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第3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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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听他任何解释!
失声痛哭去罢!悔不当初去罢!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胭脂也不会回心,回心,回心……
死马!
死马回来了,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像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看过一眼,眼神忧伤,尽是雨雪风霜。
胭脂立时就哭了。胭脂又一次受到了惊吓。那分明就是一个回头的浪子啊:“唏律律——”
一花枯萎一花开,事业爱情两不误,这才是青云!
一朵胭脂红,斜叼在嘴角儿,炮声轰隆隆,马鸣风萧萧:“噗噜噜!”
原来青云泡妞儿的本事,比方道士还要高。
是日,西凉军伤千余人,死百余人,红夷炮为将军炮击毁五门。炸膛报废五门,二十四门火炮折了近半。只余十四门。而隆景军无一炮毁,无一人殁,坚厚的城墙伤筋动骨也是未动根基,猛烈炮火昼夜轰击之下仍自巍然屹立!这不是三花公公写的战报,三花公公这一次写的是龙凤呈祥瑞兽现世,将军伏虎敌将投诚种种,三花大太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将自家一个监军做得是风生水起,天下无双!
可是,城要破了。
说的是弹尽粮绝,三千开花弹全部用尽,一个不剩。所以此时的八尊将军炮形同虚设,所以红夷炮大发神威,西凉军石块用尽铁弹充足,仍自昼夜猛攻无止无休。城里的隆景将士们也似认命了,收拾兵甲。打点行囊,备好不多的战马,带上仅存的余粮,不外待得城破之时与其拼个同归于尽或是逃出生天,凉州城已是沦为一颗弃子。
乌龟的壳,壳中是蛇,物失其用,无不可弃。
城可建得,自可破得,余粮可见,妙算神机。
城中余粮仅够隆景人马数日之用,此时若无炮攻强攻,围困之下也得饿死——
活佛既是未卜先知,此番又是所为何来?
能够未卜先知的也不止活佛一个,大父,同样是隆景将士们心目当中的神明——
不坠将星。
玉肌冰作骨,秋水以为神,
未舞影绰绰,无声语更真。
千古咏明月,孤星谁人问?
不若寄云衣,披却在一身。
月半弯,人孤寒,谁人仰望天边那一颗孤星,思念那梦中的仙子感伤那未了的情。
当然是,方道士。
本质上,方将军还是方道士,向来胸无大志,喜欢多愁善感,与那心爱的姑娘,听着陌上采桑篱,种二亩田,养一头牛,足矣。可是这里没有桑篱,这里只有丧礼,就连那通通通通的炮声也与此时情境如此之格格不入,这乌烟瘴气的,莫说那千里之外金玉宫中的林黛仙子,便是那万里之外广寒宫中的嫦娥姑娘,也不会下凡。
就是说月亮被云彩遮住了,所以方道士只能看星星了。
一别有月余,佳人可安好?
星星黯无语,月亮偷着哭,负人心啊负心人,枉顾朝朝又暮暮!
忏悔罢!方道士!
方道士是在忏悔,方道士自觉罪孽深重,实际情况就是自打方郎与黛儿分别之后,尤其在进了凉州城里以后,方道士基本上就没有想起过林仙子。而林仙子,是无日无夜无止无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思念着方道士,至少方道士这样以为。而最为可恶,令人发指的是,方道士居然忘记了林仙子的模样,而且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还有最为可恶可耻使得人神共愤的是林仙子给他的订情信物他竟然也转手送人了,是送给了他无禅兄弟的老婆牡丹——
这不是方郎,这是个牛郎,合该杀了吃肉!
当然心血鸳鸯帕是牡丹姑娘从三花公公手里抢去的,这一点无禅和尚可以证明,是了!牡丹这样对无禅说:方坏水儿没干好事儿,看到没?这是罪证!无禅不会明白,无禅也不需要明白,此时无禅和呼巴玩得是开心无比,两个人玩的是兄弟结义的游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相较于聪明过头儿的方殷大哥还是单纯憨厚的呼巴老兄更加让无禅觉得亲近一些,事实如此。呼巴次楞将自己的大象送给了无禅,无禅将方殷大哥送给自己的金箍棒转送给了呼巴次楞,二人情投意合,一般无限欢喜。
牡丹姐姐在化妆,三花公公在卸妆。
孔老夫子在睡觉。
忽然炮声停止,是的,火炮也需要休息一下。
拂开那扑面而来的刺鼻硝烟,吸一口清洌洌的冰冷空气,冷静下来,思考一下。
何去何从。
“方儿,方儿,夜里风冷。”一件裘皮大衣,又为谁人披却:“快去睡罢。”
雪狐裘,羊羔皮,白雪一样夺目,在这漆黑的夜里:“爹爹!爹爹!”轻轻的脚步,淡淡的体温,熟悉而又陌生的亲切,将亲恩与爱共同唤起:“方儿,听话。”白眼狼是有,绝不是方殷,这是方殷无法承受之重:“使不得!使不得!”使得,使得,借为老父披衣之时,方殷终于鼓足勇气,将那至高无上的爱,轻轻拥入怀里——
任那血脉流淌,融入如水月光。
七十三 绝地()
裘皮大衣只有一件,是为三花公公所制,是为隆景皇帝所赐,是为方老将军所有,是为——
泽被。
泽被如雪,何其名贵,泽被如绵,何其温暖。
泽被是爱,钟爱的爱。
凉州城中只有一个人是不可或缺的,自是大父,而非老夫。
所以当老夫子咳嗽着,冒着寒风,披着泽被从屋子里头走出来的时候,每一个隆景将士都不满意了:“大父!大父!”哪怕他是隐儒,尽管他是高人,哪怕他是大父的老友,也是绝对不可以原谅:“大父!大父!”当下呼啦围上去,七手八脚扒下来,一点儿情份也没有,半点儿脸面也不留,反正就是没商量,生生就给晾一旁:“大父保重!大父辛苦!大父长命百岁!大父万寿无疆!”
老夫子瑟瑟寒风中,已经委曲得快要哭了:“哎!”原本就是老方非得给老孔穿上,又不是老孔和他争抢,这下可好,颜面扫地。所以说还是方道士比较精,这也亏得是老夫子,要是方道士此时泽被加身必然会当先挨上一顿老拳,其后吃上一顿饱揍,末了儿生受万夫所指人人唾骂,最终变成一个猪头:“梦余啊梦余,你个老穷酸!不是三花说你,那衣服是你能穿的么?”还是三花公公有先见之明,三花公公叹着气,递过一件破旧黑棉袄:“生来有福不会享,天大的官儿也不当,瞧瞧,瞧瞧,哎!这下子后悔了罢!”
“老穷酸。也好过你个死太监!”当然老夫子虽老虽穷虽酸,也是牙尖嘴利骨头硬:“我是有官不要,你是有鸟不保,三花——三花——你在哪里——”这是学的皇上语气。其后模仿三花尖叫:“皇上!皇上!三花来啦!”老老少少不成体统,从上到下一般胡闹:“无鸟一身轻!无鸟一身轻!”
三花也快哭了,三花又是得罪了谁:“姐!”
汉子!女汉子!铁汉娇娃牡丹出场,一声虎吼将其镇压:“砰!”
鸟铳,鸟铳,指的正是呼巴次楞,因为呼巴次楞已经弃暗投明了,所以闹腾得最欢:““叭咪吽!叭咪吽!”
“轰隆隆!轰隆隆!”火炮还在猛攻,已是三天三夜。十四门红夷炮又毁其六,只余八门,节奏慢下来。却仍无止休。城是巍然屹立,一角已将坍塌,这是一出戏演的正是别离,又见别离。无悲,无喜,方老将军已经传令下去,隆景军今晚就会弃城而去,留下的却不是一座残破的城池,而是一个整体陷落的水火地狱——
凉州城下,尽多火雷石漆。被水淹没的地道仍在。雷公及其部下要与孙家父子联手。以水土石火发出致命一击!西凉军是会攻陷凉州城,但要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守城不是隆景军的最后的底牌,毁城才是!使其溺于水火,使其陷于土石,无论是西凉铁骑还是野兽军团都要为凉州城陪葬,不是三天,这是三年前就布下的一记杀招,一招妙棋!
照将不以应将,是为解杀还杀!
所以陀迦落会写下四字:水、土、石、火。
任你千般算计,尽在股掌之间,这就是陀迦落的可怕之处,这就是佛力,神之威能!
关于这一点方老将军也无法解释,世间是有很多灵异的事,无解。
与陀迦落对弈,本就毫无胜算。
是夜。
星河璀璨,乾坤朗朗,玉宇澄清万里无云。
冬天的夜晚里,半个月亮爬上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亥时,炮声止绝,城墙告破。
戌时狗巡夜,亥时猪拱槽,安生长好膘,就要过年了——
铮铮铮!铮铮铮!
炮声止绝,琵琶声起,数千头牦牛野牛多是公牛尽是火牛直直冲向城西豁口开裂处,牛角缚刀兵,尾上燃火油,是为火牛冲阵,以为百兽先锋!其后万余狮虎狼豹熊罴獾猫按兵不动,数十万西凉人马四散开来八方合围按兵不动,金戈不动战鼓不动号角不动,只看着那滚滚烟尘之中的一条粗壮火龙照亮了天地,势也雄浑声也狂野:“哞儿——哞儿——哞儿——”
与之相对,凉州城头火把尽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悄无声息,如同一座死城。而那一个巨大开裂的豁口,如同黑暗之中的饕餮之口,将火龙吞没,渐次吞没,一一吞没,整个吞没,燃烧的牛尾照亮了凉州城上方的夜空,火牛群似乎是闯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从头到尾竟无一丝喊杀之声:“哞儿——哞儿——哞儿——”
铿铿铿!铿铿铿!
牛哞止时,狮虎齐至,数百雄狮上千猛虎悄无声息扑入城中,如暗夜幽灵穿过狼藉的泥泞与凌乱的碎冰,穿过黑暗中的饕餮之口,一无咆哮怒吼之声。余兽不动,人马不动,鹰王鹫王雕王率千余猛禽冲天而起,亦是无声盘旋于四方城池之上,其上环绕数匝,齐聚东北方向。是的,隆景军就在那里隐匿,却也难以躲过黑夜中出色的猎手以及鹰眼的锐利,同样瞒不过活佛——
与此同时,城东东北一角火光冲天而起,随之喊杀声起,伴随轰隆隆一阵震天大响城墙崩塌尘土飞扬,与城西西南同样又是一个巨大豁口成形,只无一人冲出,似是虚张声势。这些都是阴谋,这些都是圈套,隆景军是要将凉州城化作一个巨大的坟墓,诱敌深入,将西凉军葬以石火水土。好在是有活佛,应以飞禽走兽,略略遣得先头部队是为逼宫迫其出城围而歼之,他自帐中运筹帷幄,将军未必深入九宫——
锵锵锵!锵锵锵!
火牛困于石巷,狮虎跃过房顶,鹰鹫临于石城之上鸣唳指引,天地之间一张撒开的鱼网已经落向了聚集在东北一角的隆景军。令行禁止,西凉军人马不动,城外东北方向亦有数万铁骑严阵以待,待其无奈冲出拼个鱼死网破之时,四下数十万西凉人马自会顷刻杀至!日月星辰可以证见,只那一处灯火通明,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全盘尽在陀迦落掌握之中——
轰隆隆!轰隆隆!
不是琵琶,也不是炮,不是铁蹄冲阵打雷下雨,正是大地震颤乌云腾空!轰隆隆!轰隆隆!火雷发作石漆滚,凶兽怒吼向苍穹,试为谁个食无厌,一口吞得万千骨!轰隆隆!轰隆隆!数千火牛葬石巷,千余狮虎赴幽冥,惊得群禽冲天起,按捺不住惊声唳!轰隆隆!轰隆隆!引信提前点燃,杀阵无奈发动,水深火热共溺,石土泥沙俱下,当其城池陷落之时一支人马终是滚滚洪流般冲杀出来,正于东北!四方尽数塌陷,好大一个坟冢,只余东北一角,完全不出预料——
叮咚。
七十四 生天()
当先一悍将,手持金箍棒,滚滚若疯龙,那叫一个狂:“叭咪”
此人乃是西凉第一勇士,当今西凉军中叛将,但据西凉国师所言,此人乃是打入隆景军中的一个奸细,一个卧底,是自己人。
西凉人马遂让。
“吽!”其后一和尚,骑着大野象,背着一张弓,手舞又足蹈:“牡丹姐姐!牡丹姐姐!快!快!”
此人不能让,是为神勇将,神箭射王旗,万夫也莫当:“轰!”
“徒呀!”一将当先拍马上前,挥槊正待将其格杀,冷不妨!和尚身后闪出一红衣女将,二话不说当头照脸就是一枪:“又是你!去死罢!”
又是忙牙,翻身落马,死不瞑目,破口大骂:“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奸细果然奸细,卧底就是卧底,大棒空自挥舞,一味诈诈唬唬:“叭咪吽!叭咪吽!”这是一个暗号,意思就是快躲开,这是一个暗号,意思就是快跟上,这个暗号在场人人能懂天下无人明白,自是含义万千意味深长:“阿呼鲁鲁!”
神来了!额底神!毗湿奴神隆重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