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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九龙章-第2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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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砚走到阶上,回头一看,见毓秀停住不动,就走到她身边一句,“皇上怎么了?”

    毓秀一声轻叹,苦笑道,“若悦声果真身受重伤,我不知要怎么面对凌相。”

    华砚将手里的火把举高,望着层层台阶,沉声问一句,“密道出口就是左相府邸?”

    毓秀点头道,“密道是母上秘密改建的,其中一个出口之所以设在宰相府,并不是以为凌相,却是因为梅四先生。”

    “皇上可曾用过?”

    “从未用过。”

    “那皇上可知密道之外是宰相府中何处?”

    “是凌相书房。”

    毓秀扶着头靠在墙上,华砚心知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想了想,就拉住毓秀的手,带她上阶。

    毓秀被拖着走了两级,呼吸都不顺畅,一边用力从华砚手里挣脱出来,轻声说一句,“再等一等。”

    华砚猜不到毓秀犹豫的理由,他们走了这许久,只剩最后短短几步路,她为何退却了。

    毓秀见华砚面上似有探寻之意,明知对一个无心之人吐露情绪徒劳无益,却还是忍不住说一句,“静雅中毒之后,我被迫面对舒景;为惜墨吊唁之时,被迫面对神威将军;思齐自残之后,我又被迫面对九宫侯;悦声为了我,曾受梅斯先生鞭刑,如今又陷在帝陵的机关之中……一想到要面对满心哀伤却要佯装无恙的凌相,我就一步路也走不得。”

    华砚虽已没了心,听罢毓秀一席话,胸口却一阵憋闷,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上气。

    大概是密道里空气不通,才让人头昏脑涨,精神低迷。

    “皇上若改变主意,臣护送皇上回宫就是。”

    毓秀身子一软,滑到阶上坐了,长呼一口气摆手道,“不必了,我们这就出去。”

    华砚默不作声陪伴毓秀半晌,等她终于站起身,他便执手引毓秀走到阶顶,扭动机关。

    大概是出口长久闲置的缘故,密道打开的时候,从上面落下一层陈灰。

    华砚下意识地将毓秀护在怀里,等灰落尽了,又小心帮她扑掉头上肩上的一点尘埃。

    他做完动作,才要引毓秀出去,手就被她拉住了。

    毓秀将华砚扳到与她面对面,微笑着为他清理落在头上身上的灰尘,再抬头时,正对上华砚的目光。

    毓秀愣在当场,手指也僵硬起来,华砚眼中不只有探寻,也有一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莫名情愫。

    对望半晌,彼此都有些尴尬,毓秀正想着要怎么打破沉默,华砚手里的火把就被密道口吹进来的一阵风熄灭了。

    二人在黑暗中相视一笑,打开密道门,一同走出去。

    凌寒香的书房没有光亮,毓秀拉华砚在出口处等了半晌,才合好机关,走到桌前点灯。

    灯亮起来的一瞬,书房的门就开了,几个黑衣暗卫跳进房中,直取华砚。

    华砚匆忙接了两招,唯恐毓秀受伤,不敢恋战,微声说一句,“在下与梅四先生有约。”

    暗卫们不敢再贸然动手,一人去禀报,其余几个留下来看守华砚与毓秀。

    与梅四一同赶来的还有凌寒香,二人只听了府中暗卫的描述,就已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毓秀与华砚本坐在客座上,主人来了,他们还不及起身,二人已经跪在房中,“皇上万福金安。”

    毓秀见凌寒香与梅四见到华砚并不吃惊,就猜他们一早知晓他死而复生之事,奇怪的是他们只跪了她,却并未向华砚行礼。

    毓秀起身迎住凌寒香与梅四,强笑着问一句,“朕听说悦声受了伤,他人现在何处?”

    凌寒香与梅四对望一眼,陪笑道,“皇上牵挂悦声安危,竟亲自出宫探望,臣等不胜感激。现下他人在房中,才服了药睡下。”

    毓秀听凌音睡着,也不好说去探望,只试探着问一句,“悦声伤势如何?”

    凌寒香屏退闲杂人等,将毓秀奉为上座,躬身道,“悦声被毒箭刺穿腹部,外伤并无大碍,为难的是身中之毒。”

    毓秀请凌寒香与梅四落座,“悦声中的是无解之毒?”

    不等凌寒香回话,梅四就开口说一句,“毒虽有解,却未能解其十分。我们已想尽办法,也只能逼出九成。”

    毓秀心中已生出不详的预感,“那一成毒留在他身体里会怎样?”

    梅四看了一眼凌寒香,长叹着回一句,“毒在他体内于心脉有损,兴许会折寿。从今晚后只要他运内功,骨肉就会隐隐作痛,虽不会影响他练功的功效,却会损伤他的意志。”

    毓秀深受顽疾折磨,明白疼痛对人的影响有多深,一时悲从中来,眼鼻酸涩,几欲落泪。

    凌寒香见毓秀面上有痛苦懊恼之色,忙起身拜道,“皇上勿要多心,悦声受伤是他咎由自取,与皇上的吩咐并无关系。”

    若不是她开口时诚惶诚恐,咎由自取四字,听起来倒像是含沙射影。

    华砚之前也说凌音触动机关是他自己不小心,并非是陶菁的机关图有纰漏,毓秀本以为华砚想让她宽心,如今凌寒香说这话,心中才生出疑惑,“凌相何出此言?”

    凌寒香话到嘴边,实难出口,只得丢个眼色给梅四。

    梅四叹道,“臣不放心悦声一人涉险,执意伴他前往帝陵。皇上赐给悦声的机关图十分详细,我们并未花费什么力气就进入了舒家藏宝的密室,本该打探之后就速速出陵,禀报皇上再做打算,是臣的过错……”

    毓秀见梅四欲言又止,面上似有哀伤懊悔之意,猜他有难言之隐,也不敢催促他。

    梅四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攥拳道,“舒家的藏宝密室堆积了无数珍宝,其中有一样十分稀奇,悦声执意要将那件宝物带回去呈给皇上,臣以为并无大碍,谁知那双龙戏珠之下竟藏着一处机关,悦声为了保护臣,才中了毒箭。”

    藏宝密室中十有七八都会另设机关,以梅四先生与凌音一贯谨慎的行事作风,绝不会贸然妄动,究竟是什么绝世珍宝惑人心魄。

    毓秀一皱眉头,“悦声要带回来给朕的是什么?”

    梅四咬牙答话道,“是一座纯金的双龙戏珠。”

    毓秀满心不解,转头看了一眼华砚,华砚也一脸茫然,“双龙戏珠的饰物何止千万,密室中的又有什么稀奇?”

    梅四回想他们当时的执念,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那一座双龙戏珠的确没有什么稀奇,比起宝藏中其他珍宝,只是平平一件饰物。双龙的雕工虽巧,却也并非天上人间之罕物,反倒是那颗珠子更贵重。”

    华砚面无表情,“双龙戏珠多以夜明珠为饰,却不知这一座贵重在什么地方?”

    梅四点头道,“这一座双龙戏珠也是以夜明珠为饰,这颗夜明珠虽大而珍稀,却比不上国师用来占卜的来世珠,无论大小光泽,都只勉强算得上稀罕之物,却也并非世间罕有。”

    毓秀冷颜道,“既然双龙与夜明珠都并非至尊至宝,悦声为何执意要拿这一件出帝陵?”

    梅四攥拳的手已爆出条条青筋,“如今想来,臣与悦声像是受了那宝物的诱惑,迷失心智,才生出执意要将其带出帝陵的心思。”

    华砚见毓秀不开口,就忍不住替她问一句,“先生的意思,那件宝物似有魔性,会迷惑人心,引出人的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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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秀不想对二龙戏珠深究下去; 不等梅四先生回话; 她就起身说一句,“悦声受伤的事不可声张,朕明日会送空车出皇城,借口悦声回相府省亲。遣廉曹两位御医前来为悦声诊治; 凌相与先生若要珍稀补品; 珍药库随二位取用。”

    凌寒香见毓秀话中有去意,忙起身拜道,“时辰不早; 皇上来去密道不宜,唯恐横生枝节,请皇上尽早回宫为上。”

    毓秀笑着点点头,与华砚对视一眼; 略略安抚凌寒香与梅四; 一同下了密道。

    华砚从密道里合上机关,点燃火把,走在毓秀之前。

    他的步幅比毓秀大了许多,毓秀跟的辛苦;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头痛越发严重,一脚踏错,摔在地上。

    华砚听到轻微一声“哎呀”; 回身去看; 见毓秀挣扎起身; 忙走到她身边扶她,“皇上怎么了?”

    毓秀笑着摇摇头,“头有点晕,不知怎的就脚软摔倒了。”

    华砚一皱眉头,“臣走的太快了?”

    毓秀低了头,摆手道,“来时不觉,才在相府坐了半晌,再走路,就觉得千难万难,朕已经许久没有走过这么多路了。”

    华砚心有愧意,将火把交到毓秀手里,转身把她背到背上,一字不说就走了出去。

    地道高度有限,毓秀的头磕到密道顶,也不敢叫痛。华砚听到闷闷一声响,一时情急就跪到了地上,将毓秀放下来问一句,“臣太莽撞,害皇上撞到头,皇上疼的厉害吗?”

    毓秀手扶头顶,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惜墨背我的时候太着急了,朕只是轻轻撞了一下,不碍事。”

    两人扶着手一同起身,相视一笑,都有点不好意思。

    华砚重将毓秀背在背上,放低身子,步子稳稳。

    毓秀趴在他弓着的背上,心中百味杂陈,意识到以前,已经落了许多泪。

    泪滴到华砚后颈,他起初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意识到以后,整个人都有点发懵,“皇上怎么了?”

    毓秀抹了一把泪,将半张脸埋到华砚颈窝,“我想起我从前说过的一句话,觉得好笑。”

    “皇上说了什么?”

    “我对一个人说,帝王的眼泪是流给人看的,流了几滴泪,就要收回几座城。”

    华砚细细品着这句话,心中生出莫名滋味,“皇上的眼泪是流给我看的?”

    毓秀苦笑着摇摇头,“道理好说,做到不易,即便我想冷血无情,却总有控制不住流露真情的时候。”

    华砚想了想,似乎有点明白,“皇上为悦声伤心?”

    毓秀点点头,又摇头,“我的确为悦声伤心,可我的眼泪却不是为他而流。”

    华砚猜到毓秀要说什么,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那是为谁?”

    毓秀话在嘴边,难以启齿,沉默半晌,并没有正面回话,“为了一个曾经百般为我,极尽思虑的人,我失去他这么久,本已万分绝望,想不到今日还会尝到一点失而复得的滋味。”

    华砚本以为自己摒弃七情六欲,再不知暧昧,可他听了毓秀的话,却分明感觉到全身的皮肤都在微微发烫。

    尴尬在安静的空气里流转,密道里只听到的华砚的脚步声和火把的火声,半晌之后,毓秀都不知该说什么破冰。

    华砚也觉得难堪,轻咳一声,随口问一句,“皇上那个眼泪与城池的故事,是对谁说的?”

    毓秀想起陶菁,心中别有一番酸涩,“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华砚嗤笑道,“若只是无关紧要的人,皇上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毓秀自嘲一笑,“是啊,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我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她想到陶菁并非偶然,自从梅四澄清了凌音受伤的前因后果,她就想到了那个人。

    得知错怪陶菁,她心中的懊恼大过愧疚,错冤了他别有心机,愧疚只有一分,懊恼自己敏感多疑,以最糟糕的恶意揣测别人,却有九分。

    陶菁在她身边这么久,若是有所图谋也罢,彼此相忘于江湖是最好的结局;若他真的一心为她,她的这一笔情债如何偿还。

    从小到大,毓秀认定她只欠了华砚一人的情债,他的债,她欠的起,也欠的心安理得。若有一日,她还得起,她必倾尽全力。在得知华砚在林州出了意外,她才会哀毁骨立,痛不欲生。

    华砚在身边的时候,毓秀总觉得手里有大把的时光挥霍,之后他出了意外,他们之间的债就永远定格在一个她还不起也弥补不了的时点。

    华砚扭头看了毓秀一眼,虽然只看到她的侧脸,却从她紧皱的眉头中看到了许多不可言明的愁绪。

    “皇上有心事?”

    毓秀一声轻笑,摇头回一句,“惜墨要说什么?”

    华砚顿了一顿,“皇上想到了与你说无关紧要的话的那个无关紧要的人?”

    毓秀笑道,“我想到的事不仅与那个无关紧要的人有关。”

    华砚犹豫半晌,终于问一句,“皇上口里的那个无关紧要的人,是陶菁?”

    毓秀被戳穿心事,嘴巴开开合合,干裂的嘴皮突然疼得厉害,“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多说无益,不必提了。”

    华砚想到他死而复生的那一日,从陶菁眼中看到的类似于他理解不了的绝望,心中并无所动,可自从他饮下毓秀的一杯龙血,心境却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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