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第2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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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力!”那老人又是一笑,只见得牙齿残缺不全眼角鱼尾无数,一双眸子却是清亮无比:“小子一表人材骨骼清奇,三分,七分,哈!不错不错!当真是你!”
这话语焉不详,方殷没有听懂,惊奇之下却也未曾留意:“这,这是作甚?作甚将这鱼拍死?”老人年近古稀,却是手脚麻利,说着话便将死鱼开膛破刮去鳞片:“如此,让它,唔,少吃一些苦头。”方道士呆呆看半晌,叹一口气,道:“老人家,你是眼力好记xing好,心肠也是好得可以!”
老人家不再说话,将鱼收拾停当,灶里添柴,锅中加水,又取一方竹篾置于其间,将鱼一一放在上面洒上粗盐来蒸。不一时盖上锅盖,拿块破布擦擦手,笑道:“话本无心,听者有意,莫非你是全真,吃素的?”方道士不是全真,方道士不是吃素的,方道士充其量也就是个存真,方道士孤陋寡闻,也根本就不知道甚么是全真:“老人家,我叫方殷,是上清山的,的,的人。”
勉为其难,如此看来方道士对于自家这个道士身份,一直都不太认可。可是老人家已经听明白了,老人家点了点头,微笑注目:“上清,方殷,方家小子,唔,很好,都很好!”说罢缓缓坐下,倒茶来喝:“且坐,喝茶。”方殷不坐,方殷两眼直直看着他,打他进来方殷的视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
方殷垂手立在他的身侧,恭恭敬敬说道:“老人家,敢问一句,你是——”
一口一个老人家,尊重长者礼敬有加,言辞谦逊加上溜须拍马,方道士何以如此必须说明一下。方道士是一个聪明人,方道士也不是对谁都这样有又客气又有礼貌地说话,方道士之所以对他这般敬重那是因为看到了墙上的那柄剑又隐隐想起了当年老薛说的话,更由此猜测到了的他身份——
他拿来擦手的是一方破布,也是一顶破旧的灰se方巾。
他是笑着,眯着眼笑,却掩不住其间明亮神采,使得沧桑之中透出一抹俏皮:“我姓孔,有人叫我隐儒,有人叫我老夫子,你叫我孔伯伯便是。”
三十七 隐儒()
仁剑,隐儒,这老人是方殷见到的第一个,大人物!
龙飞凤舞,哑僧隐儒,说的是四个人,真正的高人,传说中的人物。
单说隐儒。
相传此人生于贫寒之家,聪敏过人,过目不忘,幼时便得神童之名。前朝以乡试一甲会试一甲殿试一甲三甲状元之身入仕,时任礼部长史,后位及太子太师,贵为三公之列。此人上得殿堂万人景仰,又入牢狱九族祸殃,大难不死又复一介白丁,年近不惑方弃文习武,无门无派孤身一人,竟是剑行天下无人可敌!
其后隐没行走世间,神龙见首不见尾。
此人才高命桀大起大落,他的人生,本就是一个传奇。
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泽,实则无论身隐何处,只心不隐,人何以隐?人便隐得,名亦相传,他的名字前人不愿提及,后人只知道他姓孔,与孔夫子一般,便就多半也叫他孔夫子。江湖中人称他仁心、仁剑、仁者孔夫子。他是孤身行天下,他也老迈不起眼,但真正提起他来人们一定会说天下何其大,人又何其多,但哪怕连同以上三个高人世间所有人之中真正当得起一个“侠”字的,是他!
只他一人。
他一人仗剑天下四海为家,多于荒野驿路或是江泽之畔落脚,貌不惊人,行也寂寂。他就如同世上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的老人,看上去不出奇也不出彩,如此时的江边老渔翁,如那时的路边老茶倌,世人多半只闻其名而不得见,见也不识。亦如他的方巾他的长剑,每携于身,却也未必常以示人。而方殷已然见他两次,更识得了这个传说中的老人。这是一种缘分,方殷与他有缘,而且不是完全的机缘巧合。
方殷并不知道。
方殷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己叫他作孔伯伯,他的年纪便当方殷的爷爷也已足够,方殷也没有多想:“孔伯伯,呃,你,我——”一时心中激动,却也无话可说,眼看他面se慈祥地望了过来,一时挠头冲他笑笑,笑完又觉面皮发热:“那把剑,可以给我看看么?”老夫子微笑点头,示意自便。
一把名满天下的剑,此时便在方殷手中。
灰鲨皮鞘已然磨损泛白,青铜剑柄及剑锷处亦有丝丝灰白锈se,许是年月已久使然。拔出细观,但见剑身呈深青颜se,及至中段淡青,及至剑首已是青白之se,望来锋刃如霜,烁烁微光。那是岁月的痕迹,那是风霜的打磨,这是一柄古朴而又平凡的剑,并无任何出奇之处,一如眼前老人。
方殷却是反复把玩啧啧称奇,又拔出自家剑来两厢作比:“怎不一样?怎是这般?怎我这剑通体青se,这把却是——”老夫子喝一口茶,笑道:“剑本凡铁,常自磨砺,待你使得多了,来ri也会这般。”方殷点点头,问道:“孔伯伯,这把剑叫作恪吾,你这把又有什么名堂?”老夫子看过一眼,赞许道:“传道受业解惑也,恪吾之责天必予之,好名字。”
“是么?哈!那这一把呢?”
“无名,一把佩剑而已,有人称它作仁剑,却是抬举它了。”
“仁剑?呃,这话怎说?”
“剑乃凶物,司主杀伐,你说说看,仁从何来?”
“剑无善恶,何以凶杀?单看执于谁人之手,以仁心御之,便是仁剑了。”
“以仁心行不仁之事,何以为仁?”
“以仁心行不仁之事,不仁之事亦为仁,孔伯伯仁义之人,使的剑自是仁剑了。”见他侃侃而谈,可说是对答如流,孔夫子略觉惊奇:“呵,有些见识!你再说说,何为仁?”方殷略一沉吟,说道:“仁者,二人也,相处有道,可以为仁。”孔夫子笑道:“天亦二人,夫亦二人,何以不作仁解?”方殷答道:“道是二人有无互通,不过存乎一人之心,仁之上下左右相对,取的是合德之意。”
隐儒一怔,已是动容:“好小子,了不起!未料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见地!”方殷嘻嘻一笑,将剑挂回苇壁之上:“这话是宿老道说的,方殷也无见地,借来用用而已。”隐儒又是一怔:“那是谁人?你师父么?”方殷扭头儿一乐,吐吐舌头:“说老也不甚老,上清山里一个野道,名字叫作宿长眠。”
这话,原是宿道长说的。原本就是两个闲人山中闲聊之时,方道士从他那里听来的。此时依样搬将出来,却将老夫子真个吓了一跳:“是个野道?我怎不识?哈!上清一干大小杂毛儿,何时竟也出了如此人物?”这话说得并不客气,却是在夸宿野道了,方殷只觉亲切,一时心里欢喜:“是了是了,那家伙很有一些个古怪门道,孔伯伯你瞧——”
又来献宝,还是见笑。
老夫子皱着眉头,看着手里肚大颈粗的小瓷瓶:“这是何物?”
“我不说,你自己看。”方道士煞有其事,只在肚里偷笑,这是准备暗算老夫子一把了。既然隐儒,偌大名头儿,总要借此机会试他一试,当知这一声孔伯伯也不是白叫的。但见他摇头一笑,也是不以为意,便就拔出瓶塞看了一眼,又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甚至还用小指指甲挑出一点点,舔了舔:“涓埃微至毫厘莫辨,制于无声无息之间,唔,难得难得,果然是——”说着便就塞了木塞放回桌上,其间似是一无所觉:“有些门道!”
是有些门道,方道士傻掉。
这是老夫子头一次见识见笑,也是无往而不利的见笑第一次失效,方殷心下惊骇,呆半晌,一脸佩服道:“孔伯伯,这是见笑,它制得旁人却是拿你没办法,真有你的!”老夫子哈哈一笑:“小子,想瞧老伯笑话还早了点,哈哈!来来来,边吃边聊!”说话灶上热气升腾,小屋里尽是浓浓鱼香:“涵濡蕴蓄,火候刚好。”老人掀开锅盖,微微一笑:“我自有所觉,你不见得,一般见笑。”
三十八 蒸鱼论英雄()
红ri当空,水鸟欢唳。
大江边,草屋里,一老一少在吃鱼。
鱼肉鲜白,滋味鲜美,入口鲜嫩,满齿鲜香。方道士吃得是眉开眼笑,举筷猛夹犹不忘大拍马屁:“好吃好吃,孔伯伯好手艺!”孔老夫子叹一口气,放下竹筷,嚼着干馍无奈道:“十五条鱼给你小子吃了十四条半,你还真是不客气!”方道士打个饱嗝,吡牙一乐:“孔伯伯既是说了不用客气,方殷自不客气,哈哈,不客气不客气!”
是不客气,鱼都只剩骨头了,再客气也没有必要了。
方道士这个人,就是个愣头青,浑不吝,一点也不知道客气谦让的。哪怕人家是主他是客,哪怕坐在一起的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也要抢的。哪怕在座的是名满天下无人不敬的大人物,隐儒。隐儒是真的老了,老到掉了牙,细嚼慢咽半天只吃了几口饭。老到毫无锋芒一丝火气也无,只是一边嚼着干镆,一边眯着眼睛笑,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慈祥和气的老人,看着自己调皮捣蛋不听话的,乖孙。
方道士给他看得有些发毛,只得讪讪一笑:“咳!这茶好苦!好苦!”顾左右而言他,没话偏生找话,见了人家不理不睬,方道士终于说了一句人话:“孔伯伯,下午方殷去打鱼,你坐在屋里喝茶,好不好?”隐儒一笑,如释重负:“好,好极了。”
好极,好极,那就这样罢,伴着大江,撑船撒网,也是一件乐事。江中捕鱼,方道士觉很是新鲜,当下便要出去撒上一网,看看能不能够捞上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当然他是不会撑船,当然他也不会下网,当然如他这般毛毛燥燥的愣小子怕就连根鸟毛也是捞不上来,老人家阅人多矣,自也心知肚明。
老夫子笑道:“不急不急,你且坐好,和老伯说上几句话。”
于是说话,说的是一个字:侠。
“方才说仁,现下说侠。”老夫子问道:“你再说说,何为侠?”
“呃,侠么——”当真是个老夫子,有够啰嗦,方道士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就是侠了!”老夫子摇头:“以意解意,等若未解,再解。”方道士挠头,苦笑:“拯世人于水火,匡天下之正义,可对?”老夫子还是摇头:“假大空虚,等若未说,再解。”方道士很不耐烦,更是有些头痛了:“侠就是侠,怎有许多说道?还是老伯你来说罢,呃,反正我是不知道了!”
“方才你拆字来解,解的是仁,你看。”老夫子以指蘸了茶水,于小桌上端端正正写了一个“仁”字:“二人相亲,合德为仁,再添上他一把火,你看。”说着上下左右划点几下,那“仁”字便就是一个“侠”字了:“火为仁之火,侠为仁之怒,可对?”
“哈!可不是!”方殷看过一眼,恍然笑道:“方殷明白了,还是孔伯伯有见识!”老夫子还是摇头:“你不明白,再想想看。”方殷看着那字,皱眉苦思。直至桌上水迹隐去,又道:“侠为仁火,失其仁则成匹夫怒火,失其火则成妇人之仁,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足为侠。”老夫子终于点头,指道:“仁为上善水,火为心头火,便如这锅中蒸鱼,须得水火相济,缺一不可。”
方殷默然半晌,叹道:“鲜衣怒马,放纵任侠,一怒拔剑,谈笑杀人,说来威风神气,那也未必侠者。”老夫子看他一眼,面露惊奇之se:“呵!小子举一反三,可是聪明得紧!”方殷又叹一口气,道:“方殷就是个野小子,又怎知这许多?这话,也是听那野道说的。”老夫子点点头,啧声道:“宿长眠,我记住了。”
“孔伯伯,方殷知你心意。”方殷笑道:“这是教方殷不可逞那匹夫之勇,意气行事胡乱杀人,是么?”是的,之所以说仁说侠,老夫子就是这个意思,眼见这傻小子愣头愣脑行事浮燥,便如一头野驴,老夫子是想将他调教调教。岂不知野驴之上,还有一个野道,老夫子与他未曾谋面已是大觉情投意合,当下引为神交:“不错,正是!你说他的朋友是灵秀,是么?”
“是的,灵秀灵秀,他是常常挂在嘴边——”方道士古怪一笑,意味深长:“哈哈!一对儿老相好儿!”每每想起那个好看的花和尚,方道士就会想起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和尚,无禅无禅,说话一晃与他已是几年没见,方老大也是时常心里念叨。当然既有老相好儿,便有小相好儿,前话后话,不必细表。
“古时曹孟德煮酒论英雄,今ri你我便就来个蒸鱼论英雄,哈!哈哈!”老夫子开怀大笑,谈兴甚高:“当知天下能人异士众多,自命英雄者不知凡几,你便说说,当世谁人当得英雄二字?”说英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