心软了。
康跃暗暗一叹,道:“韩郎君,既是别无它法,便且先寻个高处,躲一躲再说吧。”
韩素听出他言语中不掺虚假的关切之意,心头顿时一暖。她心情不复初时沉重,所思所想自然也便更宽更广。她又将手抚上那石砖,一手细细摩挲石砖上的种种痕迹,另一手亦不自觉在虚处摩画起来。
康跃初时见她神情认真,尚还不敢打扰,可等得越久,结界内水位就越涨越高,他们此刻所处的只是普通的单层房屋,那大水都快涨到檐角了,康跃便忍不住又催道:“韩郎君,且先寻个高处躲一躲吧!”
他语气已重,韩素却并不着急。
她不急不缓地说:“此前康先生好意来拉我,我反应过度反倒是伤了康先生,因此我说唐突。康先生大度谦冲,却反倒说自己冒昧。这一个唐突,一个冒昧,虽然皆是来得突然,可却并非无因。”
说到这里,康跃已知韩素另有后话了。旁边的葛老大虽则许久不曾出声,此刻亦是侧耳倾听。
但听韩素道:“这大水突起,冲垮了江南河底的吴王墓,又将构建墓室的诸多砖石杂物四散卷起,而如此众多砖石中,偏有这一块刻有重要文字的石砖被卷到了我的面前,此事亦是事有前因。但凡世间之事,莫不在因果当中,纵是巧合,也定然是事出有因的。”
康跃恍然道:“韩郎君的意思是,这石砖在此处出现,并不是纯粹的巧合?”
韩素道:“我的确如此以为。”她终于将石砖放开,目视四周,朗声道:“蝶娘子,你如是果然不愿见到苍生涂炭,不若现身一见如何?”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奇异地可以传出十分远。只是众人多半顾着往高处去逃命,却也无人在意她这突然的出声。
韩素又道:“蝶娘子做旧的本事十分了得,这一块石砖也寻得巧妙,只可惜新痕与旧痕终归是有差别,蝶娘子何苦自欺?”
四下一片水波茫茫,依然无人答她。
韩素继而说道:“蝶娘子一心求仙,不择手段,着实有大志大才。我却有一句话要问一问蝶娘子,敢问蝶娘子可知这‘仙’究竟是什么?”
无人应和,韩素依旧不疾不徐地说着:“古有仙字,一人一山,因而又说,人在山中是为仙。所谓人在山中,依我看来,却又有两重意思。一者,人在山中,自然超脱红尘,心有丘壑,见璞归真,可领悟我道,自然称仙;二者,人在山中,这其中却有一个前提,这前提便是,在山中的须得是人,非是它物,如此,方能称仙。要成仙,先做人,蝶娘子又可知,何为人?”
韩素淡淡道:“蝶娘子想是知道的,这却不需我来多话了。”
她话音落下,终于有人幽幽一叹,应道:“韩郎君如何便肯定了,放出这块石砖的是奴,却不是旁的谁?”
但见离韩素所在不远处的一座屋顶上翻出两人,当先一人是一个身手敏捷的黑衣男子,他上得屋顶后,又将手向着屋顶后方轻轻一拉,就拉上来一个一身华服丽裙的年轻女子。黑衣男子是鬼刀,年轻女子自然就是百蝶。
原来他们此刻所在的这间屋子后面还盖着一间稍矮些的杂物房,此前百蝶与鬼刀便靠着墙根躲在那稍矮些的杂物房屋顶上,如此借着旁边的屋墙遮掩,可使得整个东南方向的人都难以瞧见他们。
百蝶的突然出现让康跃和葛老大俱都嗅出了几分不寻常的味道,两人竟不约而同地一齐看向韩素。韩素道:“蝶娘子既已承认,不妨便说说这石砖上所言究竟是何意思?”
百蝶幽幽道:“便是韩郎君所解之意,石上所言却无半分虚假,韩郎君若是不信,百蝶也别无他法。”
韩素道:“蝶娘子十句话里,向来就有九句是假的,这叫韩素如何敢信?倒是聂仙人此前曾说,仙人亦有天劫,诸般杀孽,天道俱都看在眼中,枉杀太多,不需人裁,天道便会治你。蝶娘子已是间接造就太多杀孽,若是果真要踏上仙途,只怕不将这些杀孽洗上一洗却是不成的。”
百蝶叹道:“韩郎君看着是聪明人,怎地却如此天真可笑?天道若果真那般管用,又如何会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说法?诗圣也不过是白感叹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罢了,只看如今,朱门中依旧酒池肉林,市井间同样饿殍遍地,可见这世上从来都只有成王败寇,没有正义公理的。人人都想往上爬,百蝶不过是想成仙罢了,又何错之有?更何况,便是韩郎君你,难道便不想成仙么?”
韩素淡淡一笑,道:“蝶娘子便是舌绽莲花,也不需拿来与我说。我只问一点,蝶娘子若非心中不安,却为何又要将这块石砖送到我的面前?”
百蝶便也笑了,她的笑容十分柔美,声调更是婉转优雅,叫人不自觉便想信服,她叹道:“韩郎君若是信得过奴,只管照着石砖上所述去做便是了,若是不信,又何必来问?奴想要的东西既已得到,总不会再无缘无故去害人了吧?奴也是肉体凡胎,有爹生有娘养,若非逼不得已,谁不想干干净净呢?”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真是伤感之极,很是透着一股看透世情的无奈,令人简直无法不去信她。
韩素便点头道:“蝶娘子说的很是有理,只是韩素亦自认肉体凡胎,却下不去那样的手。”
百蝶赞同道:“这结界终归是要破的,韩郎君便不出手,也总能出去,的确不需因此事而为难。”
韩素又是一笑:“蝶娘子心有七窍,当真是韩素生平仅见之出色人物,此一去天南海北,蝶娘子神物入手,想必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他日再见,却不知是会如何了。我只还有一点疑问,蝶娘子此前命我,当真是令行禁止,却不知是用了如何手段,竟如此神奇?”
百蝶微微一笑,却不说话了。
第27章 提酒弹剑高唱(十一)()
茫茫水波之中,百蝶一袭绯红洒花襦裙,身披泥金披帛,乌发堆云,面若芙蓉,便是微微一笑之间,亦是带着淡淡的哀愁,令人无端端便是心头一软。
她虽是站在这一片废墟之上,脚下是仍在不断涨高的茫茫大水,可她神情装扮全都一如当初,分毫不变,竟仿佛仍旧是日日夜夜清唱在那条胭脂腻流大运河上的花魁娘子一般。
此前她的心口破了一个大洞,洞中爬出一条七彩金蜈,此刻那七彩金蜈不见了踪影,她上身的衣物也已经换了一件,却是令人无法分辨她心前伤口是好是坏。
只见她浅浅笑着,哀伤的神情中透着十分微妙。
便是这笑而不语,却偏含着太多意蕴。
韩素问百蝶,问她之前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凭空将人当成傀儡使唤,自然是心中仍旧含着担忧,想要试一试经过前事之后,百蝶是否仍能轻易将人控制。而百蝶含笑不语,却仿佛是在说——嗯,你不妨试试?
韩素却松了一口气,恍然道:“想是蝶娘子的独门秘法,我贸然问询,却是不该。”她又道,“我思来想去,我与蝶娘子在此前也不过是两面之缘而已,首次见面,蝶娘子在河堤上一路唱来,歌声清越,闻者皆醉。第二次见面,却是在蝶娘子的画舫上。彼时蝶娘子正在煮茶,茶香满室,亦是令人心醉。人说品茶,一嗅其香,二尝其味,韩素当时虽未饮茶,却嗅了茶香,也相当于是品了蝶娘子的茶。而这玄机,摸约便在蝶娘子的茶香中了。”
百蝶一直含笑听着,不温不火,不急不慌。直到韩素说完,她的神色也未有分毫变化。
可韩素自入先天,五感之敏锐就非常人所能想象。她此前一口喊破百蝶的行藏,看似是胸有成竹,全凭推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真要论到心机诡变,韩素自认为便是十个自己也未必比得过一个百蝶,她当时之所以那般笃定那石砖是百蝶手笔,一是因为她确实感觉到了不对劲,二来,却是因为她在模糊中听到了独属于百蝶的呼吸声!
百蝶纵是手段百出,万般聪敏,却到底如她自己所说,也还是肉体凡胎。她就算是拿到了仙缘台,可这仙缘台提供的只是契机,也不能让她立刻就成仙,她又如何能想得到,韩素竟能在她竭力敛息的情况下,在这冲撞不停的轰隆水声中,一听便听出了她的存在?
因而此刻,百蝶的神情虽则看似没有分毫变化,可她的心跳却在某一刻稍稍加剧了些许,就是这细微的变化,也终于被韩素洞察。
韩素知道自己猜的多半是八九不离十了,她便又道:“这世上的奇诡手段,从来都不能长久,蝶娘子只凭一杯茶香,怕是更不能长久。”
百蝶便叹道:“韩郎君既然已有定见,倒也不必再来多问奴这一句了。韩郎君猜得不错,奴的傀儡术所倚仗者不过是几只蛊虫罢了,这些小东西脆弱得很,韩郎君内功高深,这些小东西可经不得韩郎君几番冲刷呢。说来,倒还要感谢韩郎君此前助我,如是果真有那一日,奴身登青云,再来谢过韩郎君啦!”
她说罢,嫣然一笑,顿时春光灿烂,再不见此前半分的哀愁之象。
正是云开雾散时,百蝶忽然将唇一撮,口中就发出了一声低啸。这低啸之声如此熟悉,韩素听来便不由得一愣。便在这一愣之间,她身旁的葛老大已是悍然出手!
葛老大就站在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