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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九龙章-第2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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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自然不会说一个不字,双双对毓秀行一个拜礼,目送她出殿。

    毓秀上了轿,脑子一片清明,她此刻的心绪虽然平静,手心却还是攥出了汗。

    马上要发生的事,她已经猜到了,一场博弈之后,谁能得偿所愿,只看她是否能据理力争,随机应变了。

    轿子到勤政殿前,周赟与梁岱扶毓秀下轿,上阶的时候,毓秀踩到衣衫下摆,踉跄一脚,幸得周赟眼疾手快扶住她。

    毓秀扭头一看,周赟与梁岱都是一脸惊惶,周赟脸色惨白,说话也有点结巴,“皇上……小心龙体……”

    毓秀扶住周赟的胳膊,对他点头一笑,“朕无碍,你们扶我上去就是了。”

    周赟与梁岱将毓秀扶上阶,护送她进门之后才放开手。

    姜壖已等在偏殿,却并未落座,只垂手站在堂中,见毓秀进门,就躬身对其行礼,等她坐上高位,说一句“免礼”,他才直起身子。

    姜壖从前虽不亏礼数,却从未有像今日这般恭敬谦卑,毓秀在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有暖笑,吩咐赐座并传侍从上茶。

    姜壖倒也不再虚谦,在右下首的座位上坐了,慢饮了两口茶,待毓秀屏退殿中的侍从,他才开口说正题。

    “一审的结果,三司意见不一,请皇上定夺,敢问皇上心中可有一个结论?”

    毓秀吹了吹杯中热茶,轻轻抿了一口之后才开口笑道,“都察院勾选情实,刑部勾选缓决,大理寺勾选可疑,朕想知道,宰相府看过各部陈述之后,为何勾选的也是情实?”

    姜壖一本正色,“正因为臣看了三司结案卷,才提议情实。当初林州布政司查明审决,递交三司的结案卷并无疑点,勾选情实;三司会审臣也在堂上听审,都察院与刑部前往林州查案的官员已将情况说明,贺枚一任巡抚,不曾用重刑,他虽不曾画押认罪,奈何证据确凿,他狡辩不得。大理寺前往林州查案的少卿虽提出异议,但仅凭他一司之言,查出的又是充满疑点的反证,实在让人难以信服,臣权衡之下,便勾选了情实,当然最终还要请皇上定夺。”

    毓秀听姜郁如此说,便也不和他拐弯抹角,“朕想保住崔缙与贺枚的一点颜面,若朕勾选可疑,可叫林州采证再审,若朕两审皆勾缓决,便可以证据不足,法外施恩,减免崔缙与贺枚的罪责。”

    姜壖冷笑道,“谋害钦差以某犯罪论处,于情于理,皇上都保不住崔缙与贺枚二人。皇上宅心仁厚,若想法外开恩,至多免了那两个罪人诛九族的罪名,臣会在朝上为其求情,改诛三族。”

    毓秀见姜壖态度坚决,心里已经凉了八分,他果然要定了崔缙与贺枚的性命。即便他今日是来与她谈条件,依旧抱着压制她的心思,咄咄逼人。

    毓秀心知与姜壖针锋相对占不到便宜,不如以退为进,“三堂会审的事,朕会依照姜相与三法司的结案细细斟酌。姜相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先回府歇息。”

    姜壖愣了一愣,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他本以为毓秀会据理力争,不肯轻易放弃,谁知她竟这么轻易就松口,难道她真不在乎崔缙与贺枚的罪名,还是料定挣扎无益,自暴自弃。

    毓秀见姜壖不说话,猜他满心疑惑,却故意装作不明所以不点破,“姜相还有话要说?”

    姜壖站起身走到堂中,似笑非似地对毓秀拜道,“臣的确还有一事要与皇上禀报,却不知如何启齿。”

    毓秀轻笑道,“姜相但说无妨。”

    姜壖不放过毓秀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故意拖延半晌才开口,“皇上已经知道臣要说什么,何苦还要为难臣。”

    毓秀皱眉笑道,“姜相不说,朕怎么会知道你要说什么。”

    姜壖心中不悦,面上却还保持谦恭,“臣想为小女求情。”

    话说到这个地步,毓秀大可顺势羞辱姜壖,故作懵懂问他女儿是谁,求的又是什么情。

    可她要争夺的,不是一时意气,即便嘴上占了便宜,也落得个因小失大的结果。

    毓秀轻咳一声道,“姜相既然这么说,朕自然也不会故弄玄虚,你今天来,是为了德妃的事?”

    姜壖听到“德妃”二字,微微变了脸色,低了头,不紧不慢地跪在地上,对毓秀拜道,“臣教女无方,罪该万死,如今她犯下大错,臣愿拼死为她求情,请皇上看在她年少无知的份上,饶了她的罪过。”

    饶了她的罪过?

    不止饶了她的死罪,竟要饶了她的罪过?

    姜壖如此狮子大开口,倒是毓秀始料未及的。

    “朕是听错了,还是错意了,姜相是说德妃是你爱女?”

    姜壖抬头看了毓秀一眼,一脸的面无表情,“这事虽不是惊天的秘密,朝中却鲜少有人知晓,臣也从不曾刻意隐瞒,皇上兴许听说过这种传闻。”

    毓秀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于朕来说,传闻从来都是只是传闻,除非姜相亲口承认,朕万万不会相信。你为女儿求情是人之常情,只是天理国法人情,人情排在最末,一国之中,谁也不能徇私枉法,单凭自己的心意做事,朕不能违背天理国法,姜相也不能违背天理国法。”

    姜壖拜道,“女妃进宫,本就不和天理国法人情,舒娴进宫之后,得不到皇上垂青,积郁在胸,一朝行差踏错。归根结底,都是伯爵好高骛远,贪慕虚荣的结果。父母之过,怎可连累子女受苦,臣恳请皇上网开一面。”

    毓秀冷冷笑道,“姜相既知女妃入宫不和天理国法人情,为何当初不力行劝止,反而作壁上观,不发一言。不管舒娴初衷如何,她既进了宫,就要严守宫中的规矩,若后宫诸人因为朕的偶尔冷落就行差踏错,与人暗度陈仓,天下岂不大乱了。”

    姜壖何尝不知他巧言令色,诡辩无理,可若就事论事,他便没有半点求情的立场。

    一局成败在此一举,低头服软虽不是他所愿,可若是熬过这一节,自此便再无阻碍。

    “请皇上开恩。”

    毓秀哭笑不得,半晌才扶着额头开口道,“姜相要我为德妃破例,却要对三朝重臣铁面无私,你将朕至于如此尴尬不能的境地,于心何忍。”

    一言完了,她已抛出自己的筹码,只等姜壖如何回应。

    姜壖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又被他一贯的沉静淡然遮掩了,“臣斗胆一问,皇上要如何处置德妃?”

    毓秀淡然笑道,“淫乱宫廷,按律当行腰斩之刑,念在伯爵与姜相的面上,朕愿网开一面,破例将德妃罪减一等。”

    姜壖冷笑道,“罪减一等也是斩首之刑,皇上当真如此狠心?”

    毓秀面色凌然,“若按旧例,德妃在行斩首之刑之前,要先取了腹中胎儿,念在德妃多年守灵,也免了吧。”

    姜壖咬牙怒道,“说来说去,皇上是要定了舒娴和她腹中孩儿的性命?”

    毓秀迎上姜壖的目光,反问一句,“姜相是要定了崔公与贺枚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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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已至此; 无异于挑明彼此手里握着的筹码。

    姜壖面上的表情让毓秀隐隐不安; 他听到她说的那句问话时; 没有震惊、没有恼怒,而是如释重负; 似乎早就料到她最终会提起崔缙与贺枚的罪名。

    想来并没有什么稀奇; 姜壖是来做交易的,这个毓秀早就知道; 让她不得不防备的是他对待这一整件事的态度,似乎太过游刃有余、胸有成竹了。

    姜壖见毓秀沉默不语,一时也有些语塞,酝酿半晌才叩首答一句,“并非是臣执意要崔缙与贺枚的性命,只是二人犯下的是株连九族的谋反之罪; 臣就算怀揣私心,极力为二人开脱,也免不得其死罪; 否则三法司与宰相府如何向皇上交待; 皇上又如何向天下交待。至于德妃……她虽犯下重罪; 细细想来,却也无伤大雅,皇上只要高抬贵手,这一整件事……”

    如此厚颜无耻的狡辩; 毓秀只想把正在喝着的滚茶泼在姜壖脸上; 她一边挥手打断他的话; 皱着眉头冷笑道,“姜相以为欺君之罪不如谋反之罪?二者皆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淫乱后宫虽是皇家丑事,若朕是一个残暴的君主,赐德妃凌迟死罪也不为过,姜相用‘无伤大雅’四字形容德妃的所作所为,是否有欠妥当。”

    姜壖争辩不过,只得暂忍怒气,低头服软,“臣失言,请皇上恕罪。”

    毓秀不耐烦地摆手道,“姜相爱女心切,是人之常情,可若一味地颠倒黑白,逼迫朕姑息养奸,朕免不了要疑惑你是否能够胜任一国宰相的职位。”

    即便当初在朝堂上姜党咄咄逼人,逼迫崔缙,毓秀也不曾说出如此重话,她如愿以偿地看着堂下跪着的那个人沉了脸色,望向她的目光满是杀意。

    姜壖一早已生出了除掉她的心思,兴许从初元令开始,兴许她与北琼联姻开始,又兴许从她下令修改工部例则开始,从她崭露锋芒,让姜壖感到危险的那一时,她已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假孕的事虽暂且做了她的挡箭牌,却也是一把随时可以把她推向深渊的双刃剑,若姜壖有一日发觉她从未怀过姜家的孩子,必认定她抱定戏耍他的心思,将她除之而后快。

    对手是这么一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打过巴掌,也要马上示之以弱才好堵他的嘴。

    毓秀起身走到姜壖面前,一声长叹,弯腰扶住他的两只胳膊,亲自将他扶起身,“朕一时失言,姜相不要放在心上。”

    二人相对时,姜壖看着毓秀故意松弛的腰带,禁不住在心中冷笑。

    “臣惶恐,皇上所言字字珠玑,臣罪该万死。”

    毓秀笑着放了姜壖的胳膊,转身回到龙椅去坐,姜壖也顺势回到他之前坐着的座位。

    二人各自喝了一口茶,再开口时,彼此面上都平静了许多。

    姜壖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皇上说的不错,谋反之罪与欺君之罪十恶不赦,天理国法人情,皇上对崔缙抱有私心,臣也想为逆女求情,若念天理国法,三人本罪无可赦,若论人情,但凭皇上开恩。”

    毓秀微微笑道,“三堂会审之后,若三法司意见不一,按理说由朕来定夺,朕想杀了谁,饶了谁,原本只是一句话。可姜相也知道实际的情形并非如此,朕从登基以来就一直仰仗宰相府,做出的决断也从不曾与宰相府有异。朕即便真心想偏袒崔缙与贺枚,也不能不顾及悠悠之口、众口铄金。”

    姜壖明知毓秀话有深意,却故意反问一句,“皇上的意思,是要宰相府出面,为崔缙与贺枚求情?”

    毓秀笑道,“求情说不上,只望姜相在三堂会审之后勾选‘可疑’便是。”

    姜壖一皱眉头,“皇上要臣做的事,臣万万也做不到,林州的案子劳师动众,朝廷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得到今天这个结果,如今崔缙与贺枚谋反证据确凿,皇上怎可叫宰相府推翻刑部前番审断的一切?”

    “依姜相说来,朕想对那二人网开一面,该如何行事?”

    毓秀问话的时候面色平淡,并未有半分羞惭犹豫的神色,姜壖索性也不闪烁其词,“皇上想网开一面,臣愿助皇上一臂之力,宰相府的结案勾选不会是‘可疑’,若皇上执意不准臣勾选‘情实’,臣愿退一步,勾选‘缓决’。”

    毓秀冷笑道,“姜相勾选‘缓决’,是执意要定了崔缙与贺枚的性命?”

    姜壖面色阴郁,“皇上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断定是臣想要那二人的性命,宰相府并非三法司,最终盖棺定论只看三法司审决后的案卷与证据,勾选‘缓决’已徇私至极,若皇上顺水推舟,便可免了崔贺两家受牵连的三族。”

    毓秀心知姜壖说的已是他的底线,她的心却还是冷的像冰。

    从一开始,她就料到除非奇迹出现,否则她无论如何也保不住那二人。姜壖用崔贺九族的性命换她女儿的太平,这交易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公平。

    彼时他屈身在她面前的那一跪,并非示弱,只是未雨绸缪,避免她生出鱼死网破的冲动。

    这一局棋从一开始,就是她处于弱势。

    毓秀长长一声叹息,“崔缙三朝老臣,姜相真的不能饶过他们的性命?”

    姜壖一脸淡然,“滔天大罪,不死何以谢天下。”

    毓秀指尖攥紧手心,面上还要保持不动声色,“德妃的事,姜相以为该如何处置?”

    姜壖本以为毓秀执意要为崔缙与贺枚求情,不料她竟放弃的如此干净利落。

    “逆女犯下欺君大罪,罪不可赦,念她以女妃的身份入宫,进宫之后又颇受冷落,想来她所犯之罪也情有可原,皇上可削了她的爵位,贬为庶民,着其隐姓埋名,终其一生不得入朝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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