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第2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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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山有我,前后也有。”
“无山无我,以何为有?”
“我有山有,无中生有。”
“以无生有,有是无有?”
“有无相生,无有是有。”
“是有非有,你可还有?”
“你自是非,我还是有。”
空闻一顿。
方道士对答如流,轻松应对。且不论空闻方丈作何感想,无能和尚耳闻目睹之下,已经震惊了!空闻师叔祖辩才天下无双,在他面前别人只有乖乖听着的份儿,而他——无能立时对方道士刮目相看,以为他也是一个不慎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尽管听了个一头雾水稀里糊涂。当然无能再震惊也不会忘了怀里的牛肉干,无能偷偷捏出一点点塞进嘴里,慢慢地嚼。
“佛祖在前,不论后事。”空闻不动声se,合什上拜。
“上清方殷,拜见大师。”方殷恭敬施礼,辑手而拜。
一时静寂。
“昔有一人有二百五十头牛,常驱逐水草随时穑场J庇幸换n食一牛。尔时牛主即作念言:已失一牛,俱不全足,用是牛为。即便驱至深坑高岸,排着坑底尽皆杀之。凡夫愚人亦复如是。受持如来具足之戒。若犯一戒,不生惭愧清净忏悔,便作念言:我已破一戒。既不具足,何用持为。一切都破,无一在者。如彼愚人尽杀群牛无一在者。”
空闻师叔祖又讲故事了,无能听得津津有味。
尚不知嘴里牛肉干经他一嚼,已然香味四溢:“哈哈!师叔祖,那人真是一个傻子!”
这也是二百五的由来之一。
“是为人杀?是为虎杀?”空闻转头,目视方殷。
这是《百喻经》里的一个典故,杀群牛喻。空闻方丈这是怪罪方道士勾引无能大仙吃肉,将他比作那只老虎了。
方殷思忖片刻,答道:“是为生杀,是为灭度。”
空闻转身,正视方殷。
方殷对视,面se坦然。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空闻走开,又拿布巾,一下,一下,抹拭莲台。
“多谢大师。”方殷行一礼,也不多说,穿行大殿直往后山而去。
“喂!等等我啊!”无能急慌慌大叫一声,还是很周到有礼貌地别过空闻师叔祖:“师叔祖,无能,无,咦?啊呀!师叔祖!”
今天无能有很多个第一次,无能生平第一次看见,师叔祖哭了。
泪是一滴,一滴,滴落莲台。
空闻微微一笑,轻轻挥了挥手:“去罢。”
无能跑走了,飞快跑走了,一边慢慢地嚼着牛肉,怀着复杂的心思。
无能不知道的是,空闻师叔祖之所以哭,是因为脑子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在空空荡荡的大雄宝殿之内,空闻静静擦着莲台,默默流着泪,独自对着佛祖说话。语声喃喃,其意莫辨,只其间偶有慧根、佛xing、天才、万中无一、野心、戾气、狂妄、小子无礼等等词汇,以及屡次重复的几句话语,大意我在佛前等了五百年,佛就把我变成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边,而一朝发现缘来是你,这种感觉奇妙难言,什么的。
方殷不知道的是,空闻方丈已经看上了他。方道士当真是积了八辈的大德,走了狗屎运了,不过用了几句简短的话,便已彻底征服了空闻老和尚的心。方道士穿大殿,穿大院,走过一间又一间的客房,可说是畅通无阻前途一片光明。方道士不知道自家已经是那老和尚选中的接班人了,将要承其衣钵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了,要出家了。
空闻不知道的是,其实所有一切种种说法,都是yin差阳错。空闻不知道这个名作方殷的上清道士实则是一个屁也不懂的草包,根本就没有一点慧根半点佛xing。面他之所以能够在空闻面前说说道道自如应答,完全是因为的他背后有一个才逾天人的老大,宿道长。那些话本就是方道士老早以前茶余饭后闲极生疯和一般无所事事无聊至极的宿老大磨嘴皮子用的,而那时一般都是方道士在挖空心思刁难宿道长,宿道长随口应答,就那么一说。
都是误会,误会大了!
当然,能够让人误会也是一种能力,无论如何方道士一来南山就收服了无能大仙的嘴,并俘获了空闻方丈的心,可谓是一马平川顺风顺水。当然,方道士是为无禅而来,而此时无禅和尚就在南山禅宗,这并不是一种巧合,而是兄弟二人之间的缘分。可是,可是,让方殷万万想不到的是无禅,当真不是那么好见的。
其难度不亚于西天取经,当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方得正果。
一步踏出,当头一木!
哇!好大一棵树!
这回轮到方道士震惊了,方道士平生第一次见到那样大的,大树!
——但见青天白ri之下,重檐叠翠之上,那树有如一团硕大碧绿的云朵静静停在远方,看上去是那样从容而闲适。云下一柱,笔直而粗大,那是灰白的树躯,连接着云般的树冠与泥土中千千万万的根须。巨树生长在一片宽阔而平整的空地上,附近并无草木杂物,唯有其后重重屋舍隐隐约约,望之如同一粒粒粗陋朴实的石子。
若以体形而论,此树已为天下第一。
“那是什么树?”方道士啧啧称奇,问道。
“神——树!”无能和尚吃着肉干,无比骄傲地回答道。
眼前豁然开朗,终见超凡脱俗,那是智慧的树,那是觉悟的树。
——须臾近前,那树愈显高大繁茂,直如一座墨绿小山般悬在半空!单只树身便粗达丈半,高及十丈,其上斑驳的树皮与深深的沟壑散落蜿蜒,默默见证着古老的岁月;树下老根虬结,其se黑灰黯淡,老根半没土中根植大地,用峥嵘而苍桑的顽强身姿撑起了一柄擎天巨伞!是的,这不是一座山峦,也不是虚无缥缈的云朵,这是一柄伞,一柄有生命的伞,一柄能够遮风挡雨的大伞。
这是,菩提树。
三 灵石()
方殷立在菩提树下,仰望,竟而感觉这树比这南山还要高大。
为什么?方殷在想,为什么。
也许因为南山本就是这样高大,而山却在脚下,并不见得。
也许因为这树本不应这样高大,超乎方殷想像,使之更大。
心之为大,天地容纳。
方殷失了神,方殷丢了魂,方殷情不自禁用手去摸,眼前那万万千千洋洋洒洒的气根。
微麻,微痒,手心几无所觉,眼波一般的轻柔感觉——
触碰在手,动的是心。
一片心形的碧绿树叶飘然而落,如一只斗笠遮住了方殷两眼。
那一刻,方殷想到了什么。
一点灵机,又于脑海之中出没,如黑暗之中的一点萤火眼前升起,却不由人将它捕捉。
它在闪躲,它在逃避,它是什么,它怕什么。
转瞬叶落,光明大盛,千千万万光芒透过千千万万根须,万万千千光箭穿透万万千千心叶,刺瞎了方殷的眼!是的,是的,这是一棵静默的树,如一座山。但它又是灵动的,如同天上云朵。是的,是的,每一颗心都在动,是风吹动了心。婆娑,婆娑,无时无刻,原来它也会唱歌。是的,是的,不由阖了双目,眼前五光十se,便只见得大树一颗,方殷已是不虚此行。是的,是的,无声吟咏天地,感悟动静之机,一时若有所思,又是似有所得——
那一点灵光,究竟,究竟,是什么?
“扑!”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屁,方道士当时就在菩提树下得道了:“全是一帮饭桶!都给我滚开了!”无能大仙大吼大叫,扬着拳头一脸凶恶:“本仙人的仙友你们也敢动,哼!不知死活!”呼啦啦一阵大响,众僧掩鼻飞退:“白痴无能!臭屁无能!”正是南山禅宗一干无字辈和尚,高矮胖瘦黑白美丑好几十个,打赤膊者有之,着衲衣都有之,一般神完气足双目炯炯,一般怒视无能方殷二人:“哪里来的小野道,神树也是你能动的么?离远点儿!走开了!”
方道士鼻端恶臭耳中纷杂,不得已还魂惊梦,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呼一下子飞没影了:“叫甚叫?谁个汪汪乱叫?哼!哪里来的一群秃头!”当然方道士此时心情大不好,说话难免有一些小小无礼,何况一干和尚骂人在先,说来也是找骂:“小野道!滚开了!快快拿开你的脏手,省得脏了我家神树!”
“哧啦”一声响,方殷手上使力一扯,一条细长气根从中断作两截:“我乐意摸,我就扯了!又关你们屁事!”众僧大怒,齐齐跃上,呼啦一下便将方道士围在当中:“好你个小野道!合该打死!”“打他!打他!”“往死里打!往死里打!”“敢来南山禅宗撒野,教你知道厉害!”“大师兄!二师兄!”“上!上!都上!”
好不叫嚣,却无一人上前,正是干打雷不下雨。
方道士只图一时痛快,却也心知自家万万不是对手,落在这干如狼似虎的和尚手里不死也是个残废。一时心惊肉跳,却也暗暗称奇,而六出牛毛针已自暗藏袖中,只待——
“废物废物,全是熊包!”无能大吼,跳叫:“打啊?打啊?不敢了罢哈哈!说了白说,等于放屁!”
“打。”一人有气无力说道。
声落,四人冲出,好不拳打脚踢,登时一阵鬼哭狼嚎,众僧噼里啪啦跌倒无数!
灵嗔!灵怒!灵忿!灵恚!戒律堂四大金刚出马!
方道士呆若木鸡!
四人才是如狼似虎,生似猛兽入了羊群!拳拳到肉,下手半点不留情!横踢竖踹,打得连滚又带爬!正是合该打死,实在太不像话!教你口出不逊,教你目无尊长,打打打!往死里打!转眼间一干和尚人人倒地不起,伏地痛哭者有之,咬牙苦忍者有之,包括无能。四大金刚一出,无能大仙的神屁也不管用了。但也包括无能在内,每一个无字辈的和尚都不敢还手,便就逃也不敢逃,只因为这里还有一个——
第三只眼。
清规是有,戒律是有,胆敢冒犯,打!
这里是南山禅宗,这就是南山禅宗。
此为后山禅舍,一处宽敞平地,醒目的,只有一棵菩提树。
树下一个老僧,盘膝而坐,双目微阖。身形瘦长,白眉瘦长,面孔瘦长,看上去如同一个瘦长的大衣架,搭了一件瘦长的大衣裳。他就在菩提树下另一端,方道士早已看到了他,此人神情愁苦,似乎时时刻刻都有天大的烦恼,脸上yin云终年不散,好似有人上辈子上上辈子以及上上上辈子分别欠了他二百两银子,而且准备八百辈子不还。
“可。”空悲面se愁苦,悲伤地吐出一字。
四大金刚收手,各回其位,分四角把守,仍作怒目金刚状。一干和尚与第三只眼一般愁眉苦脸神情悲伤,一个个的都不说话了,像一只只斗败的公鸡,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威风。无能吡牙咧嘴站了起来,一瘸一拐走到方道士身边,含含糊糊道:“下回,那个,多带点儿。”是神奇的牛肉干,止住了无能和尚的疼痛,可是已经不多了:“那个方,方,亲哥!记住了啊,我可替你捱打了啊!”
是的,现在方道士就是无能和尚的亲哥,最亲的!
ri起当头,午时方至。
其时正当诵经早课过后,众僧于后山练武之时,便在中间休息的时候,方道士来了。
这原本就是一匹害群之马,一来就害得几十和尚挨顿好打!当然方道士本是无心之举,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上清方殷,拜见大师。”这回拜的是空悲,可是空悲并不像空闻那样好说话:“上清小野道,滚你的罢!”这就是南山禅宗,所谓清规戒律向来都是因人而异的。方殷一时气结,却也知自家冒犯神树等若冒犯了禅宗的人,因此忍气吞声道:“小子无礼,大师啊——”
说话左膝膝下一麻,左腿一软,身子猛地一歪!
大惊之下将将撑身,右膝又是一麻,当下两腿麻木不听使唤,便即跪倒在地!
方殷不跪!倒悬长剑以柄撑地!
“当!”一声响,长剑脱手而飞,而方殷已然看到了脚下的两颗小小石子——
便就一个摆臂强扭腰身,扑通一声,一个侧翻跌落尘埃:“你个——”
空悲连出三石,以指力弹出,分取两膝一剑,方殷不能当!
但就是不跪,宁肯四脚朝天灰头土脸也不跪!方道士原本就是属驴的,脾气那是又臭又硬:“老秃驴!”自是昂首怒目,哪怕趴伏在地,一股邪火猛地窜上直冲顶门,方老大早已忘了一切,瞬间给这三颗石子打回原形:“白眉老秃驴!没毛儿老秃驴!没皮又没脸,儿子打老子!”空悲也不与他废话,愁苦拈起一石,悲伤环起两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